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浪的十七少
嬴政的眸光扫了李斯一眼。
李斯长笑一声,躬身道:“老奉常错了。”
“愿听丞相之言。”
李斯叹息一声:“从春秋到战国,虽然儒家从来就没成其大事,但是,每一次的事件都有儒家的影子,虽然这群为奴隶主和贵族主张正义的腐儒,叛逆也好,革命也罢,总是以失败而告终。
但是,有一件事老奉常却不可不查,儒家的危害不在于领军叛乱,而是鼓噪生事,现在的六国遗族隐藏在江湖,儒家之祸却在庙堂,上下勾结,动摇民心人心,千里之体溃于蚁穴,万丈高楼塌于一虫。皆乃儒家之言。
儒家有乱政之心,必然会被六国遗族所用,广布阴谋于庙堂,策划勾连之能事,让人防不胜防。
老奉常治学一生,岂不闻孔子杀少正卯乎!就连孔子都明白,言可生乱,乱可亡国,我等治国大臣,岂能以小仁而乱大政!”
少正卯成为鲁国的著名人物,被称为“闻人”和孔丘都开办私学,招收学生。少正卯的课堂多次把孔丘的学生都吸引过去听讲,只有颜回没有去。
鲁定公十四年,孔丘任鲁国大司寇,上任后七日就把少正卯杀死在两观的东观之下,暴尸三日。
孔丘的弟子都不明白为何要杀他,子贡忍不住向孔丘提出自己的疑问,孔丘回答说:少正卯有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五种恶劣品性,人的品性只要有这“五恶”中的一种,就不能不施加“君子之诛”。
而少正卯是身兼“五恶”的“小人之桀雄”,有着惑众造反的能力,他和历史上被杀的华士等人是“异世同心”,不可不杀。
李斯善于揣着人心,而且,他也曾经亲身经历了桑海之乱,而对于东郡之乱也素有耳闻,不管是桑海还是东郡,都有张良等人在出谋划策,如果不是将闾应付得法,早已酿成大祸。
而且让他忧心的是,如果代表着孔孟二圣的腐儒不灭,而以荀夫子为首的小圣贤庄,永远成不了儒家正宗,自己和伏念苦心酝酿的帝国法制大书,就不会被天下承认。
所以,于情于理于私,代表孔孟二圣的儒家两脉终究要杀的。
所以,他抬出了孔子杀少正卯理由,却让胡毋敬无言以对。叹息一声:“丞相此言,老臣也就无话可说了。”
御书房中又是一阵寂静可怕的沉默。
“今天务必将这件事说清楚。”御史大夫冯劫焦躁道:“拖得越久,对帝国越是不利。”
“还说什么,一个字,杀。”冯去疾叫道
“不是一个字,是四个字:依法刑处。”姚贾冷冷一句。
第0056章 大仁小仁
不管是李斯,还是众位大臣,都主张杀,但是理由却各有不同,李斯的心事嬴政也很清楚,出身寒族,被儒家所弃。自然会将儒家恨之入骨。
而姚贾却是为了维护帝国律法,可以说皇帝的特赦,给了他很大的困惑。
嬴政的目光看向冯劫:“御史大夫怎么说。”
冯劫嘿嘿一笑:“一样,杀,”
“将闾。”嬴政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好像就是你没说话。”
连孔夫子的坟都扒了,还说什么,将闾神色平静,在空阔处走了几步,这才淡淡道:“老奉常和诸位所言有所不同,是奉常所处的位置不同,弘扬文治,自然需要饱学鸿儒,不是一群丘八和民夫能够胜任的。”
胡毋敬点点头:“太子所言道明了下官的心思。”
“但是老奉常却没注意到,其实这本身就是一个大题目,帝国依法为政,仁和法能不能兼容,能在何处,不能界限在那里。”将闾轻声细语,但是,众人的心思全都被他吸引住了。
从春秋末孔子创立了儒家,到战国末,甚至到了大秦,儒家学说一向被王室,皇室鄙夷,弃如敝履,但是,却从来就没人深思过,为什么儒家爱民学说不容于政。
将闾边走边说,语速不快,却既有力度:“先说仁政,什么是仁政,孔夫子一辈子推行仁政,儒家几百年不断的游说各国,施行仁政,但是,却从来就没给仁政一个建立在现实上的基础。”
“诸位大臣,都是治国大才,作为帝国大政,对民众之仁才是仁,或者说,对贵族之仁才是仁,必须要分清楚。
天下黎民一统在帝国之下,从奴隶转变成黔首,是帝国对天下之仁,而分封诸侯,让天下陷入兵戈战乱是儒家之仁,儒家的仁政是有特定人群的,那就是贵族,天下黎民不是他宣扬仁政的人群。
所以,儒家从来不说,因为说出来,那儒家也就等于自绝于天下了。也就没仁政之说了。
法家之所以反对儒家,从根基上说,并不是反对儒家的仁政,而是反对儒家这种之将贵族当人的制度,是一种泛滥成灾的仁,所以,儒家才有刑不上大夫,赏善没有匹夫,因为在他们眼中,帝国的黔首农夫,本来就是奴隶,和奴隶用不知道讲仁。
春秋以后,数百年来,真正将这种界限消除的是法家,不是儒家,是商君,是韩子。不是孔子,不是孟子。
商君曾经说过,以法爱民,大仁不仁,是将天下黎民当成了人,从而没有仁政的界限。
韩非也曾经说过,严家无败虏,而慈母有败子。
秦法严苛,将天下军民一视同等,看似不仁,但是,却可以让天下人有了行为准则,从而遏制了犯罪的发生,只要遵循帝国律法,自然可以安居乐业。所以,帝国之不仁才是大仁。
是对天下之大仁,而不是对权势贵族之小仁,说到底,诸位和父皇同心同德,扫平中原建立帝国,其目的就是让四海安定,天下太平,从而庶民富庶,达到国泰民安的目的,和儒家提倡的小仁有了本质的不同。
但是,要将大仁之法弘扬下去,就要凭弃儒家之小仁,所以,老奉常之言虽然存着仁慈之心,但却须知,不是帝国不容纳儒家,而是儒家自绝于帝国,自绝于天下。
即便是现在帝国改变大政,得益的是贵族,而损失的是黔首,民能载舟,也能覆舟,得罪贵族,只不过是小风小浪,但是得罪天下黔首,却是恶风巨浪,所以,父皇三思。”
众臣听的大为点头,将闾这番话并没有什么慷慨激昂之处,但是,却点明了帝国之大政和儒家仁政之根本不同。
跟随嬴政争夺天下的大臣,极少有老秦人,为了达到同一个目的,才走到了一起,不外乎就是建立一个吏治清平的国家,结束中原几百年的战乱。
“所以,现在的儒家,已经成了害群之马,身上的蛆虫,为了帝国,为了天下,只能杀之。”将闾清朗的声音在御书房回荡。
嬴政赞许点头:“朕也想和儒家兼容并存,但是,天下有善恶黑白,人群中有利益纠葛,大政有变法革新,所谓变法者,不过是清除老政之弊端,弘扬新法以致国富民强。
但是,并不是一切都能相溶的,孔子讲中庸,何以不容少正卯?墨子讲兼爱,何以不容暴君暴政?法家讲爱民,何以不容疲民游侠儒生?
这种不能相溶,其根源只不过是一处,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兼容一切,不过是将肮脏泥水倒入清澈池塘,清者不清,浊者不浊,肮脏一汽,让人厌恶。也等于自毁根基。
我大秦开创了三千年之新政,破除三千年之旧政,但是,帝国这颗大树的根基,依然在中原沃土之中。
想要让这颗大树茁壮成长,就不能允许虫蚁啃食,否则,这颗大树就会腐烂,就会从中断折。
而目前来看,六国遗族和儒家能够容纳帝国大政吗,不能,决然不能,因为他们渴求的是自己的利益,而不是天下的利益,帝国的利益。
如果为了彰显帝国海量,强行容纳,必定三代王治泛滥成灾,导致帝国根基不稳,误国,误民,也让我华夏文明从此断折。
战国几百年,诸侯国交战不止,血流漂杵,尸骨如山,不都是在警告我们吗,复辟等于是千古罪人。
儒家爱写史书,朕宁可被儒家写成暴君,写成虎狼,也不会用一个国家的安危来换一个仁政的虚名,也不会用文明大政换取一个兼容,海量。”
第0057章 坑杀之刑
嬴政掷地有声,但神色却极为平静,暴戾的脾气并没有发作。几位大臣静静的聆听,等待着嬴政下最后的决断。
“应当如何处置儒家,朕心意已决,按照帝国律法论处,不放过任何一人,也给天下六国遗族一个警告,想要复辟,就要迈过帝国律法这座雷池。”
“陛下圣明。”众臣躬身道。
奉常胡毋敬,起身向着嬴政一拜:“陛下一席话,让老臣受教也,太子一席话,让老臣知道了什么是大仁什么是小仁。”
“奉常能够和朕同心,也是帝国之大辛。”嬴政终于笑了。
“复辟等于谋逆,却不知道该用何种刑法。”姚贾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