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令冷泠
“老师是让我放弃曾经七国之争,忘记过去,着眼于很快就要来临的大变之世吗?”韩非问道。
“过去已经无从改变,唯有着眼于未来,立足当下,方能无愧于此生。”荀况道。
以荀况的见识,隐约间已经能够看到这个天下众将走向何方,也正因为如此,才使得他对韩非更加担忧。
如果韩非能够忘记过去,忘记韩国的话,那么韩非将会成为下一个时代最耀眼的人之一,但是,如果韩非不能够忘记过去,不能够忘记韩国的话,那么,韩非将会很难看到下一个时代。
韩非固然是难得的人才,但在这个世界,人才从来都是不缺的,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对于秦王政来说,韩非只不过是一种相对而言更好的选择而已,但却不是唯一的选择。
对于韩非,荀况一直将其视为自己最称心的弟子,不仅是因为韩非的天赋,同样也是因为其性情。
在荀况的众多弟子之中,韩非是在各个方面最像荀况的弟子。
如果有可能,荀况当然希望韩非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恐怕只是身不由己。”韩非道。
韩非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在秦国是一个何等尴尬的处境,如果只是苟活的话,或许不会太过困难,但若是想要在秦国一展抱负,那身份的问题就会成为他致命的缺陷。
所以,荀况所说的事情,最大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韩非想不想的问题,而是韩非能不能融于秦国朝堂的问题。
“韩非,你多虑了,一个有着一统天下的能力与决心的君王,自然也会有着包容天下的胸襟。”荀况道。
“但愿如此吧。”韩非怅然道。
在这个问题之中,可不仅仅只是韩非的问题,还有着韩王族的问题,如今,韩国的直系王族尽数落在秦国手中,若是秦国对这些人下手,那他韩非即使能够躲过去,又该如何自处?
韩非可不觉得,凭借自己的能力就能够保下韩王族,毕竟,亡国之族,能够有好下场的,实在是不多。
在荀况与韩非在讨论着韩非的前途之时,在他们话语间的另外一位主角已经悄然间来到了章台宫。
“倒是不曾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间见到大王。”蔡泽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嬴政,微笑着说道。
“不算恶客就可以了。”占据了蔡泽在此处位置的嬴政不在意地说道。
“大王才是这里的主人。”蔡泽答道。
“先生,我们就不用如此客套了,说说吧,周王室的藏书整理的怎么样了?”嬴政问道。
“回禀大王,周王室的藏书已经整理完成,接下来就是逐卷校对了。”蔡泽回答道。
“最古的一卷书出自哪个时间?”嬴政问道。
面对嬴政的问题,蔡泽有些错愕,但还是说道:“最古的一卷书成卷的年代是在周武王时期。”
“没有更早的典册了?”嬴政问道。
“是,没有更早的典册了。”面对嬴政的问题,蔡泽更加的不解了。
“就没有一点商国的东西吗?”嬴政问道。
“不曾发现。”蔡泽随后又问道:“大王,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只是一点疑惑罢了,那段历史实在是太过模糊了。”嬴政道。
听到嬴政的话,蔡泽答道:“我在师门之时,曾听前辈们说过,周国立国之初,曾对商国的东西进行了大规模的销毁,向来是因为那段时间的原因。”
嬴政思索着蔡泽的话,说道:“也许吧,这件事情暂且就这样吧,先生,孤此次前来,是向你要人来的。”
“这些的一切都是大王的,何来要人之说?”蔡泽道。
“人虽然都在章台宫,但孤对他们却不了解,自然还是需要先生相助的。”嬴政道。
“大王所说可是因为颍川郡与南阳郡的事情吗?”蔡泽问道。
“正是,颍川郡与南阳郡新收,需要大量的人手对其进行治理,韩国曾经的那些人只能用一小部分,而秦国的人,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取代曾经的韩国官吏体系,今天两郡的税收一事就已经暴露出了直接以秦人统治两地所出现的弊端。”嬴政道。
“这件事情我也曾听闻,据说大王为此该处置了相当多的一批人。”蔡泽谨慎地说道。
这件事情看似只是两郡的事情,但蔡泽可是很清楚,其重要性可不能仅仅只以两郡之地与百十个官吏的前途来衡量,因为它涉及到秦国在灭六国之后的统治策略,其重要性,足以决定千万人的人生,这般重要的事情,以蔡泽的老谋深算,他怎么可能会轻易表态。
“但那并不能解决问题,对于两郡的治理,需要借助第三支力量,也就是章台宫中的这些百家士子,将其注入到两地的官吏系统之中,来缓解颍川郡、南阳郡两地百姓对秦人的敌视,又不至于让韩国故吏在地方上扩张权势。”嬴政说道。
“如此倒也是一个良策,如今在这里修书的百家士子,若是能够得到一个入仕的机会,大概会欣喜若狂吧,毕竟,修书这样的事情,可不是每一个年轻人都喜欢的。”蔡泽道。
“所以还请先生帮忙,筛选出一些合适的人,以两郡之地测试一下其效果如何。”嬴政道。
“是。”
第278章公孙丽
在与蔡泽的交谈之中,关于在章台宫中修书的百家弟子的具体情况逐渐展现在嬴政的面前。
而嬴政也从中听到了一些熟悉的名字,比如被其师父拖家带口而来的颜路,当然,现在的颜路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当听到颜路这个名字之时,倒是让嬴政想到了另外一个名字,张良。
这两位在日后在小圣贤庄中并称齐鲁三杰的存在,其天赋毋庸置疑,只不过,令嬴政好奇的是,此时的颜路不过一个**岁的小娃娃,反倒是张良,已经不如了成年阶段,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排的师兄弟名分。
当然,这只是嬴政的一些无聊想法而已,相对于此时的颜路与张良,嬴政更敢兴趣的是颜路的师父无名。
这位殷商三剑含光的持有者,在当下,其剑术之高,更在现在的纵横之上,可谓是青年一代中的一个剑术高峰。
很难相信,在儒家之中,居然会出现一个在剑术一道上可以问鼎宗师之境的剑道天才。
当然,嬴政真正对无名的感兴趣不是因为他的剑道天赋,而是其在儒家学问上的造诣,这是一个虽然不显山不漏水,但是却有着在学问一道上入道天赋的人。
如果他能够活的时间足够长的话,未必不能够成为儒家的第二位宗师。
时至今日,对于如何突破宗师之境,嬴政早已经是心知肚明,毕竟,在精神一道上的修为,嬴政此时达到的高度更在荀况这位名副其实的宗师之上。
三流高手练技,二流高手练气,一流高手练势,而想要破入宗师之境,则需要悟道,道之一字,虽然飘渺,但在百家文字之间,总也要些蛛丝马迹。
也正是因为如此,凭借着对学问的垄断,使得百家之人在高层武力的层面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此时的百家,可不是仅仅只会做学问的,相反,是一个个都是文武兼修的。
即使是看似粗狂的陈胜之流,一个个也是有些不俗的文化造诣,在这个世界,纯粹的莽夫是走不远的。
嬴政收拢起跑远的心思,对蔡泽问道:“儒家无名可能为孤所用?”
“这个很难说,他虽然是儒家弟子,但心性却更像是道家之人。”蔡泽道。
“如此就算了。”嬴政道。
一个无名固然不俗,但也不至于让嬴政投入太大的心思,因为嬴政有着更好的选择。
两人说话间,一个小小的身影提着一个食盒从外边走进了大殿。
“是你?”当嬴政与蔡泽看向来人之时,来人倒是主动开口了,一张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上,此时一脸的惊讶之色。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孙女······”蔡泽正准备向嬴政解释,但却却没能说完。
因为嬴政已经道出了来人的身份:“原来是你啊。”
面前的小女孩,嬴政当然知道她是谁,毕竟,嬴政曾经见到过这个小女孩,而且在嬴政另外一份记忆中,面前的这个小女孩虽然不曾真正出现过,但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因为她的名字叫做公孙丽,祖父是曾经的卫国将军公孙羽,师兄的名字叫做荆轲。
一个在嬴政的另外一份记忆中拥有着另外一个故事的少女。
“你还记得我?”公孙丽好奇地打量着嬴政道。
对于嬴政,她的印象还是很深的,毕竟,嬴政可是这里少数的几个客人,而且还是一个分外年轻的客人。
“公孙丽。”嬴政道。
“你果然记得我,只是你······”公孙丽正要说下去,却发现自己直记得面前的这个人,却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更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你上次来的时候,不是带来了很多人吗?今天怎么没有见到那些人?”公孙丽思索了一下,却是将话题引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因为这一次不用带那么多人了。”嬴政道。
“嗯,这样挺好的。”公孙丽点点头道。
“挺好?这是一个什么说法?”嬴政好奇道。
一旁的蔡泽看到面前的一幕,露出了一副静观其变的神色,但在其眼神之中,显然是有着几分好奇的。
“我祖父曾经说过,如果一个人出行之时,总是带很多人在左右,那肯定是仇家太多的缘故,如此,他才要尽可能的多带一些人,这样才能保护自己的安全。”公孙丽道。
“这个说法,倒也有几分道理。”嬴政道。
听到嬴政的肯定,公孙丽不由露出了一副笑意,在她现在的这个年龄,正是对他人的认同格外敏感的时候。
更何况对此时的公孙丽来说,嬴政的认同更是一种来自陌生人的认同,在这样的认同之中,没有感情的因素,正是最真的认同。
“不过,这与你说的挺好的有什么关系?”嬴政说话间适时的露出了一副好奇的神色。
“什么人会有很多仇家?”面对嬴政的问题,公孙丽反问道。
还不等嬴政问答,只听公孙丽接着道:“只有坏人才会有许多仇家。”
“原来如此啊,这么说来,我倒是一个大大的坏人了,若不是这样,也不用在出行的时候,带着那么多人了。”听到公孙丽的答案,嬴政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答案实在够出人意料的,但仔细想来,其中的逻辑还真没有什么问题。
只不过,自己却是莫名奇妙的成了一个大大的坏人了。嬴政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但话说回来,对于公孙丽来说,自己可不就是大大的坏人吗?若不是自己,现在的她大概还在卫国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吧?
嬴政的思索落在公孙丽的眼中,却是被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只听公孙丽说道:“虽然你曾经是一个坏人,但你也不用太过难过,毕竟,现在的你已经不再需要护卫了,想来,现在是没有仇人了,你肯定已经变成了一个好人了。”
“祖父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就是这样的人,不过你过去如此,只要你现在是一个好人就可以了。”公孙丽接着道。
“你这话,倒是说的我无话可说了,不过,你的理解虽然不错,但你却忽视了另外一种可能。”嬴政道。
“什么可能?”公孙丽皱褶两道英气的眉毛道。
第281章儒家与百姓之民法
人在秦时,君临天下正文卷第281章儒家与百姓之民法在紫女决定暂且留在医家学宫的时候,章台宫之中,嬴政也见到了目前为止自己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第二位宗师。
“荀况见过大王。”在嬴政与蔡泽谈论着这半年来咸阳的各种变动之上,一个老者不期而至地出现在嬴政地面前。
略显黝黑的面庞,彰显着来人并不是什么迂腐之人,毕竟,这般充满阳光味道的人,可不像是儒家的那些君子气息之中能够熏陶出来的。
“荀先生,久仰了。”面对荀况,嬴政不会认为给与对方足够的尊重是什么有损自身威严的事情。
毕竟,在诸子百家的领域之中,荀况所达到的高峰也算是那个领域中的一座高峰。
在嬴政打量荀况的同时,荀况也在观察着嬴政。
这样的一位秦王,最终会将这个世界引向何方?最终,荀况在心中得到了一个这样的答案。
在嬴政的身上,荀况察觉到一丝看生恐怖的气息。
面对嬴政,许多人看到的是嬴政的权势,但是荀况却不一样,作为以神入道的宗师,他对于神之一道的造诣早已达到了一个堪称极限的程度,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能够从嬴政身上的势之中,察觉到另外的一种东西。
他的势不是因为身下的王位,而是因为他自身,王位只不过是在其中起到了加成的作用。
现在的他,单论精神力量,更在我之上。
而且,我已经看不到可以前行的路,但是他却不一样,他才刚刚走出自己的路,这样的一个人,只要给与他世间,他所能达到的高度简直不可想象。
尤其是,他似乎正在尝试将秦国之势与己身之势相合,他若是真的能够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随着七国归一,那样的一种力量将会达到一个何等恐怖的高度?
大宗师?或是更高的存在?一时间,无数的想法在荀况的脑海中划过,隐约间,他似乎看到了一种自己也可以走下去的道路。
天之势,地之势,国之势,人之势,前两者难以把握,但后两者?
只是,他的国势又是否能够与我的己身之势有着相合的可能的呢?
短短的世间,荀况竟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产生了一种加入秦国的冲动。
因为他看到了一种在国势的推动下,让自己突破己身极限的可能。
荀况心思转动间只是一瞬,因此面对嬴政的话,荀况并没有任何的耽搁,而是从容地回应着。
经过一番寒暄之中的相互试探之后,嬴政与荀况两人都在对方的话语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荀先生,如今秦国朝堂之上,不知道荀先生有没有兴趣担任空缺的那个相位?”嬴政道。
“大王,秦国以法家治国,而我确实儒家的弟子,大王真的放心让我出任那个空缺的相位?”荀况问道。
相国之位对于一国的重要性,没有人不知道,因此,面对嬴政的话,荀况的凝重是必然的事情。
“荀先生,秦国自孝公先祖变法以来,历朝的相国,除了商君出自法家之外,可没有几人是出自法家,张仪出自纵横家,甘茂勉强算半个道家之人,魏冉与阴阳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有后来的范睢更是与法家相去甚远,即使是我们眼前的这位蔡先生,也曾担任过秦国的相国之位,他可是真正的道家中人。”嬴政道。
“哪怕是现在的相国,也从未认为自己的法家弟子,而是以杂家弟子自居,所以,在秦国,出现一个儒家相国,又有何不可?”嬴政接着道。
“相国之位,关于一国的国策走向,不可不重,敢问大王,秦国未来的三十年之中,国策将走向何处?”荀况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