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澜
不只是因为自以为给了纪天河击败自己的机会,结果纪天河却反将一军的戏弄,不只是因为自己看似凶狠残虐,实际上可怜可悲的处境被纪天河无情拆穿……
而是因为哪怕它借此算计纪天河,想要用来挣脱出那个牢笼,但却发现纪天河不仅不做出防备,反而顺应它的计划……好像,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输一样。
周国泰,狂怒,憎恨于纪天河这样的自信,这样对他们这些年轻人的……信赖。
这个在千年前就吃了无数苦头的蠢货,凭什么还会觉得千年后人人都愿为那虚无缥缈的狗屁东西纷纷赴死?他凭什么以为这些连刀剑都握不稳的小孩还会毫无怨言的踏上战场,凭什么觉得他们不会心怀怨憎,凭什么觉得他们都那般良善!
周国泰所愤怒的,正是纪天河这让他的全部算计都仿佛拙劣把戏,可怜小丑般的信心,对这些他根本不认识,根本不了解的年轻人们,莫名其妙的信心。
“呵呵呵呵呵……信赖?信赖吗?纪天河,看看你的信赖!赢的难道不是我吗?这就是你信赖的后果!”
但在愤怒后,周国泰再次发出了邪异至极的狂笑——因为这个天真而愚蠢的家伙,必要为他的信赖付出代价。
“也许这样更好,对这些年轻人满怀信心的你……最后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你现在又作何心情,纪天河!”
“你又为什么就觉得,你已经赢了呢?”纪天河反问道,“你有问过谁的意见,谁的想法吗?要我替你问吗?”
他这般说着,直接挑了一个男生,温和地开口问道问道:“我记得你,你叫蓝昭,对不对?告诉我,你会怎么选——在那个时刻来临的时候。”
这个男生是一入梦就躲进城主府的学生们的其中一员,别说和妖魔战斗,就连妖祟是什么样的都没见过。
还未等神情犹豫地男生说话,纪天河又再次开口,神情和语气万分郑重:“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当千万妖祟真正兵临城下,你我皆无退路之际,你会怎么选。”
他的这句话,让男孩眼中的犹豫瞬间消失了。
“那当然是参战!”
“你——”周国泰的沉闷声音在黑雾下回响,“我记得你,小子,你在城主府里说过……‘能在城主府里好吃好喝,为什么要出去送死’,能说出这种话的你,有何脸面大放厥词?”
似乎是因为之前颜鹿狗狗川边良等人三番五次对周国泰的人身……嗯,妖身攻击,男生竟也不大如何畏惧周国泰了,他仰头看着黑雾,竟直接开口骂道:“你猪逼吧!我那是在做梦啊!”
“……”
“我做梦那么说,有什么问题吗?又不是真的有妖祟杀到我家门口了。”
“真要像刚才那场景一样有那么多妖祟……都到那种关头了,脑子有问题的人才不上吧。”
男生“呸”地吐了口唾沫,又嘀嘀咕咕着骂了好几句。
周国泰沉默片刻,自己主动挑人:“班曾琪,你又有何说法。”
这个人绝对不会有别的选择,周国泰没办法彻底洞悉纪天河创造的梦境,但在几次窥探中,它找到了几个绝对能利用上的人选。
例如思维偏激的陈梁,例如在最后暴走的项昇……只是陈梁不知为何没有如它所想的那般疯狂指摘他人的不作为,没有分出立场,扩大矛盾,因而最好的棋子之一没能派上用场。
“我……我不会上战场的。”被点到名的那个女孩紧张害怕的给出了周国泰预料之中的答案,“我怕死……就算,就算着的到了那个地步,我也没办法上战场……抱歉。”
她这么说着,很是低落道:“如果一定要逼我上的话,我会拖后腿的吧,对不起。”
“……”
这并不是周国泰需要听到的。
它需要听到的,是不愿踏上战场之人被胁迫时的愤怒和怨憎,而不是“会拖后腿”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你能接受吗?”周国泰化为的黑雾猛冲到女孩面前,化为狰狞可怖的鬼面,“明明不想死,但却被迫走上战场,你不会恨他的无情吗?”
女孩被吓了一跳,抬手一巴掌扇到黑雾上,连忙后退了好几步。
她缓了一会儿,咬着牙低声道:“就算要恨,恨得也应该是妖祟,怎么会有恨别人的道理,会把我杀掉的,又不是他们,是那些妖怪啊!”
“……不对。”
周国泰的喃喃声回荡在黑雾下。
“不该如此……”
询问,询问,询问……
有人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给出了与梦境中表现截然相反的答案,也有人……确实如周国泰所料的那般,做出了与他人相比相形见绌,但又无法过于指摘的选择。
可……太少了。
跟周国泰原来预料的人数相比,太少了。
这样的反应,这样的回答,想要撼动桎梏着它的纪天河意念的具象化,还不够。
“为什么不问我啊。”苏梦川指了指自己,万分委屈地说道“我好歹也是做了那个梦的好不好。
“你得了吧你,人家好歹知道这个梦是特殊的,你就真是纯做梦了你。”颜鹿翻了个白眼,“少说话,别给我丢人了行不?”
“天魔啊……”
纪天河平静地仰头看着满天赤黑大雾:“你可看到了一星半点,从牢笼中脱离的希望?”
“……呵呵呵喝,纪天河……你果然了不起,不愧是我。”
此刻,周国泰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轻松,同时也更像是……最后的疯狂。
“但终究不可能事事皆如你所愿……项昇!”
自始至终一直被周国泰控制着的少年,从黑雾中现出身形。
周国泰所凝聚的黑雾环绕在他身边,低声耳语道:“你本不该经受这一切,对吧?”
“梦境也好,现实也罢……你是无辜的,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没有任何人有资格逼迫你去做出牺牲,不是吗?”
“是……”
饱满,强烈,真实……仅仅只是各自,比之刚才其他任何学生的回答都要来得纯粹十倍有余,在周国泰的刺激下,项昇的情绪已经来到了一个非常极端的境地。
“对,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的朋友……你恨逼迫你走上战场,逼迫你去牺牲的人吗?”
“哇……它真的好捞啊。”
狗狗川忍不住大声吐槽:“这种诱导式回答,还加上别的手段,跟作弊有什么区别嘛,这不是相当于知道自己赢不了,然后变相认输了吗?”
眼神略显空洞的项昇沉默片刻,随后缓缓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我……恨……”
“很好,那——”
“……你。”
“……”
身体不断颤抖着的项昇沙哑着嗓子,一字一顿,万分艰难地说道:“我恨……逼我做我不该做的事的人,更恨……弄出这么多破事的……你!”
少年双目通红,双拳死死攥紧:“既然全都是你的问题……我为什么……要恨别人!”
没有什么震骇人心的发言,有的只是非常简单的……仇恨的转移。
“还真是戏剧性啊。”颜鹿打了个哈欠,“我还以为要来一锤定音呢,结果就这……不过,也挺合理的就是了。”
“……合理。”
她神情一怔,突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周国泰的表现……是不是太弱智了一点。
被纪天河玩弄于股掌之上也就罢了,毕竟某种程度上将纪天河算是他亲爹也不为过,但周国泰的反击,是不是有些过于儿戏了点。
它明明知道纪天河制造的是梦境,但却把每个人的表现都当做身临绝境;它煽动他人情绪不先进行伪装,把自己作为罪魁祸首的身份直接就这么暴露出来,受害者自然会理所应当地转移矛盾,让它之前的行为毫无意义。
它合理的按照程序筹备了计划,又合理地按照流程,合理地要被打败了,最后依然没能脱离名为纪天河的牢笼。
一套下来,简直就是标准的白给反派。
……这么合理,是不是哪里有点不合理?
露天饮品厅边的街道人来人往,显得有些拥挤。
——当所有人为了悄悄打量什么而放缓脚步,。就会出现这种景象。
捧着西瓜汁的虎雀咬住吸管,小口小口地嘬饮,粉色液体沿着习惯流淌进更加粉润的唇瓣间时,她的脸上总会浮现出难掩的憨喜。
她愿意承认这个时代比千年前美好,假如是由主上统治,那就更美好了。
“虎雀。”她的主上突然开口。
女孩歪了歪头,那与顾无怜八分相似的可爱面庞上流露出些许困惑:“……嗯?”
顾无怜一手托腮,一手搅拌着柠檬汁,冰块在杯壁间碰出叮铃声响。
“偫你喜欢打仗吗?”女人偏过头来,侧边的几缕白发悠悠垂下。
这个问题让虎雀愣了几秒,她本想毫不犹豫地给顾无怜答案,但又莫名沉默了好一会儿。
“主上……应该是不喜欢打仗的。”
她摇头回答:“那虎雀也不喜欢。”
顾无怜忍俊不禁道:“那就不要管我,你自己呢?”
“我自己……”咬着吸管的虎雀小姐吞吞吐吐,眼神躲闪,用胆怯又紧张的语气小声回答,“虎雀是……是喜欢的。”
本就为战而生的她怎么可能会抗拒战争和杀戮,沐浴着鲜血为顾无怜击败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对荒天虎雀来说就是最大的存在意义,回到顾无怜身边后,她几乎每天都会因为自己无用武之地而烦恼。
顾女士摸了摸她垂下来的小脑袋,没说什么。
她当然很清楚虎雀是怎么想的,要改掉这丫头那完全为她而活的性格,还有很长一段路走,刚刚只是突然有感而发罢了。
“这个地方。”顾无怜这样说,“在黑石城还在的时候,是一座粮仓。”
“黑石城的百姓用二十一条人命,堆死了袭击这里的妖魔。”
她的眼睛里似乎倒映着千年前的光景,倒映着在遍地尸骸的街道上,有遍体鳞伤的人用长矛贯穿狰狞凶兽,最后安然地仰面倒下,再无声息。
透过纪天河的眼睛,顾无怜看到了很多这样的场景,数之不尽。
说实话,她也在奇怪……为什么在她死后,妖祟能够爆发出这么凶狠的反扑浪潮。
对顾无怜来说,平定天下自然不可能只是统合九华洲陆的政权,平息人类内部的纷争那么简单,要创造出一个可以让百姓安定生活的环境,妖祟同样是个巨大的威胁。
在建立真理王朝以前,她带着人于九华洲陆四处奔走,摧毁了一个又一个威胁巨大的妖祟巢穴,以通天修为设下了一个又一个用来净化邪气的阵法结界。虽然在最后绝地天通之前仍未来得及将九华洲陆上的妖祟尽数诛灭,但顾无怜觉得,剩下来的那些虾兵蟹将,对被她托付信赖的兄弟以及后来人而言,绝对不是问题。
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透过纪天河的双眼,顾无怜所见到的那无尽妖祟,即便是她也要认真以待,而那噬日吞天的滚滚邪气,更是棘手得不能再棘手。
“待会儿去问问天河那孩子好了,算算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才是。”
“差不多了?”
虎雀猛然抬起头,眼眸中流传的光芒,比第一次喝到西瓜汁时还要雪亮几分:“是该轮到虎雀和主上了吗?”
少女的欢欣模样让顾无怜哑然失笑,伸出手来轻轻掐了掐她白皙柔嫩的脸蛋:“还有一会儿,不着急。”
“……虎雀知道了。”
这样回答着的虎雀有些丧气地垂下头来,像是寻求安慰似的,把脸往顾无怜的手心里蹭了蹭。
顾无怜一边默默抚摸着虎雀的脸颊,一边安静地看着玉山市的街景。
虽然时间不长,但她也和虎雀逛了玉山市的很多地方,从还没来得及改造的老城区到繁华的商业街,从景区内的青山白水到城镇里的精致楼屋……顾无怜没有吝啬自己的元灵,在这座城市跳跃着,在同一处空间,见证了不同时代的光景。
可以道一声“值得”的光景。
女人眼中的时空收拢在一起,过去与现在重叠交汇,那个青年在沉默中和她诉说的一切,都在此刻得到了答案:“这不是从一开始就没输吗?与其操心这个,不如操心操心天河那孩子跟他爹到底是……哎。”
虎雀不由得竖起耳朵,颇为谨慎道:“没有输……那我和主上,为什么要收尾呢?”
她的好主上伸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的脑袋,微嗔道:“怎么,还盼着出事啊?”
“虎雀绝无此意!只是,只是……”
少女缩了缩脖颈,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无怜:“主上所说的收尾,究竟是为何物,主上和虎雀,又到底要做些什么呢?”
“这个嘛……”
顾女士悠闲地喝了口柠檬汁:“只能说,天河毕竟对那东西的本质没有更深入的了解,不是他的问题。”
她微微闭眼,曾经所见的那可怖光景一闪而逝。
之所以一闪而逝,当然是因为这些几乎无人知晓,无人能见的莫大恐怖……全都被她杀了个天翻地覆。
“因为那个‘周国泰’……它一点都不在乎所谓的胜负输赢。”
第二百四十一章——顾女士试图冒险
这场奇诡的乱局,似乎终于要迎来落幕。
因为执念而自永眠中醒来的纪天河,与和他同为一体的邪魔周国泰的对峙也将结束,胜负似乎已经明朗。
“我的本意,是将此事暴露于朝廷……也就是现在的九华视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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