作者:雾澜
重重关上天台大门后,女人面无表情地揉了揉手腕:“会不会说人话?”
看着颜鹿这副暴躁冷厉的模样,青年耸了耸肩:“你平常应该不是这样的吧,‘颜’……小姐。”
他特意强调了“颜”这个字。
颜鹿眼中闪过一瞬即逝的猩红光点,她开口,声音变得微哑而低沉:“你知道些什么?”
“我倒不是很了解你——但拜托我来给你带话,顺便做点事情的那个人,看样子倒挺了解你,也许是你的熟人?”
“我的熟人里没有十句里面每一句人话的低能。”
“……你的脾气出乎我意料的差啊,颜小姐。”青年叹息道,“做金融的不应该要脾气很好吗?不然应该没客户的吧。”
“你他妈谁啊?”颜鹿皱起眉反问,“就凭你留的自以为是的两句话,还想我对你态度好?”
“好吧好吧……”
青年举起双手:“看来我们是没有和善交流的余地了……嗯,留给我的时间应该也不多,那家伙在黑绣刀的追捕下是拖不了多久的。”
一刹间,颜鹿脱口而出:“追捕……是你打晕了那帮人?那个买了额外情报,把信息补全的人是不是你?”
“……”青年愣了两三秒,随后面色古怪地看着颜鹿,“真是可怕的直觉……这还算是直觉吗?颜小姐,我现在倒有些理解……为什么我那位朋友她让我来给你带这些话了。”
“少废话。”
颜鹿一边漫不经心地移动着,一边将手背到身后。
“有事说事,你要是还不说……我有办法让你说。”
青年……或者说旱魃看着不断调整着与自己身位距离的颜鹿,心中不由得为她的天赋而感慨。
在他身前的,并不是什么身经百战的武人,也不经年训练的战士,而是一个生活在安逸时代的金融公司职员。
而这样一个金领社畜,却仿若本能般灵活自然地调整着进攻与防守的距离,好像下一秒就能暴起至自己身前,又好像能随时规避掉自己的冷袭。
“你杀过人,颜鹿。”
他的第一句话就让颜鹿的眼瞳收缩到了针尖般大小。
“当然了,那是一次非常标准,正确的正当防卫。你并没有任何责任可言。”
旱魃悠然说道:“而你远超常人的意志,也并不会被这种事件击垮。”
“真正让你放弃武力,宁可舍弃掉这份无数人垂涎若渴的天赋,也要去做自己完全不擅长的事情的原因是——”
“砰!”
旱魃的手掌挡在自己脸前,将那只仿佛撕裂时间跨越空间轰击而来的拳头堪堪挡下。
“你是认真的吗?”
青年叹了口气:“正常人挨到这一下百分之百会死的吧?”
“你是正常人?”
颜鹿在做出反问之前,灵活的高挑身形便已然欺身而上,肘部自下而上狠狠劈向旱魃的下颌,刹那间呼啸的空气宛如被刀锋劈裂,声音刺耳。
“咔啦。”旱魃用另一条手臂挡住了颜鹿的攻击,但清脆无比的骨裂声和小臂硬生生被打出个折角的惊悚场景,彰示着接下这发肘击的代价到底有多惨烈。
“你是真的一点也不留手啊,颜小姐。”
旱魃轻叹一声,一团烈焰猛然在两人中间爆开,滚烫的热浪令颜鹿不得不向后撤去,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青年。
他像是没有痛觉般十分轻松地把断了的小臂掰直,随便甩了两下后竟然直接恢复如初了!
“武斗环节是后面的事,我们得按顺序来啊,接着刚才的话,你之所以放弃是因为——”
“你吃*去吧你!”颜鹿抄起地上的一根钢筋,未经过任何训练的身体无比自然地后仰,拉伸腰部,整个躯体迅速绷成一张拉满的大弓,以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之美的姿态,将整根钢筋爆掷而出!
旱魃摇摇头,周身扭曲起的热浪在顷刻间将瞬息化为铁水钢筋……直接汽化!
“因为,你害怕这份力量,那份并非出自你的本愿,如诅咒般与暴虐一同……统治着你心神的力量。”
旱魃轻而易举地化解掉颜鹿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因为他知道这个姑娘哪怕现在看起来极为愤怒,但在心底依然保持着一份理智——如果她不想自己的秘密暴露,那她就必须保证在她离开这栋大楼后,没有人能看出她的异样。
她不能受伤,甚至连衣服都不能有破损,否则在场的警察和很快就会赶回来的黑绣刀会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的问题。
而颜鹿的束手束脚,让本就游刃有余的旱魃变得毫无负担起来。
“但真的仅出于此吗?也许在你之前的人生当中是这样的,但是,在你遇到你的姑姑之后……还仅仅只是出于这一个理由吗?”
话音刚落,旱魃的眉头便微微一皱。
因为他感受到了不知有多少年未曾感受到的……悚然。
身前的颜鹿已经停止了动作,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身子微微佝偻起来,以肉眼难以捕捉的幅度微微颤抖着。
“……”旱魃心中轻叹一声,其实他并不想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在从那位委托他做这件事的朋友口中得知了颜鹿的部分消息后,他本人是非常钦佩颜鹿的决意的。
人的欲望是很可怕的,它能让品行高尚的人践踏自己的原则,也可以让软弱无比的人坚不可摧——而颜鹿并不是软弱无比的人,她畏惧并厌恶这份力量,却不是战战兢兢地活在其阴影之下,她能毫不犹豫地动手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这个姑娘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天赋获得与现在不在一个维度上的社会地位与惊人财富。但她并没有,而这也不全是因为她在“逃避”,她自我克制的品格才是更重要的因素。
所以,旱魃真的很不想把接下来会严重伤害到颜鹿的话给说出来,但是……
但是谁让他欠了人情呢?人活得太久总会遇到无可奈何的事情。
青年收起对颜鹿的欣赏,以残酷无比的语气说道:“你知道你的姑姑应该是有能力解决你的问题的,但你并没有选择把身上的秘密告诉她,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因为你害怕那件事再发——”
旱魃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没有想到——他真的没有想到。
颜鹿,以超过……不,应该说远远凌驾于他动态视力与思维能力的速度出现在他的身前。
——是出现,而不是来到。那高挑的身影就好像抹去了两者之间的空间一样,无比突兀地,好似断帧般出现在他身前,单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惊讶过后,旱魃的第二个念头是——可怕。
不是玩笑,哪怕这件事过去很长时间,每当旱魃回想起那双眼睛时,他的感受也只有可怕。
那是一双好像从血潭中捞出来的眼睛。
没有意识,没有灵魂,没有神志,只有暴虐与愤怒,纯粹的……暴虐与愤怒。
旱魃见过太多太多人,太多太多事,在恐惧感一瞬而过之后,他立刻就已经明白了情况。
——现在的颜鹿,根本就不是颜鹿。
人情真不好还啊……
脖子随时可能都会被硬生生捏断的青年心中叹息着。
“……天……”
“……嗯?”
扭曲嘶哑,仿若野兽低嚎的呢喃从“颜鹿”的嘴中发出,那破碎的音节几乎无法拼凑成完整的字词,但旱魃还是隐约听出了一些意味。
“伐……呃……啊!”
掐着他脖颈的女人突然痛苦地嚎叫起来,手上的力道也连带变大,颈椎骨清脆的咔啦声不绝于耳,旱魃的脑袋已经像破布娃娃般外向一边,但他还相当惊悚地看着捂住额头怒嚎的颜鹿。
“我是……我是……颜……鹿。”
猩红的潮水在她眼瞳中不断起落,名为清醒和自我的台地在潮水涨落中时隐时现,并且出人意料的逐渐拔高地势,使得潮水愈发难以将其淹没。
——将台地堆垒拔高的基石,便是她在无尽噩梦与诅咒之中锤炼了整整二十六年的钢铁意志。
“……我是……颜鹿……不是……”
“不是……阎……鹿!”
她猛地将旱魃的身体甩砸向一边,整个人顷刻间跪倒在地,双手撑于地面,大口大口地喘息。
干净明亮的眼眸中,已无猩红潮水的痕迹,只余下深深的疲惫与庆幸。
而另一边,狼狈无比的旱魃伸出双手捧住自己的脑袋,慢吞吞“咔啦咔啦”地转动按接着,原本都已经完全断掉的颈椎,竟然没几秒就重新愈合上了!
“那个……没事吧。”青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草……草你妈的……”
大姑娘喘着大气:“你要是再说话,我他妈绝对不会再忍了!”
“……”
旱魃揉了揉鼻梁:“最后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颜鹿,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逃避是战胜不了这份诅咒的,你越是逃,就越无法控制,越无法控制,就越可能暴走。”
“为什么不尝试去驾驭它?想要解决问题却一直在逃避问题,那又怎么能成功呢?还是说……你想让你的姑姑,看到你失控时的狼狈模样?”
颜鹿洁白的手背上瞬间暴起两根青筋。
“还有最后——”
旱魃用相当微妙的语气说道:“当你遇到了一个能让你完全依赖的人,为什么不放下心来去依赖她呢?好了,就这些——先说好啊,这些话都不是我要说的,是那个人托我带的话。”
“……她,到底是谁?”
“我只能说,多半应该是你的熟人,反正比我更了解你和你身边的人,了解的多得多——而且还挺在乎你的,毕竟把我的人情用在这种事上了。”
“哈,在乎。”颜鹿捂着胸口冷笑一声,“那我可真谢谢她,你给我也带个话,叫这个不明所以的谜语人洗干净脖子等死!”
旱魃打量了颜鹿好一会儿,竟然认可地点了点头:“你要是能掌握刚才的力量,说不定能成。”
“……滚!”
“这就滚这就滚。”旱魃笑着摇了摇头,刚走到天台边缘,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然转身看向颜鹿。
“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她嘱咐我的……我的那位朋友让我告诉你——颜鹿,好好想想,从那天开始,你的生活是不是有些顺遂过头了?”
“就这样,她说以你的脑子,要不了多久就会明白意思,也会做出相应的改变。”
青年摆了摆手:“这回是真的没话说了,那家伙估计也应该被逮住了,我要是不跑的话就来不及咯——再见颜小姐……好吧我们还是不要再见最好。”
他扔下这句话,便从楼顶一跃而下。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的颜鹿摇摇晃晃地走到大楼边缘,往下一看,别说尸体……连血迹都没见着。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女人嘟囔着,“僵尸吗?”
她深深叹息道:“都你妈是些什么事啊……”
颜鹿看着灰扑扑的掌心,将五指收拢又张开,感受着发力与舒张的过程。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有些过于奇幻——虽然颜鹿本人也挺奇幻的,但早就习惯于寻常生活的她来说,一时间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尤其是在,她选择将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儿全部抛下,准备好好生活后。
颜鹿不得不承认那个僵尸人带过来的话确实有道理——在高中时期她还能勉强克制住翻涌的负面情绪,结果这么多年过去别说长进,一旦刺激到关键要点,连控制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暴走,丢人。
——还有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依赖……”
大姑娘有些委屈地低声呢喃着。
“姑姑,我想你了,回来好不好。”
顾无怜看着夜叉被押送走,连带着那个小姑娘一起。
这件事目前看来,已经是尘埃落定了。
而从柳伊然口中,她也厘清了这起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事件——
一切源于两个月前,夜叉这个精明的女人察觉到了妥协派想要出卖自己,虽然有办法在关键时刻自杀,但这是在穷途末路的绝境中不得不采取的下下策,所以她选择带上即将要面临基因崩溃的小叶子出逃。
而同时,妥协派以为自己已经成功策反了小叶子,却并不知晓这个小姑娘是夜叉的坚定支持者,一直在做双料间谍。
夜叉通过她将越龙的追兵玩弄于股掌之上,在一个多月前就暂居这座水乡小镇,过上了一段安稳日子。但不知为何,明明能利用小叶子拖更长时间的夜叉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放出了真实的消息。
妥协派的主力大批出动,自然也吸引到了特别调查组的注意,他们便开始进行搜查追踪。
一查不得了,发现越龙里有头有脸的几个人都不见了,于是便开始大力展开搜捕。
自然而然地,越龙便要开始耍起他们的老套路——妥协派是要主动把夜叉上交以示诚意的,如果被调查组的人抓到那就全无意义;而夜叉本人自然也不想被黑绣刀逮到,于是乎……隐藏于最深水域中的龙伯便开始了行动。
他设计将君弥市不知情的祟鬼首领坑进警局,并在关键时刻安排解救,成功引起了警方和黑绣刀的部分注意力。
而这自然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便有了针对颜鹿的绑架袭击,以及后续瞄准苏梦川的行动。
但实际上,龙伯两头通吃,早就跳到了妥协派这一边,他看似替夜叉吸引到了调查组的注意力,其实也是帮妥协派吸引到了注意力。而同时,妥协派当然不愿意得罪顾无怜这么一个第五能级的修者,更不敢在希望被招安的情况下,闹出什么大事。
于是,便有了旱魃作为一道无比安全的保险。
只要妥协派早于调查组抓到夜叉,那后续所有的注意力转移操作都没有进行的必要——因为“上交夜叉”的这份功劳他们已经拿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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