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穹之鱼
直到几声嘹亮而悠长的狼啸传来,他才收回了贼兮兮的眼神,似乎对这狼嗥声有些疑惑。
季家堡周围也算是荥阳数一数二的大堡了,光天化日之下,什么狼敢冲到这里?
张善仰起头若有所思,“不用等到明日,今夜就让王驴子把你阉了,看你还笑出来否!”
李跃疲惫的闭上眼,不再言语,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嘴角却卷起一抹冷笑。
第二章 兄弟
夜里,凉风习习。
狼嗥声忽然多了起来。
一个长着张驴脸的矮子在李跃面前晃来晃去,那目光仿佛在审视即将被他阉割的畜生。
李跃真的有些慌了,命根子开不得玩笑……
但王驴子已经端了盆水,在磨他的小刀,“小兄弟别怕,你驴兄我的手艺四里八乡远近闻名,咔嚓一下,保管你什么感觉都没有。”
“驴兄,你我前世无仇今生无怨,能否放兄弟一马?他日必有厚报。”李跃咽了咽口水。
不怕死,但真怕这玩意儿……
“小兄弟为何如此不晓事?若放了你,驴哥我就活不了了,要怪就怪你自己,真把这季家堡当佛堂了,也不想想,现如今兵荒马乱的,季家堡能稳如泰山,岂是那么好相与的?再说打季家堡主意的不止你们黑云山一家,你看这么多年,周围的寨子换了一茬又一茬,季家堡还不是好端端的?”王驴子打开了话匣子,试了试手中的骟刀。
“季家堡真有这么厉害,就不用向羯奴屈膝了。”李跃想尽量拖延时间。
但王驴子已经捉着骟刀过来了,“那是坞主老爷们的事,你也别怨驴兄我心狠,他日落你手上,我也认。”
说完就去解李跃的下衣。
李跃一个劲的挣扎,但全身被捆的严严实实,根本动弹不得。
眼看裤子都要被扒了,李跃仍不住仰天长啸,发出一声凄厉的狼啸。
嘹亮的声音让王驴子一怔,不过也激起了他的凶性,“再嚎就把你舌头一起割了!”
说来也怪,李跃这一嗓子嚎出去后,堡外立即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啸声。
并且越来越近,惊动了坞堡上的守卫。
火把登时明亮起来,不时向城外射出一两支响箭,想借此驱散狼群。
这世道外面最狠的不是老虎,也不是豹子,而是狼。
成群结队,既凶残又邪性,还记仇。
王驴子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知道事不宜迟,伸手就来扒李跃的裤子。
但此时忽然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从左边房梁上砸了下来,好巧不巧砸在王驴子的驴脸上。
“谁!”王驴子抄起骟刀,从地上弹起,脸上抹了一把,却发现只是一块泥土。
黑暗中,屋檐上站着一个人。
瘦长的身影向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黑影,看不清样貌,但他的双眼却如天上的月亮一般闪烁着淡淡荧光。
“此人你动不得。”声音低沉而温和。
夜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堡外的狼嗥声更加苍凉悲怆,一声又一声。
场面仿佛凝固了一般。
季家堡很大,据说汉末黄巾起义时兴建的,两百年的经营,差不多就是一座小城。
常有附近百姓前来避乱,混进一两个人,不是什么难事。
“我动了又如何?”王驴子握紧骟刀,舔了舔嘴唇,趋前一步,宛如一头弓背欲扑的豹子,气氛瞬间绷紧。
李跃一看这气势,就知道王驴子必定也是刀尖上打滚的人物。
不过这年头谁不是脑袋别裤裆上玩命?
屋檐上的人道:“那就只能不死不休了。”
声音中温和已经没有,只有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眼看形势一触即发时,王驴子却忽然一拱手,“告辞!”
然后一溜烟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中,留下李跃在夜风中楞了半天。
“不能放他走,他会喊人!”李跃吼道。
黑影从屋梁上轻轻跃下,稳稳落在地上,正是记忆里的二兄崔瑾,“无妨,他们没空管你。”
李跃回忆着记忆里原主的说话方式,“老二,你来迟了。”
“三弟,你也太不知礼数了,怎么说都是二哥我救了你,就不能敬重些?”崔瑾微微一笑,整张脸在月光下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李跃忽然生出一种错觉,季莺儿的脸都比不上这张脸精致,“我是庶人出身,比不上你清河崔家出身。”
“三弟如此说就不对了。”崔瑾神色落寞起来,拔出腰间长剑,轻轻一挥,干净利索,李跃身上的绳索断开。
李跃站了起来,却感觉全身虚弱,肚子里一阵咕咕叫。
从昨夜到今晚,水米未进,被捆着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脱困了,感觉全身发虚。
粮食……
今年二月以来,连降大雨,黄河泛滥,半个荥阳已经变成泽国。
饥荒只是刚刚开始,耽误了春耕,会有更多的人饿死……
老天爷这是不给人活路。
山上的日子也不好过,粮食早就捉襟见肘,从上个月起,每个人每天只能喝两碗稀粥,饿的头昏眼花,要不然也不会下山找季家堡“借粮”。
当然不是真正的借粮,而是李跃在明,崔瑾在暗,探查季家堡的虚实……
正思索的时候,外面忽然乱了起来,城上的守军疯狂叫嚷:“山贼!山贼袭城了!”
接着到处都是火把光,堡内乱作一团,青壮男女都钻了出来。
“先找些吃的。”李跃不用看就知道是虚张声势,以季家堡之坚固,很难攻破。
难得来一趟,不吃饱喝足就对不起自己受的罪。
青壮们都去守城墙了,坞堡里面反而空虚。
两人搀扶着,挨家挨户的摸索。
这年头粮食比黄金还贵重,粮仓前三四十个披甲壮汉守着,眼睛瞪得比灯笼还大。
一番摸索,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粮食没找到,只找到一把生锈的菜刀。
望着生锈的菜刀,李跃感觉前途跟这把刀一样灰暗,也不知能不能活着离开。
即便活着出了季家堡,没有粮食一样是饿死。
正灰心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肉香。
李跃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躺在一旁的崔瑾忽然一屁股坐起,眼中冒出绿光,“三弟,闻到了没有?”
“肉!”李跃一股脑从地上翻起,抄起生锈的菜刀,只感觉全身来了力气。
循着气味,摸了过去。
李跃只感觉自己是一头被饥饿控制了思想的野兽,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吃肉。
如果自己是野兽,那么崔瑾更像是一只饿死鬼,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向香味飘来的地方摸去。
一间冒着微弱火光的屋子里,肉汤沸腾时的“咕咕”声清晰传来,香气四溢。
那声音在安静的黑夜中显得诡异。
虽然饿,但理智并没有完全丧失,这么黑灯瞎火的,一个人都没有,哪里来的肉汤?
平常人连吃一口糠都难,更别说肉,除非……
李跃一阵恶心。
崔瑾不管不顾,直接扑了进去。
李跃想阻拦却已是来不及,大喝一声:“当心!”
话音甫落,屋内一道寒光迎面而来。
第三章 吃肉
崔瑾想反抗已经来不及,幸亏李跃早有防备,几年的外科医学生,人也变得胆大心细,前踏一步,挥动菜刀迎了上去。
“咔”的一声,昏暗中爆出一团火星。
李跃只感觉虎口传来一股巨力,几乎拿不住菜刀,但此时此刻若是松手,崔瑾的半个肩膀也就保不住了。
这年头受伤比直接一命呜呼更惨。
李跃咬牙硬撑,对方力气不大,但自己的力气更小。
对方见一刀不中,反手又是一刀劈来,寒风和杀气直冲李跃面门。
招架上一刀已经用了全力,属于超常发挥,此时旧力已竭新力未生,这一刀来势极其凶猛,又快又狠,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李跃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暗道我命休矣!
说时迟,那时快。
昏暗中忽然暴起一道寒光,又是“咔”的一声,火星四溅,昏暗中,对方的刀断成两截。
“三弟,可曾受伤?”原来是崔瑾反应了过来。
宝剑果然是宝剑。
“没有,先干掉这厮再说!”李跃又惊又怒,从来都是自己给别人捅刀子,没想到今天有人捅自己。
此人刀刀都下死手,如果不是自己谨慎,只怕早已身首异处。
二对一,对方的刀断了,李跃一把菜刀,崔瑾一把宝剑,对方必死!
“别、别动手,原来是小兄弟你啊?”昏暗中,声音有些熟悉。
“这不是王驴子?”李跃猛然想起。
“对咯,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打打杀杀,来来来,这头驴子俺盯了半个多月,今日总算找到机会,来来来,驴兄我也吃不完,大家一起吃。”王驴子异常热情,完全没有刚才刀刀取人性命的凶狠劲儿。
李跃与崔瑾对视一眼,一人提着菜刀,一人提着大宝剑,并未松懈。
这人长着一张老实人的脸,却是个狠角色。
这年头为了一口糠,杀人的不在少数,更不用说一釜肉。
再者,此人是季家堡的人,而自己是山贼,两边不对付,坐不到一桌上去。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干掉他,肉还是自己的!
李跃潮崔瑾使了个眼色,崔瑾微微点头。
王驴子似乎发现了气氛不对,连连解释道:“小兄弟莫要多疑,某不是季家堡的人,准备去邺城投奔族人,不料碰上水灾,盘缠耗尽,只能投季家堡混口吃的,这头驴某盯了多日,今日才寻到机会,又恰好遇到两位兄弟,相请不如偶遇,来来来,肉已经烂了。”
李跃咽了咽口水,肚子里面叫的更厉害了。
正在思索王驴子话的可信度,崔瑾已经不管不顾,扑了过去,捞起一块肉就往嘴里塞。
自己昨夜好歹喝了点酒,吃了几口肉羹,崔瑾却是饿了几天了。
“诶,这就对喽。”王驴子笑着扔掉手中的断刀,也去吃肉了。
两人你一块我一块的,直往嘴里塞。
“天下最香的便是此物,某走南闯北,就好这一口,可惜啊,现在没酒,不然当与二位浮一大白。”王驴子吃起肉来,仿佛饿死鬼投胎,一根肉骨头三两下就啃光了。
“你俩给我留点!”李跃也不再矜持了。
要砍人,先填饱肚子,有力气再说。
撸起袖子就往釜里面掏。
昏暗的篝火下,将三人的影子投到墙壁上,随着篝火的浮动而摇曳,吃肉啃骨头的声音略有些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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