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穹之鱼
不过这两个字是常炜仓促间以羊血写就的,血迹未干,流了下来,却意外的赋予其狰狞的美感。
竖在中军,只感觉一股股肃杀之气汹涌而出。
站在牙纛下,李跃只感觉全身血液沸腾,一种肃穆之感由心而生。
周围士卒也无不如此,满脸的庄严。
李跃忽然想起后世的一句话,军人视荣誉为生命!
有了荣誉,一支军队才有了魂魄。
黑云军的大旗就这么在中原大地上立了起来。
荥阳之东,旌旗如海,铁甲如山,鼓角齐鸣,黑云滚滚。
出城不到十里,斥候不断传回各种消息。
“禀将军,二十里外,发现诸胡联军,敌军亦发现我军,顿兵须水之东!”
黑云军的脚步没有停下,继续向前。
夕阳西下,和煦的春风自东方迎面吹来,却吹不去黑云士卒脸上的坚毅、杀气。
虽然是恐吓石斌,然则实际上,李跃下达的军令是出战,只有敢战、敢于亮剑,才能真正吓住敌人。
数名头顶插着雉羽的胡骑举着小旗自东而来,在马上叫嚷:“燕王殿下有令,黑云军速速退回荥阳城,不得有误!”
声音虽大,却略显底气不足。
李跃令身边甲士上前传话,“燕王远来,风尘劳累,末将别无他意,还请燕王殿下务要多疑!”
几名胡骑拔马便走,一刻不敢多留。
“禀将军,诸胡联军拆毁渡桥,正深沟高垒!”
拆桥说明石斌先怂了……
“区区一条河,焉能挡住我军?擂鼓、吹角!”李跃纵声道。
战鼓声动地而来,号角声冲天而去。
惊起林中无数飞鸟,黑压压的窜向天空,狐兔羊鹿成群结队向南面逃去。
原本散乱的脚步,在战鼓与号角的节律下,渐渐整齐起来。
一条蜿蜒的河流宛如玉带一般躺在前方,两岸荒草连天。
须水之东,诸胡联军紧张兮兮的站在荒草之中,阵前有仓促掘出的沟坎,一排排长矛如春日中生出的芦苇。
右上千余名披发羌骑,仿佛野鸡群一样在荒草中来回奔驰。
左下一支步卒顶盾在前,持矛在后,破损的盔甲上沾满了黑红色的血迹,军容略显狼狈,但别的胡人有怯色,这支人马却沉着冷静。
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李跃一眼就能望出左下的步卒威胁最大,眺望其旌旗,果不其然,是蒲洪的人马,难怪能顶住梁犊疯狗一般狂攻。
李跃双手扬起,黑云军的鼓声、号角声更加激昂起来。
左上黑云骁骑提槊而立,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对面的羌骑。
右下前锋甲士提着狼牙棒、骨朵列阵而待,厚重的盔甲仿佛一头头渴望厮杀的铁兽,虎视眈眈的望着对面的氐人步卒。
驴骡骑兵在后方拖出偌大的风尘,仿佛影藏着千军万马。
身处这种气氛之中,原本还在摇摆的广宗乞活军也渐渐亢奋起来。
脱离李农、张良等人控制,他们渐渐恢复原态。
汉魏距今也不过百年,勇武精进的华夏不该就此沉沦下去。
夕阳恰好将余晖投向黑云军,于是黑云中混合了一股金红,铁甲上光彩熠熠,仿佛神兵天降一般矗立在诸胡联军之前。
李跃竭尽所能的将气势声势拉满,两军对峙,气势高下立判。
没人能在这样的大军面前维持从容镇定。
这绝不是虚张声势,一旦诸胡联军露出破绽,李跃绝对会驱兵杀过去,因为胜利的利益太大,石斌不算什么,但姚弋仲、蒲洪的含金量极高。
回想起昨日还与蒲洪客气寒暄,今日却刀兵相见,李跃心中颇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乱世风云之下,形势随时转变,今日朋友、盟友,焉知不是明日战场上的死敌?
况且蒲洪跟随石斌而来,若有机会,也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
这是游戏规则!
“黑、黑云军阻拦燕王、意欲何为?”对面传来断断续续呼喊。
李跃原本想直接喊话让石斌回去,但听到这既怂且弱的喊声,心中一动,令亲兵喊话:“黑云军特来迎接燕王入城!”
“黑云军特来迎接燕王入城!”
每个士卒都憋足了力气,歇斯底里的吼了出来,宛如一道霹雳劈在两军阵前,声震天野。
嘹亮的吼声让对面再度迟疑起来。
石斌不是火急火燎的往荥阳赶吗?
我亲自率大军前来迎接,给足你面子,就看你来不来!
你他娘的有种渡河试试!
李跃两眼冒着寒光。
黑云骁骑与黑云甲士踏前一步,“恭迎燕王入城!”
吁——
对面羌骑忽然几人坠下马来。
昨日土丘一战,羌人已然留下心理阴影,人有时候退一次,就会退第二次。
他们退了,心理上已经输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渡河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蒲洪望着西岸的人马自言自语道。
蒲雄道:“此军犹在高力禁卫之上,我军伤亡颇重,不可与其力敌!”
再打,蒲洪的家当就全耗干净了。
北面,姚弋仲骑在战马上,面色凝重,只感觉阵阵心惊,仿佛一夜未见,黑云军又蜕变了。
略一思索,又觉得正常,姚弋仲久经战阵,知道一场胜利,会全面提升一支军队。
毫无疑问,斩下梁犊头颅之后,黑云军的士气已然达到巅峰。
跟这样的军队作战,姚弋仲要仔细掂量掂量了。
他忠于石虎,却并不代表他忠于羯赵!
而且他也要为自己的族群和子嗣考量……
东岸牙纛之下,石斌、石闵、张贺度、蒲健、姚襄目光复杂的望着黑云军。
前些时日,这支人马还只是一伙儿山贼流寇,而现在,竟然有如此声势。
石斌脸色一阵阵变幻,面对高力禁卫时,他尚且不战而逃,更何况是如今的黑云军?
“恭迎燕王入城!”
对面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石斌额头上渗出冷汗,这哪是恭迎?分明是来要命的……
他燕王的性命,还要留着享受荣华富贵。
握着马缰的手,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胯下战马会错意,居然向前走了起来。
吓得石斌赶紧勒住缰绳,“该死的畜生!”
蒲健、姚襄怪异的眼神望了过来,被他警觉,不悦道:“看本王作甚?那黑云贼分明是想趁机劫持本王,本王岂会上当?”
“殿下英明!”姚襄拍了个马屁。
蒲健眼神一动,“黑云贼乃乞活军一支,行此忤逆之事,难道司空不知?莫非……”
“莫非司空默许?”张贺度聪明的接过了话头。
洛州的两场惨败,让张贺度等一众羯将对李农意见很大,一度传出流言,梁犊打出晋朝征东将军的名号,李农心怀故土,是以故意战败。
当然,谁都知道这是无稽之谈,但两场惨败总要有人承担责任。
无论李农对羯赵对石虎有多忠心,都不是真正的“国人”,出了问题,肯定要往他身上推。
李农身为前任都督内外诸军事,自然责无旁贷。
“行了,休要造谣生事,乞活军一向桀骜不驯,派系众多,司空也只是名义上的统领而已。”石斌主动为李农辩解。
张贺度斜眼扫了一下一声不吭的石闵,“贼军如此张狂,当遣一军渡河攻之,挫其锐气!”
石斌望向身边诸将,姚襄、蒲健全都低下头,唯有石闵昂然而立,“棘奴英勇无敌,正可渡河击之,挫敌锐气。”
这么大的坑,石闵心知肚明,“我军士气已沮,连日血战,士卒劳累,黑云军士气高昂,虚实未定,不可击也!”
过去容易,回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张贺度有石斌撑腰,胆子也大了许多,“未想修成侯亦有畏……!”
但石闵一个眼神投来,张贺度剩下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依末将之见,殿下都督中外诸军事,黑云军前来迎接,虚张声势而已,大可出其不意,渡河而去,有末将在,定然能护殿下周全!”
石斌脸色阴晴不定。
望着对面耀武扬威的黑云军,心中一百个不愿意。
但若是后退,釜底抽薪之计也就失败了。
“贼军猖獗,此时渡河,若事不谐,绝难退回,我等皆为贼所擒也!”姚襄的话说进了石斌心坎里,不是所有人都如石闵一般勇往直前……
“两军交战,岂能畏首畏尾?贼之虚实,渡河便知!”石闵冷哼一声。
问题就出在渡河上。
这时蒲健道:“殿下既然疑虑,不妨就地扎营,再召司空、征西将军等将前来,静观其变,数日之后,待其他诸军汇集,贼可擒也!”
“建业之言是也!”石斌无论如何都不敢渡河。
对峙就成了最佳选择。
河西。
李跃望着对面,胡人明显胆怯了,但就是不走。
“要不杀过河去!”魏山杀气腾腾的提着骨朵。
徐成拱手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士气正高,河北乞活军皆俯首听令,若裹足于此,两军陷入对峙,只怕这些人摇摆不定。”
李跃扫了一眼士卒,一个个亢奋到了极点,早已忘记了疲惫。
石斌的兵力有五六万之众,东岸的两万人马绝不是他的全部兵力,一大部分在打扫战场。
对峙几天,他的人马只会越聚越多。
而他的都督内外诸军事之权,还可以调遣刘国、张遇等人的大军前来支援。
而自己这边有李农在后面,万一弄出什么幺蛾子,就要腹背受敌。
形势随时都在变动。
李跃朗声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石斌以为某不敢动他,今日某就偏偏渡河!”
想要吓住别人,就要有敢打的决心!
石斌或许色厉内荏,但他身边绝对有明眼之人。
走到如今这一步,李跃绝不可能后退。
既然狭路相逢,那就看谁是勇者。
石斌既然不来,也不走,那自己就找他!
事到如今也不差最后一哆嗦,主动进攻往往能掌握更大的主动权。
此时渡河,还能杀诸胡联军一个措手不及,拖延下去,累计起来的声势、威望,会一点一点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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