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浪的十七少
“你是当朝太子,有话就说。”嬴政沉声道。
将闾转过身来,面对群臣拍拍青铜箱子:“山东六国贵族复辟,这就是铁证,诸位应该知道,近年以来土地兼并成风,越演越烈,将闾身为冠剑视事的太子,总理天下民政,当然不能置之不理,所以白龙鱼服深入民间,从桑海赶到泗水郡,而泗水郡传颂着一首民谣,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让人痛心。而这两只青铜箱中,就是泗水郡和颍川郡吞并田产的黑幕。泗水郡是本太子亲自巡视,而颍川郡却是王贲汇合罗网一扫尘埃,这件事王贲你来说吧!”
“好”王贲也不推辞,将闾已经把功劳分给了自己一半,掀开青铜箱子,捧出一对竹简扬声道:“这两箱子的铁证,已经经过了御史大夫和廷尉府联合勘验,存放于廷尉府,今天为了给朝臣解惑,这才借出。这一箱子竹简并非什么古书典籍,而是田产密契,合计买卖田产六十九宗,全部是低价强行购买民田。但是卖家只有一户,却是楚国项氏。”
扶苏转过身来,拱手道:“请问将军,百姓为何不告官,而廉价出卖赖以生存的土地,岂不是怪哉。”
王贲鄙夷一笑,拿起一支竹简,大声念道:“密契极其简约,两行字:‘民某某,自卖田产若干亩于项氏,某某以佣耕之身为名义田主,不告官,不悔约,若有事端,杀身灭族。根据泗水郡守萧何的禀报,项氏后裔用这种歹毒的契约,已经吞并了田产达四十万亩,受害的黎民总数不下于十万人。”
冷眸扫过扶苏,再次打开一支青铜箱子,拿出一只竹简:“泗水郡是楚国项氏后裔,但是颍川郡却是韩国宰相张开地的孙子,张三公子,”王贲接着高声念道:“有民户陈胜,遭张氏公子张良威逼,卖掉全部田产二百余亩,而父母家人却冻饿而死,陈胜先为奴隶后来逃逸为盗。”
王贲没有辩驳,却用事实说话,而御史大夫和廷尉府勘验的田亩地契约绝对不用担心假冒,扶苏一张俊脸一阵红一阵白,彻底说不出话来。
嬴政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很清楚他和将闾的差距。同为皇室皇子,他的心中只有仁义二字,虽然正义却容易被人欺骗,而将闾却从不想人好,总是从人性的卑掠一面想事情,但是做事总是留着三分余地。
只不过这小子在感情上的执著,却是让嬴政失望的,他不能理解,现在将闾已经是大秦太子将来的帝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得在东皇一棵树上吊死。
将闾感到脊背森寒,却没勇气转身和父皇对视一眼,从青铜箱子中拿出一只黑乎乎的皮袋,抽出一支宽大的竹简,扬手亮给众臣看:”诸位可以看一眼,这是陈胜的买田密契,竹简的后面是一副血画,一剑刺一冠,冠是什么,就是官府,就是官。在陈胜等人看来,如果大秦朝堂不能为民做主,整顿黑幕,就要杀之。
而经过罗网仔细的勘察,至少在颍川郡和泗水郡,没有一个国家的官吏私吞民田,这样处心积虑私吞民田,还不让民告官的全都是六国老氏族。
这群叛逆,虽然失去国家,但依然丰衣足食,为什么要用这样卑鄙的手段贪得无厌的搜刮民户,真相就是,他们在集聚实力,图谋造反,而这些失去农田的民夫,就是起兵的兵卒,一旦遭遇更大的天灾人祸,有人振臂一呼,就可以凝聚成众。
但是众人可知否,这个张三公子何许人也,就是齐鲁三杰之一的张良,我的三师兄。
他指使家人强卖农田,自己却躲在后面,让佣耕户顶着田产主人之名藏头藏尾。
而自己却躲在儒家圣地,小圣贤庄,张嘴的仁义道德,闭口家国天下,还让人造谣,说大秦官吏吞并农田,这样的卑鄙之人,却顶着圣贤之名招摇过市,天下无耻,以此为最。
而众位大儒游学天下,对这件事岂能一无所知。”
将闾的话嘎然而止,整个朝堂之中虽然烈火熊熊,温暖如春,但众臣就像是被扒光了衣裳,行走在暗夜之中。
不仅仅是一群大儒如临深渊,毛骨悚然,无言以对。
就连不知道事情真相的帝国老臣,也是芒刺在背,一颗心突突的跳。
事实上,土地兼并谁都知道,只不过知道的事情多寡而已。
但是大部分的官吏,却认为必定是国家的贪官所为,说不定身边的哪一位重臣,就是元凶。
正因为这样,所有官员全都闭嘴不谈,或者说置之不理,毕竟帝国新立,内忧外患重重叠叠,投鼠忌器之下,也不愿意死咬住一件莫须有的事情做文章,而丢掉大局。
第0022章 不知死活
但是在如山铁证之前,帝国重臣全都恍然大悟,然后就是心惊肉跳了,泗水郡一地就有良田四十万亩夹裹十万黎民,加上颍川郡几十万亩土地十几万黎民,岂不是六国老氏族从土地入手,想要让泗水郡和颍川郡的几十万黎民造反不成。
简直是其心可诛,但是,有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是帝国很多大臣,对山东老氏族并没有足够的重视,一群丧家之犬,连国家都没了,只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而已,但是看到今日之情景,却懵懂了。
“老臣有话要说。”右丞相冯去疾打破了咸阳宫中的沉寂,高声道:”老臣专门负责天下户籍,对六国老氏族清楚的很,淳于越说老氏族全都迁来咸阳,其实是大错特错。真实的情况是,自从皇帝陛下颁发迁徙山东六国老氏族的旨意下达,到现在已经八年多,一共才迁徙了一千多户。
而山东六国的老氏族那儿去了,跑了!楚国项氏景氏屈氏、韩国张氏、齐国田氏、魏国魏氏张氏陈氏、等等等等,举凡六国大贵族,都逃跑了,藏匿了!狗日的!老夫要早知道这些鸟族黑恶害民图谋复辟,当初该一个不留!狗日的!”粗豪的冯去疾竟在朝会上破口大骂起来。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扶苏也是心中骇然,终于沉不住气了。
“说。”嬴政简洁的只有一个字,现在他对扶苏已经失望到了极点,心存仁义不是你的错,而你身为皇子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竟然大放厥词妄自议论朝政,被人利用而不自知。实在是可悲可叹。
”儿臣认为,第一,朝会当回归于正道,太子将闾既然举出铁证,就应该让廷尉府依法审理,不用反复纠缠。第二,纵然山东老氏族吞并土地,夹裹黎民企图复辟的事情是事实,但也不能猜忌尊奉诸侯制度的儒家,大儒们虽然力主恢复诸侯制,但和山东老氏族却有本质的区别。
而儒家主张的诸侯制,是以大秦皇族的子弟为诸侯,而山东六国老氏族复辟却是企图恢复自家社稷,这其中自有本质上的差异,还请父皇明察。”
嬴政忽然发现自己错了,错的很离谱,自己一直骂十八世子胡亥是个蠢蛋,脸上精明心中懵懂,慷慨陈词之后眨着一对迷糊的大眼睛,不知道嘴说的是什么。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一向精明说话调理清晰的大儿子,才是真正的蠢蛋。
诸侯分封制度,分明是将闾把山东六国老氏族追的无立足之地,想要得到一块藏匿的土地,而尊崇儒家学说的扶苏,如果得到诸侯之地是比起桑海更加容易藏匿的地方,至少有皇长子的保护,将闾想要动手就多了很多的忌讳。
一旦兄弟相残,就会有更多的皇族子弟卷入其中。最后演变成弥天大祸,足以颠覆大秦帝国。
物先腐而虫生,嬴政虽然很想质问,你这些年的诗书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知道你所有的富贵权势全都建立在大秦帝国稳定的基础上,但儒家的迂腐更是让他无言以对,咬着牙道:“言之有理,今天不分皇子太子,不分大臣大儒,只要在朝会上说话,都是论政,言者无罪,扶苏还有什么话说,尽说无妨。”
熟悉嬴政秉性的重臣心全都在突突乱跳,刚才皇帝将皇子位列于太子之上,并不是口误,反而有诱导的嫌疑,这位帝王是什么人,当年可是囚禁太后,车裂假父摔死兄弟的主儿,一个皇子在他心中的地位,远远不如皇位天下重要,难道他要对扶苏下手了。
将闾安稳坐在金水池下,一言不发,现在已经不是扶苏在夺权,而是制度之争,就是想帮扶苏说两句话也不敢胡乱插嘴。在这种事情上,站队很重要,不要说自己的把柄还在父皇手中,就是胡乱站队也是抄家的罪过……为了一群老婆,我还是闭上嘴吧!
言者无罪是今天说的话,不予追究,但是扶苏已经在父皇心中扎了一根刺,而这根刺什么时候发作,发作的后果是什么,那只能祈求上苍保佑了。现在的嬴政,虽然不寡恩但秉性依然刻薄,睚眦必报。
朝中老臣看向扶苏的目光充满了悲悯,对于忠于大秦皇室的老臣们来说,帝国英才越多越好,毕竟现在的大秦,疆域之广前所未有,而这个不着调的太子,总是满世界乱跑,有点穷兵默武的嫌疑,而帝国内部,也需要一个秉性宽厚的皇子协助处理政事。
可以说,扶苏当一个皇帝不够格,但是当一个贤王却没问题。但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他将一群腐儒拉进自己的阵营,已经注定和朝政无缘。
“既然如此,儿臣冒死一请”扶苏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了。
“儿臣回归咸阳之后,曾经上了一封奏折,请编王道大典,请父皇恩准。”
“赵高,将扶苏的奏折找出来。”嬴政冷笑道。
赵高虽然是内臣,中车府令,掌管皇帝的印玺,但是精通律法一直被嬴政倚重,一听见嬴政的吩咐,赵高立即快步回到御书房,片刻之后捧出了一卷竹简。
“扶苏上奏的奏折,诸位大臣也听听,如果可行就一言而决。”嬴政冷冷道。
赵高展开竹简,站在将闾左边高声念道:“儿臣扶苏奏请陛下:如今大秦一治天下,诚夏商周三代王道复出也。殷商周三代天子一治,等同于皇帝一治,人主不同,但是治道相同,所以,儿臣和儒家大儒协力编修夏周商三代的:”王道大典“成为大秦治国鉴戒。典籍修成,儿臣当与儒家博士以典为教,弘扬王道大政于天下,以成皇帝陛下文明宏愿。”
第0023章 王道新政
赵高尖利带阴森的声音还在大殿中回荡,一群大臣的心都突突乱跳起来,众臣大多是伴随着嬴政闯过腥风血雨的老臣,可以说在征战六国之中都饱受沧桑,神经锻炼的粗大无比,但从来就没像今天这样,一颗心总是砰砰乱跳。
主要是扶苏的话不仅迂腐还很荒谬,夏周商是诸侯分封制度,而大秦却是郡县制度,扶苏却硬要将诸侯分封的天子之治和大秦皇帝的郡县天子之治扯成一样,荒谬可笑不说,偏偏还装成一副庄严肃穆样,他和这群大儒究竟想做什么?
真的仅仅是编制王道大典吗!这不仅仅需要治世之才,还需要通晓世事,就是一个举世闻名的大儒,也不敢说自己编制一本书,更何况他还想推广天下,让大秦政令按照王道大典运行,而且扶苏口气极大,满殿的大臣反而没有一个人说话了。
嬴政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站在御案之侧的赵高瞬间毛骨悚然,熟悉皇帝的一切,一个眼色一声叹息,就可以知道皇帝想要做什么,这一口气,分明是在强行压制心中的愤怒,一旦爆发,恐怕比火山喷涌还要猛烈。
赵高有些惶恐不安,眼光斜视将闾,却见这个大秦太子嘴角带着鄙夷的笑意。
赵高很清楚,今天的事情本来就是冲着他来的,却不想他竟然拿出了山东老氏族谋逆的证据,而因势利导将事情推向了这种局面。
究竟是扶苏向他宣战还是他要治扶苏于死地,这种事情已经说不清楚也无暇分辨。
王贲和将闾一样,嘴角带着鄙夷的笑,一个在战场上诡计多端的上将军,将兵法战术运用到朝堂之上,春风化雨把所有的危机化解于无形。岂是一个小小的千夫长,一个饱读诗书性格迂腐的皇子可比的。大局观,已经让二人没有可比性。
其实嬴政皇帝也没想到会走向这个局势,朝堂之上,帝王最重要的就是平衡文武,但现在将闾已经是一支独大,满朝文武全都是他的老师故旧,甚至很多是他从微末提拔上来的将军,大臣。
如果仅仅是这样,嬴政并不会对他产生猜忌,毕竟想要将这小子拴在朝堂之上,处理天下政务有点太艰难了。
换句话说,他根本就没打算当这个皇帝,所以才想尽办法维护自己的身体,想要让自己长命百岁。
百岁的皇帝七八十岁的太子,本来就是一个笑话,为了帝国的长远计,嬴政临终之前,也不会将皇帝大位传给他,而是在他一群妻妾生的儿子之中,选择一个有担当的皇孙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