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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刚才所说,只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顾白觉得,自己一闭上眼,就连那时候琴的反应也可以猜出来。
听到了自己的关心,会认真地道谢,带着些许公式化的举止,但那是从小养成的习惯,然后,仍然没有学会爱惜身体,继续和以前一样拼命工作。
她其实是很固执的一个人,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就会毫不犹豫地做下去。
可如今,在自己面前,这份固执却消失不见了。
自从他发现琴把提神用的咖啡换成红茶开始,这份存在于预想中、只是“不错的朋友”的关系便发生了变化。
实在让人难以生出拒绝的意思。
她这个人,几乎就是完美的代名词。
工作中严谨认真而有原则,生活中温柔又体贴,还有大方、富有亲和力等等,类似的优点还能找出一堆来。
顾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琴时,自己躺在床上,琴行了个骑士礼,告诉他安心养伤,然后打扫起玻璃的碎片,那时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比喻:
就如同午后的一团微风,能够捎来阳光的温度。
而对于这样的她来讲,似乎在任何难题面前都能从容不迫,更遑论人际交往这种小事。
但顾白也是慢慢才发现,这种理解是错的。
真正和她打起交道,你会感到舒适,却难免有些无趣,因为她对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个样子——
礼貌却不太亲近。
是的,她礼貌、温柔、体贴,让人喜欢也好敬佩也罢,却难以生出亲近的意思。
风也是这样,拂过你脸颊的时候很舒爽,你却如何也抓不住它的存在。
就比如安柏,每每提起琴的时候,尽管话语中是满满的信任,却也藏着不自觉的紧张。
和琴相处的时候,她总是挂着轻笑,但你宁愿从她的脸上看到其他的表情。
那副让人挑不出瑕疵的笑容,就像是一层薄膜,将你们的关系隐隐隔绝开了。
这可能不是她的本意,又或者说,她其实也在为此苦恼着。
因为太过注重于自己的职责,有时不免会压抑住心中真实的想法。一些情感也就难以去直白地表达。
一方面是代理团长的重任、一方面是如今蒙德的局势,还有一方面是家族的寄托,容不得有片刻放松。
她一直这样如履薄冰地向前走,相处久了就会发现,琴并不是如同想象中那么“完美”的一个人。
在琴团长这个身份之外,还有着另一面,那个身为少女的琴。
和其他任何一个同龄的少女一样,她也有着自己的烦恼与心事。
而这一面,只能在少数几个人身上可以看到。
比如可莉,在这小家伙闯祸以后,生气并不是作假,她会真的竖起眉毛,严厉地说教一番;
要知道,就连其他身为成年人的骑士犯了错,她都很少流露出这幅姿态。
虽然每次都会心软,把可莉悄悄从禁闭室里放出来就是了。
然后把小家伙抱在怀里,拿出抽屉里一直备着的糖果,又或是轻轻哼着歌谣,费劲力气哄好。
有次他撞到了现场,感觉有些好笑,很想说:
明明是你把她训哭的,现在又要亲自去哄,早知道这样,当时的语气别这么严厉不就好了,真是矛盾。
但矛盾归矛盾,却也是亲近的体现。
她真要严格起来,哪会给可莉偷偷溜出去的机会;
还有抽屉里的糖果,他可不知道琴有吃糖的爱好。
或许就连琴都没意识到,在可莉面前,她就像是一个因为自家调皮孩子而抓狂的姐姐,时常气得头疼,却又无可奈何。
还有丽莎,只有两人独处时,琴才会卸下伪装,露出些许的疲惫与迷茫。
如果有一天这位代理团长大人出现在服装店里,那么在她的旁边,就一定能找到丽莎的身影。
这是对方好不容易才把琴拉出来逛街。
而她们总是聊起的话题,除了工作以外,还有有趣的小说、近期的潮流、城里的美食与新开的披萨店。
有时候也会被丽莎调笑,然后红着脸反驳,实在说不过了就拿出代理团长的架子压人。
记得他听丽莎提起过,为什么琴这么忙了还让她帮忙带早餐,其实是为了让琴多出门散散步,才不是因为懒。
当然了,所有由这位魔女小姐笑吟吟说出的话,真假自辨。
总之,说是朋友,她更像是不成熟的妹妹一样,被丽莎照顾着。
再说起芭芭拉,面对这位真正的妹妹时,那份大方与体贴却被忘了个干净。
两人见面时往往不知道该说什么,经常绷紧俏脸,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
事后她又总会为自己的表现懊悔,但在下一次碰面时,又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这样的琴,比起那个完美的代理团长,其实在他的心目中要更加可爱些。
顾白又想起了自己。
如果没有那晚发生的事,顾白几乎可以确定,那种礼貌而有距离感的关系才是必然的。
但事情偏偏发生了。
带着些许戏剧性的色彩,在琴最迷茫且柔弱的那段时间里,自己闯入了她日复一日的生活。
他记得琴喜欢看恋爱小说。
那个对爱情抱有憧憬、却未必知道爱情是什么的她,对一种陌生的情絮感到慌乱,却下意识地向自己靠拢。
但也仅此而已。
两人看到了存在于未来的另一种可能性。
或许是还没准备好,或许是不抱有期待,然后各自向后推了一步。
整个过程中,哪怕有一个人主动些,都会诞生出不同的结果。
但琴没有;
他,也没有。
一切就这样无疾而终。
她可能是还没准备好吧。
顾白安静地想着。
这样讲虽然有些残忍,但在她认真考虑着该做好怎样的准备,试图为这份未来找到一种解法的时候;
在回忆中出神、在朦胧中回味、在憧憬中轻笑的时候;
这份关系就已经结束了。
他想起了那个下午,他和琴从教堂里走出来,讲着那个果然很傻的计划,他捡起地上的蒲公英,吹一口气,将它吹散。
白色的绒毛乘着风,顺利地飞向天空,他看着琴的侧脸,由衷地希望她能和那些种子一样,变得更加轻松一些。
风同样把她的发丝吹起,他望向天空,记住了那日的天气。
光线明媚,万里无云,有轻风拂过面颊,让人印象深刻。
印象深刻……
“原来……是这样。”
许久,他才自言自语道。
并不是那天的天气太好,才让人印象深刻。
他原本以为,自己记住的是那一刻的风。
其实,是在纷飞的蒲公英中,暼到了她的笑容。
风把她的发丝撩起;
于是顺带记起了风。
仅此而已。
但也仅仅是仅此而已了。
之后的他们遇到了凑趣的温迪,温迪唱起了情诗,两人对视一眼,他抓起琴的手,局促地往回跑,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
在这份无言之中,一切朦胧与心动,便无疾而终。
顾白这才读懂了那日的选择。
读懂了那时的琴为什么会一反常态、为什么说几句话就会脸红、为什么流露出少女般的姿态。
她……
其实是在等着自己啊。
她笨拙地想向自己靠拢,下定决心,将心中的情絮袒露出来,连带着那份欣喜与慌乱,用温柔的目光,在一旁默默注视,听着自己说了什么;
也在等着自己说些什么。
而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有说。
他总认为未来很长,许多事可以等以后决定,于是他主动按下了暂停键。
但那不是暂停。
在仅有一次的机会中按下了暂停,等同于——
结束。
他可以等,他是个无牵无挂的人,可以自由地去往任何一个地方,有足够的时间考虑。
但琴不同,她的肩膀上肩负着整座城市、同伴与家族,她,并没有等待的余地。
或许是鼓足勇气,也或许是总在克制的她决定任性一回;
她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了自己。
而自己……
顾白至今还记得一副画面:
那是在教会的房间里,自己坐在椅子上,背过身去;
琴原本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趴着,她在被子里蜷起身体,双手放在胸前,半张俏脸埋在枕头上,淡蓝色的眸子看向自己,以不怎么大的幅度摇了摇头,然后扯了扯他的衣角。
而他正试图说些化解当时尴尬的氛围的话。
那时的他,还未意识到,一些没能说出口的话,已经连同这份柔软的记忆,定格在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他倏然明白过来。
自己如今在做的事,并不是抉择;
而是缅怀。
缅怀一名叫做琴的少女、她曾在悄声无息中逝去的心意。
琴因为他的态度选择了退却,她是冷静而理智的人,既然等不到他,便在在工作与个人间选择了前者。
那天过后,名为琴的少女已然消失不见,她收拾好了失落,穿上制服、束好马尾,又重新成为了那个西风骑士团的代理团长。
他曾天真地以为是要去选择更重要的那一个,然后认真对待。
其实。
早就没有这份可能了。
顾白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堵。
他想起了那无数个共渡的夜晚。
想起那个吃披萨时喜欢轻咬着叉子的琴;
那个在深夜接过不加牛奶的咖啡的琴;
那个差点没站稳、在沙发上闷闷低着头的琴;
那个红着脸把游戏当真、支支吾吾说出“孩子生一个就够了”的琴;
那个在月光下隔着房门,与他一同靠在上面、聆听着彼此间呼吸声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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