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令冷泠
李斯侍立在荀况跟前,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这位秦国的咸阳令,此时像是一个犯错的学生一般,等待着老师的惩罚,老师的惩罚对于他来说,不仅仅只是惩罚,同时也是解脱。
因为只有荀况才能为他解开眼下的困局。
“你觉得三年前皇帝陛下称帝的过程太过简单了,没能彰显出一统天下的势吗?”荀况放下手中的奏章,看向了自己的徒弟道。
“是,老师,三年前我虽然并不在咸阳,但也知道当时在咸阳发生的事情,皇帝陛下尽灭六国,使天下归一,建立起一个史无前例的国度,这样的壮举,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皇帝陛下称帝的过程未必太过潦草了,只是一道道诏书而已,完全不能够彰显出皇帝陛下始皇帝的权威。”李斯道。
“所以,你就想着上了这么一道奏章,进言皇帝陛下举行犹如当年皇帝陛下在大河之畔举行的加冠礼那般盛大的仪式吗?”荀况道。
“是。”李斯道,“想当年,皇帝陛下在大河之畔携大败五国联军、灭韩国之威,筑高台,强逼五国之王尽数袭来参加加冠,那是何等的威风,但在皇帝陛下称帝之时呢?这般一个可谓断过去,开未来的壮举,却没有任何仪式,只是用诏书就取代了该有的仪式,这未免·······”李斯解释道。
“你觉得满朝的公卿只有你能够看到这一点吗?”荀况道。
“这?”李斯脸色微微一变。
“为何三年来都不曾有人因为这件事情进言皇帝陛下?”荀况追问道。
“难道这其中还有别的原因?老师,我回咸阳不过数月,对这些年来咸阳发生的事情还不太了解,还请老师解惑。”李斯道。
“皇帝是秦国的皇帝吗?”荀况问道。
“皇帝陛下自然是秦国的皇帝陛下。”李斯不解地回答道,这算是什么问题。
“不,你错了,皇帝对于皇帝陛下来说,只是一个自称而已,与曾经的秦公、秦王之号并没有什么区别,皇帝陛下真正在意的是帝国,在帝国还没有真正建立起来的时候,皇帝的称号对于皇帝陛下来说,对于这个天下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荀况道。
“皇帝陛下之所以没有在称帝之时举行称帝的仪式,是有原因的,皇帝陛下是要这样的方式告诉满朝文武,告诉天下的百姓,灭六国只是建立帝国的第一步,却不是最后一步,皇帝陛下是要告诉我们,帝国还没有建立,我们依旧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荀况道。..
“帝国?什么才是帝国?”荀况问道。
“帝国,不仅仅只是七国领土归一,而是天下人心的归一,是文化的归一,是制度的归一,是法律的归一,是书同文,车同轨,是度量衡的归一······帝国,不仅仅只是七国的江山,还要有百越之地,还要有草原诸部,还要有西域诸城。”荀况道。
“所以,老师的意思是说,皇帝陛下是要在帝国真正建立时候,才会举行封天告地的仪式吗?”李斯凝重道。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反应过来了,原来自己错了,而且是错的厉害。
他那看起来是出于忠诚的举动落在皇帝陛下的眼中,可能只是一个贪图权威之人的献媚而已。
想到此处,李斯的额头不禁渗出冷汗来,若是在皇帝陛下那里留下一个谄媚小人印象的话,那他的前途可就真的很堪忧了。
荀况看着满头冷汗的李斯,在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徒弟天资虽好,但对于权威富贵的贪念实在是太重了,以至于常常让自己做出愚蠢的事情。
这样的人,终会因为的聪明而害人害己。
九卿之位,就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荀况想着,将李斯彻底从心中的一个计划中剔除了出去。
第438章帝国的魂魄
当李斯离开后,一个‘迟暮’的青年人从荀况身后的屏风后走了出来。
“怎么?现在连自己的师弟都不想见了?”荀况对那人调侃道。
“老师的调侃可立不住脚,我这是不想见师弟吗?只不过是不想让他难堪而已。”年龄已经过了三十岁的韩非苦笑道。
“难堪?”荀况故作不解道。
“是啊,难堪,师弟他做了错事,老师你可以指出来,这对于他来说,算不上丢脸,但若是让我这个做师兄的看到,肯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韩非解释道。
“难道你现在也能考虑到别人的感受了。”荀况欣慰地笑道。
韩非的毒舌,在曾经可是深得荀况的真传,这些在有的人看来是不通人情世故,但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不在乎而已。
但现在,曾经的任性已经在韩非的身上消失了,这让荀况不由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当年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年轻之时的肆意妄为,中年之时的恪守本分,直到老年之时方有的返璞归真的从心所欲而不逾矩。
“人总是要成长的,我现在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老师又何必还用老眼光看我。”韩非道。
“才三十多岁而已。”荀况不以为意道。
“你可想好了?”荀况说着脸上的笑意一收,露出了只有在朝堂上才会出现的郑重之色。
“想好了,廷尉之职,我可以辞去。”韩非道。
在不久之前,荀况找到韩非,让这位廷尉辞去身上的官位,安心的从事另外一份工作。
“你未来不会为自己现在的选择感到后悔。”荀况道。
“老师,我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辞去官位,专心进行秦法与秦律的编纂,但心中还有这一个疑惑。”韩非思索道。
“什么疑惑?”荀况问道。
“整理编纂秦法与秦律,老师为何不亲自负责,为何要让我来?我虽然自信,但还没有自信到认为自己可以超越老师您的地步。”韩非道。
“因为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荀况道。
“难道还有比编纂秦法与秦律更重要的事情吗?”韩非好奇道。
“自然是有的。”荀况道,“在现在的秦国,法与律虽然地位依旧,但炎帝六部可是有着后来居上的趋势,除了炎帝六部之外,为何不能够有其它可以媲美法与法的事情?”荀况反问道。
“老师,你这是在偷换概念,我承认,炎帝六部如今在秦国内部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但它与法家家之说是不一样的,有着各自的使命。”韩非道。
“炎帝六部、墨家、公输家、医家这些门派可以在物质上让百姓得到满足,但除此之外呢?”荀况道。
“精神?”韩非思索道,在他的心中隐约间意识到了什么。
“不错,精神,皇帝陛下邀请百家之人尽汇咸阳,正是为了此事。”荀况道。
“秦国百年来以耕战立国,以法治国、治民,这是秦国能够强大的根源,但现在,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荀况道。
“确实如此。”韩非点头道。
“以法治国依旧没有问题,但以法治民却不尽然。”荀况解释道。
“以法治民难道有问题吗?”韩非不解地问道,他已经意识到,老师此时所说的问题,可能是老师与自己在未来的人生之中所作的唯一一件事情了。
“有问题,以法治民在乱世之中,可以用来约束百姓,稳定一国的局势,从而将全国的力量用于一处,但那是在乱世之中,如今天下已经统一,正在朝着帝国的方向建设,这个时候依旧延续老路,你觉得会没有问题吗?如果你觉得没有问题,你不妨试想一下,依照现在的法律执行下去,五十年后会出现一种什么样的情况?”荀况道。
“五十年后?”韩非思索着,心神迅速的运转起来。
他想到了现在的法律,如今的法律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其繁复与详细,可谓已经得到了一个顶峰。
它几乎囊括了整个国家的各个方面,上至王孙贵族,下到黎民百姓,其生活之中的每一个方面,都被规定的严密至极。
如果一切都不曾改变的话,那五十年后的黎民百姓会变成什么样子?韩非想着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韩非此时想到了在法家三派之中占据着绝对地位的一条理念:愚民。
如果一切都不曾改变的话,在法家对国家、社会的各个方面进行严密的控制之下,民智将会迅速下降。
而法家的追求也正是如此,因为只有黎民百姓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能能更容易被统治。
难道这有错吗?韩非迟疑道。
“你精通法家三派学说,法家三派的追求你应该也不会陌生吧?”荀况道。
“弟子自然知晓,只是,那样有错吗?”韩非迟疑道,此时的他对自己心中早已形成的认知有了一丝丝的怀疑。
“站在一家一姓之国的立场上来看,这样的手段自然是极好的,毕竟,这样更有利于统治,更有利家族权力的传承。”荀况道。
“但是皇帝陛下与老师现在的立场一定不是一家一姓之国的立场了。”韩非道,从老师的话语中,他不难听出另外一层意思。
“是,用那样的方法统治天下,固然能够维护统治的稳定,但作为代价,确实整个世界发展的缓慢,甚至是停滞,这样的天下,不是皇帝陛下所希望看到的天下。”荀况道。
“那皇帝陛下准备怎么做?”韩非问道。
“依法治国自然不能变,但依法治民却需要做出调整,民不能只用法律来束缚,还要用教化开启其智慧,智慧民智得到了发展,这个国度,这个世界才能实现进步。”荀况道。
“皇帝陛下就不担心,当人人都成龙的时候会危及自己的统治吗?”韩非反问道。
“如果统治的代价是一个国度、一个世界的停滞不前,你觉得皇帝陛下会看上这样的统治吗?”荀况问道。
“好吧,我承认,我用自己的见识来试图理解皇帝陛下的做法却是是幼稚了,所以,老师将法这一方交给我,而自己则是要用全部的精力去做开启民智的事情吗?”韩非道。
“正是,法与民智,对于还在建设之中的帝国来说是精神上的支柱,容不得有一点的纰漏。”荀况道。
“你现在可还能坚持自己方才的选择吗?”荀况问道。
“当然愿意,这样一个可以改变天下的宏伟计划,我实在找不到可以拒绝的理由,它实在是太过诱人了。”韩非道。
“现在忘记了小心谨慎了?”荀况调侃道。
第439章嬴言与嬴月
这些年韩非可谓向来谨言慎行,生怕因为自己的身份以至于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因为在秦国,他是身份实在是太过敏感了,曾经的韩国王族身份,现在的秦国廷尉,这两个身份交织在一起,对于韩非来说,来自身份的风险可谓是成倍的增加了。
如果再考虑道到妹妹红莲以及小外甥的存在,韩非的谨慎就更有了充足的理由和必要。
“是我短视了。”韩非闻言苦笑道,对于荀况的调侃却是也无可奈何。
因为荀况虽然是在调侃,但所说的事情却是事实,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有着恐惧,而这种恐惧却很有可能只是他一个人的妄想而已。
“不对啊,老师,为了编撰秦法秦律,我需要辞去廷尉的职位,那老师呢?右丞相的公务更加繁忙,而老师要做的事情也比修法更加麻烦,老师你难道也要辞去右丞相的职位吗?”苦笑中的韩非主动转移话题道。
“不错,我的辞呈已经呈给皇帝陛下了。”荀况神色从容地说道,彷佛在秦国可在文臣之中位列第二的右丞相之位像是寻常的小吏一般。
“右丞相啊。”韩非此时也是不得不赞叹道。
如今的天下可不是曾经的天下,七国都有着丞相或是令尹,现在,普天之下可是只有左右两位丞相,其可谓是真正的站在这个世界巅峰的人,而荀况竟然就这般简单的拒绝了。
“那不知会是谁接任右丞相之职?会是昌平君吗?”韩非问道。
“不是。”荀况道。
“不是昌平君?那会是谁?昌平君以御史大夫之职,位列文臣第三,难道还有比他更合适的右丞相人选?”韩非好奇道。
“纲成君蔡泽。”荀况道。
“纲成君?竟然会是他,不对,老师,您与纲成君两人不会是换了一下位置吧?”韩非想到了一种可能道。
“你猜的不错,蔡泽那个老家伙从章台学宫出来了,走进了朝堂,而我则走出了朝堂,要进入章台学宫。”荀况笑道。
“这还真是······”韩非说话间人已经笑了起来,这可真是有趣。
“启民智这样的事情,还是我这位儒家的宗师更擅长,至于朝堂上的勾心斗角,道家的那些一个个体悟天心地意的人却是更擅长。”荀况道。
对此韩非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咸阳宫。
“陛下,你的那位医仙姑娘可是已经回来了,此时还正在咸阳城中逛着呢,您若是这个时候能够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还不感动得对您死心塌地吗?小姑娘可是最喜欢感动的。”在时间的沉淀之中,变得愈发美味的紫女对嬴政笑眼莹莹地说道。
“难道只有小姑娘会喜欢吗?”嬴政反问道。
“那是自然,只有小姑娘才会喜欢这般在不期而遇之中的惊喜。”紫女肯定地说道。
“那你呢?”嬴政道。
“我啊,我现在可是很贪心的,如果仅仅只是这些的话,可满足不了我的胃口。”紫女抿了抿嘴唇,一副我是饕餮的样子的道。
“你的胃口有多大,恐怕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朕更清楚了。”嬴政道。
“陛下,您······”紫女娇吟一声,白皙的脸蛋上已经浮现了一层短短的红晕。
听力虽然告诉她,嬴政所说的话只是一句寻常的话而已,但是她的视线却告诉她了另外一个答桉,因为她从嬴政的神色中看到了戏谑的神色,这这份戏谑让紫女想到了很多其它的东西。
女人的胃口也未必仅仅只是用来形容胃以及腹部的,还可以是其它的东西,比如······
“真是越大也幼稚了。”嬴政捏了捏了紫女那明显温度升高了几分的脸颊,随即走向大殿外。
“陛下,您这是要?”紫女追上嬴政道,但在她的眼睛之中却没有任何好奇的神色,因为她已经从嬴政的装扮之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桉了。
“小姑娘喜欢的感动。”嬴政道。
“大姑娘也喜欢啊。”紫女说道。
“紫女说错了,大姑娘可不喜欢感动,她们喜欢的另有她物,虽然是与感动有着相似的东西。”嬴政道。
“与感动相似的东西?那是什么?”紫女此时起了一点点好奇的心思道。
“她们喜欢自己动,与感动相比,都有一个‘动’字,是不是很像?”嬴政头也不回地说道。
“陛下您,您这说的是什么······”紫女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这位曾今的紫兰轩老板,号称咸阳宫见过市面最广的女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越来越喜欢害羞了。
或许每一个女子都喜欢害羞,之所以有的女子看起来不知道害羞是什么东西,只是因为她没有遇到那个她想为其展现出羞涩的人而已。
一如眼下的紫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