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木立日
夏毅反正就是一幅无所谓的态度，蜃龙牵住九天玄女的手，而后深呼吸一口气，把一根手指放在了自己额头之上。
“或许，我必须得作为蜃龙一族再次承认一件事，天下还有一不存的幻道，能比肩梵天一梦。”
“此时，梦回还！”
大梦万千，虚无而又扎根于现实，身躯灵魂皆飘摇于物外，唯独意志犹存。
夏毅和蜃龙在梦里还是他们原本的身躯，他们身处一片漆黑的世界之中，抬起头一看，天空中有着一轮巨大的血月，那血月透过层层乌云正在缓慢移动。
大地，也在震颤不止，似乎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践踏大地。
“夏哥，现在做梦的是谁？”
“先天之主宰……”
“祸祖。”
8
夏毅盯着天空中的那一轮血色弯月，就和曾经在天灵西荒域找到的文明遗址之中记载着的画一模一样，它是名为祸祖的先天主宰，它的眼睛就是血月，他能吞噬光明，带给后天生灵无穷无尽的恐惧与折磨。
“夏哥，只是身躯的一部分居然都能蕴含着灵吗？”
“那是我无法想象的存在，当然可以，我人族大帝亦能滴血造人，何况先天主宰者。”
在这梦境之中，身躯巨大的祸祖在大地之上肆虐，没有人知道它打算做什么，却有一人的身姿迎着祸祖的血月魔瞳直冲而上，是九天玄女，她身边泛着万千微光，比明月还要皎洁，高挂九天宛如月之女神。
“夏哥？她在做什么？她知道这里是梦吗？”
“我也不清楚她现在的状态，应该又入梦了，意志沉睡，由灵魂主导，所以她想要做什么已经非常明显了。”
“她要干嘛？”
“或许是想战祸祖吧。”
九天玄女作为禁锢大噩之人，与封魔大帝身在同一个时期，那么就一定知道祸祖，她知道那是人族的大敌，所以她迎面而上，她沉睡着的灵魂深处仍然还是九天玄女，夏毅看出了她的战意。
“她难道不知道先天主宰是她不可能敌过的吗？”
“肯定知道吧，但她还是去了，这才是人族，和灵魂分离的意志只是自私的执念，丢失了太多应有的东西，或许就像失忆之后经历完全不同的人生，哪怕上半生杀伐滔天，下半生却慈悲为怀，可曾经杀过人却是事实。”
夏毅大致清楚了真正的九天玄女和那一抹执念的不同，就像是夏毅，前面百世都等于是执念仍在，可真正的他却只有当世，都是从一具身躯一道灵魂之中诞生的意志，或许相同，或许不同，但不得不说他们都是夏毅。
意志虽不朽，但也只是“自己”的一部分，怎么才算是自己真正最重要的东西呢？
夏毅盯着在高空中绽放光明的九天玄女，第一次对此产生了思考，在地球上他就思考过，甚至面对雨儿苏醒灵儿时期的记忆时夏毅也思考过这一点。
灵儿的苏醒会不会对雨儿来说就是和如今的自己一样的情况，大概就像是前世上身？
“因当不是意志，认知与意志是灵，就如茂密的树叶，魂是根，树叶不能没了根，否则只是随风落叶，什么都无法改变，任凭风摆布，也什么都不是。”
蜃龙说出了自己的见解，作为元神生灵，在龙族之中都是异种的存在，她也思考过自己到底是怎么一种存在，万物成灵所想所思之事最初都是一件。
我是什么，正因为有了这最初的思考，因此无论是认知还是意志都可以称之为“自我”。
“意志既诞生于魂和体，那真正强大的意志能否催生出魂与体？”
“这等同于一片落叶凭空生根，根系又反长为大树，这逆乱了生灵的本质，绝不可能，若有外力倒是好说，靠落叶自己定不可能，生灵是有中归无，而夏哥你所说的完全就是无中生有。”
“我们本来就从虚无中来，有朝一日定回到虚无中去，万物皆秉承这一至理，我亦有必亡的一天，百年，千年，亿万年，我能存在多久？除非不再为灵化幽冥，自我，本我，真我，这三我或许就是修真吧。”
“自我神魂，本我元神，真我不朽，我的记忆中似乎有这么一句话，我一直觉得单纯的肉身便是自我，神魂出鞘遨游天下便达到了本我，可我弄不懂真我是什么。”
夏毅不懂魂道，这是第一次认真的思考起来关于魂道的东西，但实际上灵魂也仍就有腐朽的那一天，可他却在身躯灰飞烟灭，连灵都魂飞魄散之后，仍靠着一缕意志重生。
他的那一缕执念是为不甘，那一道就如同是一句真言，是夏毅当时心中仅存的永不消逝的念头。
谁言我已败，那是贯穿联系着百世的道，百世共同的道。
“理论上来说是超脱一切有型，彻底化为无形但又无处不在，但那也只是想象中的境界，还在开天之上，但我在想，达到哪一步是否已经连生灵都算不上了？那算什么？大道吗？还是构成一切的理？”
蜃龙倒也开始认真回答起来夏毅的问题，不过也提出了反问，夏毅摇头，他不可能知道。
“自作为生灵诞生起的那一刻就永远无法触及吧，大概。”
“也是。”
两者不再思考这个问题，只是静静的看着天空之中那一轮努力想要照亮天地的明月，那是真正的九天玄女，远古时期的人族英魂，其实夏毅也挺可怜九天玄女的，她的执念就如同是心魔，在这千秋大梦之中逐渐壮大，直至她自己都消亡了，但这执念却保留了下来。
而邪神也的确没有把九天玄女给吞干净，更像是两者融合了一般，只不过九天玄女的意识是主导，因此九天玄女的意志重新入梦，回到了自己灵魂之中。
夏毅逐渐察觉到了之前那个九天玄女的本质，她的确是九天玄女的执念以及邪神的恶念合一的产物，是非常悲哀的存在，只是心魔，无法醒来，也不承认自己死去的心魔。
很快，天空之中明月和血月分出了胜负，这是梦中的战斗，全看谁的意志更强，但九天玄女显然不是先天主宰者的对手，明月被血月遮蔽，吞噬，天地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夏毅不会出手相救，因为那只是自以为自己是九天玄女的心魔。
至少在这最后的梦里，也让她自以为自己是人族的英魂而消逝吧。
但很快，那一轮血月魔瞳居然看向了夏毅，淡淡的血光穿透云层将黑暗驱散，但却染上一层比黑暗更加可怖的猩红，宛如地狱。
但夏毅却忽然笑了。
“你也只是自以为自己是祸祖。”
邪眼曾随着夏毅一同毁灭，而又被业火重新塑造，它由夏毅的业力而生，因此它哪怕仍然有意志，但也绝对不是祸祖了。
9
或许每一秒的自己都在死去，也或许每一秒的自己都在新生，上一个念头死去才会产生下一个念头，而下一个念头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刚刚已经消逝，而又立刻消亡，迎来再一下念头。
云外血月就这么一直正对着夏毅，夏毅也正对着它，这种无言的凝视持续了很久，直至血月消散，黑色的世界开始崩塌。
“夏哥，梦要醒了吗？”
“差不多该醒了。”
血月的消散说实话让夏毅感到颇为意外，毕竟他也不清楚祸祖这丝残念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但祸祖什么也没做，甚至于夏毅猜测他都压根无法理解自己谁从哪里来，只是对人族抱有单纯的敌意罢了。
而如果祸祖这丝残念的灵智够高，肯定又会思考自己为何要憎恨人族。
“醒来后就要面临大噩了吗……”
蜃龙即使身处梦中也颇为紧张，因为马上就要面临真正的最后敌手了，可夏毅却盯着黑暗的梦中天空。
“或许不是大噩，也有可能是祸祖，大噩原本的意识能战胜祸祖吗？”
“啊？和先天主宰的意志战斗？”
“残念罢了，大帝的残念我又不是没……算了，没什么。”
黑暗崩塌，世界变得支离破碎，又聚合为一个黑洞将一切存在于梦中的事物吞噬，夏毅和蜃龙在某种失重感里只感觉身躯不受使唤般如落叶乱飘，头脑咔的一声宛如断了线，不过这也是否说明这次是真正的清醒了呢？
只是随着眼前的一切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夏毅和蜃龙的表情却并不怎么好看，因为他们眼前的九天玄女睁开了眼睛，正用某种无法言喻，带着强烈压迫感的眼神看着他们。
“我……一定要……看到……现实……”
“无论，如何！”
九天玄女的嘴唇轻启，她的眼睛盯着蜃龙眨也不眨，蜃龙头一次感觉到了无所适从的惧怕，她原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可她现在怕了，她躲在夏毅身后，都不敢直视九天玄女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一只眼睛漆黑，另一只眼睛却是血月魔瞳，夏毅摸了摸自己的右眼眶，忽然低下头笑了好几声，笑声并不畅快，是一种类似于服气和认命般的苦笑。
“你竟赢了大噩和祸祖？你竟赢了一位本源邪神和先天主宰？哈哈……哈哈哈哈，开什么玩笑，我在做梦吗？”
“本源邪神，九天玄女！”
夏毅笑得有些夸张，因为夏毅之前看透了这个九天玄女的本质，她是魔，真正的魔，因为某种执念就是不愿消散的疯魔，它比邪异还要固执，比邪神还要难缠。
“让我去一次现实……我必须去……必须！”
九天玄女的话很明显告知了夏毅一点，那就是他们的确还在梦中，但这个九天玄女却不知道为何吞噬了祸祖的残念，甚至是在半清醒的状态下不惧被大噩夺回本源。
这种种迹象都表面她已经可以在清醒的状态下使用大噩的力量，因此她此刻说是新生的邪神都没有什么问题，在这梦境之中，拥有作为九天玄女的魂道传承，拥有大噩的本源之力，还有祸祖右眼，九天玄女几乎已经是不败的存在了。
夏毅深知想要离开有多难，他可以做到，但蜃龙呢？夏毅可不想回到现实之后要面对陌生的蜃龙，哪怕它平日里再没用，再废物，再懒……
但她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啊！
“你现在已经可以去到现实了，因为你已经替代了大噩……”
“把她给我……给我！！”
然而这个九天玄女就像是脑子不好使一般，根本理解不了夏毅的话，她有如此强大的意志，就是大噩都不一定能战胜，那么她梦醒就不会消散，为何非要执着于蜃龙？
夏毅眼看着九天玄女慢慢站起来，心中也是渐渐了然，或许上一个九天玄女已经消散，但从她的灵魂之中又诞生了一个新的，自以为自己没有消散过的执念，从大噩本源之中诞生的新的意志，她的思考还停留在夺灵蜃龙就能出去。
她连自己都骗过了……
不对，是她已经梦至无法再靠自己苏醒，九天玄女的灵魂都染上了污浊，自灵魂之中的不甘会用大噩的本源不停的诞生这种执念，死去又生，死去又生，只求一醒！
是的……
这种棘手的感觉，这种无解的意志让夏毅想起了一个人，他自己。
“该说是不愧为我人族的英魂吗……”
夏毅咬着牙，在这梦境空间之中他就是有开天之力也难对付九天玄女，但没办法，他不能抛弃蜃龙独自醒来，接下来将是一场煎熬的意志之战。
人梦至深处，甚至意识不到善恶，甚至失去一切正常观念，眼前的九天玄女就是这般的可悲，它是渴求着苏醒，但却永不复醒的心魔，九天玄女的灵魂哪怕苏醒一点点，心魔便会瞬间陨灭。
因此心魔渴求的现实就是九天玄女灵魂的永睡，它便是九天玄女的梦，哪怕来到了现实，它也依旧只是一个梦的产物，只要九天玄女还在睡，它便不灭。
此行真正的敌人并非大噩，而是这个不灭的心魔，大噩都不是它的对手。
“蜃依，你能想办法闭识吗？”
“在梦里？”
“嗯，只有这个办法可以让你暂时不受侵害，在这梦境中它是无敌的，趁现在我们还能分清现实与虚幻，赶紧闭识假死！”
夏毅在这个情况下还是担心蜃龙，无尽轮回的梦境到底会将人折磨到什么份上，分不清真假的疯狂又会导致什么，夏毅很清楚这一点。
入梦过久，便再也别想醒来。
“可是夏哥你自己呢？”
“我不用你担心，你保护好自己就行，我可不想苏醒后见你傻愣着问我是谁，又问你自己是谁。”
意志消散等于失去全部记忆，即使身躯和灵魂会诞生新的意志，但那还是夏毅所认识的蜃龙吗？那些经历过的才是造就了他们现在的东西，从出生至今的思考才是他们存在的理由。
我思固我在！
10
在夏毅的注视下，蜃龙就如同睡着一般慢慢定格在空间之中，仿佛化为了背景，因为蜃龙的思考停止了，她将自己的认知彻底关闭，非要说的话就像是睡着了，睡至某个时候自然会醒，这是无梦的熟睡，只能从外界唤醒！
但蜃龙的认知依旧被梦所拘禁，夏毅必须到外界唤醒蜃龙才行，现在就是思考要如何醒来了。
“心剑，破妄……”
眼前一阵模糊，但很快又清晰起来，夏毅苦笑一声，心想果然没这么简单，有句话叫如梦似幻，这里已经不是单纯的梦境了，还是幻境。
神魂沉睡于梦，认知还已入幻，就算能打破一层，又岂知下一层不会是梦，现在的他没有任何能力，他什么都没有，除了知道自己是夏毅。
“你于梦中无敌，但那又如何？”
夏毅看着面前的九天玄女，因为蜃龙闭识，她似乎有些生气，于是把目标放到了夏毅身上。
“那便夺你意念。”
“前提是你能将我消磨掉才行，认知已经归位，要么死，要么醒，至少我不会作为你醒来。你那么执着于她，就是想要真正的活着吧，看来你也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它此刻就是一心魔，人魂会本质的排斥，毕竟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都有着许多如同刻印一般的东西，那是意志诞生消亡多少次都无法改变的。
如夏毅，百折而不挠，谁言我已败。
但元神生灵和先天生灵就不同了，她们本身就只是意念的承载体，比如被夏毅所斩杀的灵族火梧桐，她灵已逝，但又诞生了新的灵，可后天生灵不同，因为后天生灵都是先有灵才有魂，谓之灵魂，而元神生灵和先天生灵便是魂灵。
凡人甚至灵魂微弱到感觉不到，但就是拥有自我！
“我无所谓我到底是什么，我只想，只想再看一眼真正的天地！”
“你本就是梦境中的产物，你本就不属于现实。”
“闭嘴！”
心魔怒了，她拥有着九天玄女的一切记忆和经历，她不是九天玄女是谁？她作为九天玄女醒来有什么错吗？她作为九天玄女受尽这无止境长梦的折磨，好不容易有了苏醒的机会，她怎能眼睁睁的放过，如果她不是九天玄女那么她究竟是什么！！
“我和你说不通，但你如果觉得你能夺我之灵，那便来试试吧，只是我得告诉你一点，死人，是不会做梦的！”
“冥化……阿修罗王！”
夏毅嘴里这么说，但实际上并无任何变化，但也只是梦中的他毫无变化，可现实之中的身躯一定发生了异变吧，冥化不认气血，不认魂力，只认意志，因此即使是在梦中，只要意志犹存，夏毅就能化身为阿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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