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枪老飞侠
樊瑞大镰刀早已饥渴难耐,闻言跳起身:“芒砀山一带,小弟再熟不过!干脆我们全伙都去,杀翻那厮,让武二郎自在走路。”
晁盖听罢,正要同意,吴用忙道:“不可!诸位兄弟,听小生一言——武大哥这些年来,花了多少金银在俺大寨?俺这里精兵强将,出则震撼天下,因此愈发不可轻动,以免让人早生提防。否则武大哥径直让梁山出兵去打汴梁,却不更加省力?”
乔道清连连点头:“不愧‘智多星’,此论着实精当。”
吴用笑一笑,又道:“那兀颜光不是擅长阵法么?朱武兄弟也正擅此道!因此小生意思,倒不如让朱武兄弟领一只兵马,锁住应天府门前要道,同那厮细细斗阵,那厮无暇他顾,武二郎轻而易举,便能绕过。”
晁盖点头:“妙哉!便让朱武去走一遭,樊瑞本是芒砀山地里鬼,也同去相帮。嗯,只是那厮既然是有名上将,俺这里也出一个能厮杀的去抵住他。”
方七佛、方杰、韩五、索超、周昂……哗啦啦齐齐站起,便连王德三将也跃跃欲试,却听卞祥野牛一般大吼:“这个差事卞某领了!是兄弟的都莫与我相争。”
邓元觉却把桌案一拍:“好!马军便是‘牛魔王’,步军便邓和尚!”
众人听了都大笑,夸赞邓元觉见缝插针功夫了得,吴用这厢思忖一回,又劝晁盖,再点郑彪、魏定国、单廷珪、夏侯成四个相帮,以求万无一失。
晁盖自无不允,当下任命卞祥做了主将,拨给一万兵马,次日设宴壮行,众人大饮一番,兴致高昂离了水泊。
这一万人紧赶慢赶,来到应天府外,口口声声称这里乃是梁山大寨地盘,让兀颜光领军滚蛋。
兀颜光自然不理,出军攻打,朱武却摆了个阵势,故意说道:“番邦辽狗,岂识俺中华上国阵法妙谛。”
要知兀颜光此人,乃是辽国第一个阵法大家,精通无数阵法,平生引以为傲,朱武这般说法,岂不正挠到了他痒处?
这正是善泳者溺于水的道理,兀颜光本也有些智谋,然而自家长处遭人小觑,顿时不顾许多,当即便叫道:“你这不过是鲲化为鹏阵,岂能瞒俺?待俺破了你阵法,再摆一个阵让你开眼。”
说罢布置进攻,几支军左穿右插,果然破了此阵,随即摆个五虎靠山阵,问朱武可能破解。
朱武也不含糊,三下五除二将他阵法克破,见天色已晚,便约回头再比,两个说好,谁若输了,便自行滚蛋,任凭赢家占取这应天府。
兀颜光却也不是全然糊涂,把国事都做儿戏,而是前番曾吃梁山杀得大败,晓得这干人厉害,并不愿意全面大战又自负阵法无敌,一心一意仗着这手本事,逼迫梁山知难而退,故此提出这个阵斗之法。
朱武这里亦是正中下怀,便放开手脚和他斗阵,今天你破我的,明天我破你的,来来去去,不断加赛,兀颜光越斗越上头,哪里晓得武松大军早已悄悄去了。
直到这日,朱武摆出这个循环八卦阵,兀颜光看了一时,冷笑起来,对麾下四将低声道:“若是常人,不识他阵理,只按八卦阵拆解,必为所乘,只是俺既识破他是循环八卦阵,如何不知他生死变化的诀窍?哼,你等四人,从他死门杀入,俺却亲自去他生门外守住,他若变阵,你等化死为生,其阵立破,他若不变阵,你等只需抵抗一时,俺自杀透他生门,亦是大破。”
四将听说,依令而行,朱武见他自死门杀入,晓得要糟,眼看着兀颜光立在阵外冷笑,叹息一声,挥军变阵,放出辽国四将,缓缓撤后。
兀颜光见他认输,哈哈大笑,指着道:“你这厮智穷矣!若是识相的,便速速离去,还能活命,不然明日俺摆一个奢遮阵势,管教你匹马难回。”
朱武冷笑道:“我等兄弟,须不是吓大的!你摆下阵势,若真个能难住我,这城子让你何妨?”
两边议定,各自收军。
老曹等人见了,也自悄然掩下土山,绕了段路,前往梁山营中相见。
卞祥等人见了老曹,惊喜莫名,又听说汴梁已得,耶律淳、萧干皆死,愈发大喜。
曹操亦听他众人说了这些日斗阵情形,不由笑道:“这般说来,朱武兄弟和兀颜光,倒堪称将遇良才,不过诸位兄弟,斗阵兴盛于古而罕见于今,可知缘故?”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尤其是卞祥等人,这些日来,见识了诸般厉害阵法,谁不暗自钦佩?却不知老曹缘何说出这般一番话来。
只有朱武,苦笑一声,摇头道:“阵势一成,便是死物,其中虽有无穷变化,但却要敌人攻来,方才奏效,论起本质,便似城池无二。”
曹操点头:“好兄弟!着实见得本质。若是寻常军阵,长蛇也罢,雁行也罢,只为规范行伍,本身绝少变化,若似六花、八卦、九宫之类大阵,变化纵然繁多精巧,却失了灵活。是以如今鏖兵,多用小阵,取兵卒彼此配合之利,大阵决战,却不免夯呆,譬如童贯河间府之败,若是吾来领军,任他阵法摆出诸般花样,我自不理,以游军袭其周围,他能奈何?”
朱武眼神一亮:“哥哥是说?”
曹操哈哈大笑,一点远处城池:“我等所来,只为取此城也,如今你和他周旋了许久,他满心里想必只有一个赢字,明日必然倾其所有摆个厉害阵法,你只同他周旋,我却趁他城中空虚,自西面强攻。”
朱武连连点头:“这般一来,他若不顾,哥哥便要袭破城池,他若回身望救,阵法大乱,我这里岂能容他走路?只是……”
忽然面现唏嘘:“小弟这一回,未免胜之不武也。”
同一时刻,兀颜光目光扫过面前众将:除了四日星君,还有娄金狗阿哩义、氐土貉刘仁、箕水豹贾茂、轸水蚓班古儿、心月狐裴直五人。
兀颜光眼神决绝:“虽然摆不出混天阵,但吾等十人在此,却足以摆出九宫藏一杀阵,届时你等各领八百军布阵,他见是九宫阵,必然不以为然,放肆入阵,我领一千六百精锐,藏匿其中,分割他部署,一举斩杀其主将,大事可定。”
箕水豹贾茂听了,心惊肉跳:“统军,这般一来,我等岂不是尽数出战?况且出兵八千八百人,城中只得千余人守护,是否有些冒险?”
兀颜光不以为然,摇头道:“那厮一心要胜了我,然后唾手得了此城,况且他的兵马,都在城北,人数亦有限,若是真敢分兵抢城,我一口吞了他余部,再回援也不迟。”
贾茂见他想得周全,松一口气,抱拳笑道:“统军真个洞若观火!末将佩服、佩服。”
第六百八十九回 樊魔王献计破敌
次日,三个人兴致勃勃醒来,摩拳擦掌,都要大展身手。
哪三个?
第一个兀颜光。
这个九宫藏一杀阵,乃是他压箱底的本事,虽无太乙混天象阵那般惊天动地,但在万人左右的小阵中,却也堪称翘楚。
若不是他手下兵将,将将足够布阵,担心被梁山趁机袭城,早已摆出来杀朱武一个痛快了。
如今两家斗了多日,朱武对阵法之道的虔诚,兀颜光看在眼中,深信对方也存心凭阵法分高低,故此才敢倾巢而出,同他见个高下。
第二个朱武。
老曹昨日话儿说得明白,此来只为取城!今日趁双方斗阵,便要挥兵袭城,如此一来,朱武不免胜之不武,因此想了半宿,暗暗定下心思:定要拿出全副手段,于老曹取城前,大破辽阵,立斩兀颜!
第三个便是老曹。
他离幽云十六州已有数月,路途迢迢,心中挂怀不已,待取下应天府,便要挥师北上,鼎定河山,心念及此,豪气顿生。
城中城外,三人几乎同时着衣、披甲,腰带一扎,目光中现出睥睨之意。
“哥哥,小弟之意便是如此。”朱武拉着卞祥,急声叙述:“我等好歹也同他斗了许久,今日若只是牵制,岂不被卢员外那干小看了?”
卞祥目光如虎,微微点头,看向其余几人:“兄弟们如何说?”
邓元觉眼珠子一瞪,郑魔君大嘴巴一撇,双双振臂高呼:“打佢老母!”
卞祥看这和尚生龙活虎,好生欣赏:这些南方兄弟,果然雷厉风行,难怪闹出老大声势。
魏定国亦呵呵笑道:“罢了!既然要撑场面,今日大伙儿就好生亮出本事,也让武大哥见识俺兄弟手段。”
当下八将心意如一,抖擞精神,拔营出战。
城中辽军,也已大出,兀颜光领着麾下九将,八千八百辽军,穿过湖上长街,于北岸旷达处,周旋往返,布下阵势。
朱武这厢,令人扶起云梯,登上观看一回,下梯来,神色难看。
樊瑞忙问道:“他这阵子,莫非有甚诡谲之处?”
朱武低声道:“所谓九宫阵,乃是上古阵法,当年黄帝大战蚩尤,演练河图而创洛书之数,所谓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以五居中,然后每三数相加均得十五,对宫相加均得势,以此为基础周转不休,最堪鏖战。”
樊瑞修道之人,对于九宫数自然不虚,听得连连点头。
朱武却苦笑道:“这是寻常九宫阵,共九个小阵,每阵人数,按洛书比例增减,可你看他此阵,九宫之中,人数均是等同,却是把九个小阵各做一个阵法,以应洛数!”
樊瑞听了茫然不解,朱武踏平尘土,拔刀于地面画出阵图:“此乃九宫洛书之数。”
「肩四|戴九|肩二
左三|中五|右七
足八|履一|足六」
樊瑞顿时明白:若按这般布阵,九个小阵,肩四阵内譬如是四百军,戴九阵内便是九百军,肩二阵内便是二百军,而每行三阵,总数皆是一千五百,对宫两阵,总数皆是一千,战斗之时,九阵挪转,始终保持平衡,等于以全军为一人,均摊伤害,如此一来,自然久战不殆。
正自寻思,却见朱武把刀一挥,又画出一个图来:“道兄且看,这却是他所变之阵。”
「四象阵|九鼎阵|两仪阵
三才阵|五行阵|七星阵
八仙阵|一气阵|六合阵」
★★★
樊瑞这时方才懂了,惊呼道:“这厮阵法造诣,果然惊人,却是以这九个小阵,嵌入九宫,这般来看,变化岂不平添许多?”
朱武摇头道:“还不止哩!我望他阵内,除了这九个小阵,还有一伙游军,时隐时现,杀机潜伏,只怕……只怕乃是传说中的九宫藏一杀阵!若是这个阵,着实高明无比,授俺阵法的师父,提到此阵,只说了六个字!”
樊瑞奇道:“哪六个字?”
朱武嘿的一声惨笑,低声道:“有多远,走多远。”
两个正在商榷,便听那边辽国阵前,兀颜光一马突出,大喝道:“朱蛮子,你识俺这阵否?”
朱武输阵不输人,胡须一抚,仰头大笑道:“俺笑你毕竟学浅,自以为高,恰似那井底之蛙,自以为这阵法绝高,谅这区区九宫藏一杀阵待要瞒谁?便是俺大宋小儿也瞒不过。”
兀颜光听他大言,心中暗惊,毕竟是久经战阵的上将,虽然心里没了底,面皮也自不虚,哈哈笑道:“你宋人吹牛浪言本事,倒是海内无双,俺自杀入宋国来,未曾逢一个能胜俺的,你虽识此阵,敢来破么?”
朱武摇头嗤笑:“举手之间,叫你翻作画饼。”
兀颜光脸色一变,硬着头皮道:“既然如此,你且破来。”心里拎拎的,回了本阵,只待厮杀。
樊瑞抱拳笑道:“不愧‘神机军师’,虽无半点主张,兀自吓得敌人去了半条命。”
朱武苦下脸道:“道兄不要取笑……”
樊瑞毕竟同老曹南征北战多回,实战经验丰富,此刻听朱武解说半晌,竟是生出一计,当下微微笑道:“你我都是兄弟,谁来取笑你?只是朱兄,你只看他阵法了得,却不见他背水而战么?”
朱武一听,若有所思,望了望敌阵,又望地上画的阵图:“道兄的意思是……”
樊瑞道:“若是寻常兵马,你入阵厮杀,他九宫变化,自然无妨,只是我等弟兄,多有奇才,你看!”
他伸出一脚,把那九宫阵最下方一行抹去:“我若让这里活不住人,他能如何?”
朱武一拍手:“啊呀!妙哉啊!若无背后湖泊,他大可退军变阵,然而如今背水而战,却能退去何处?”
说罢哈哈大笑:“破他阵子,便在今日!‘神火’、‘圣水’二位兄台,今日第一阵,全仗二兄出力。”
魏定国、单廷珪旁听至此,心中大抵有了数,笑道:“军师放心,我两人定然全力以赴。”
朱武取刀画地:“魏、单二兄,如此这般,樊道兄、邓大师,这般这般,郑道兄、夏侯兄,如此如此,然后卞兄和小弟,这般如此,敌军定然大破。”
卞祥连连点头:“妙哉!妙哉!便是如此。”
便见魏定国、单廷珪对望一眼,各引本部军出——
他麾下水火二部兵马,各练了一千人,水部千人,打黑旗、披黑甲,旗子上画的是北方玄武七宿,背插五尺短枪,各人手中捧着一个黑沉沉的葫芦。
火部千人,打红旗,披红甲,旗子上画的是南方朱雀七宿,背后各负一口长刀,手中都捧着红澄澄的铁葫芦,队伍之前,一排推着数十辆车儿,车前钢刀叉起,车上都是芦苇干柴。
他这两部人马,此前斗阵,从未现身,都留在营寨中把守,直到今日,要一决胜负,才算正式登场。
兀颜光见了他两军装束古怪,心中暗惊,晓得必有非凡手段,当下传令,让众将小心应对。
说话间,水火二部抵临阵前,魏、单二将大喝道:“动手!”
便见那伙红甲军,把手中葫芦盖儿一摘,平托掌中,底儿一拍,机簧震动,内藏的硫磺焰硝顿着,突突喷出一股股火焰,先把前面车儿点燃,发力一推,前面火车开路,随后火流激吐,辽军那六合阵既不能六也不能合,惊叫着往后飞奔,跑得稍慢,便化为火人,惨叫挣扎,令人触目惊心。
黑甲军也不懈怠,一发摘了葫芦盖儿,拍打葫芦底儿,一道道腥臭无比的黑水射出,沾及人身,皮烂肉消,不多时便化为骷髅,迎面八仙阵哪里还有丝毫仙气?也自狼狈逃窜。
水火二部喷洒毒水烈焰,杀上前去,齐齐往中间一浇,一气阵也自雪化冰消,望后便逃。
兀颜光这时倒还镇定,他晓得这等仗着器械逞凶的兵马,后力最是有限,便似对方所用水火葫芦,能盛多少燃料、毒水?须臾间耗尽了,便连寻常战兵也不如。
因此不慌不忙挥军往后,待他锐气一消,便可重振旗鼓、扭转局面。
不料后军退了十余丈,忽然齐声大叫,兀颜光一扭头,一颗心如坠冰窖:却见后面一排兵士,已然退入湖中!
后军腿已入水,岂肯再退?中、前军却不知,兀自慌忙向后,片刻之间,九个阵势连同兀颜光藏匿其中的杀手阵,顿时混乱。
兀颜光惊叫道:“不好!诸军勿退,就地展开,中、前六阵不动,后阵左右绕前。”
他这番应变,不可谓不及时,便见后面三阵,稀里哗啦拖泥带水,便要往两面绕前,然而朱武岂肯给他这个机会?但听梁山兵马齐声吼叫,左面樊瑞、邓元觉,右面郑彪、夏侯成,各引三千军,浩荡杀来。
兀颜光大叫道:“休慌!休慌!正面突击!”亲自引军,直冲水、火二军杀去。
他算得也精准,水火二军一番冲杀,杀得他阵势大乱,这时毒水燃料俱已耗尽,见他杀来,丢下数十辆火车拦路,回头就跑。
兀颜光咬牙算计,追杀了这伙红黑甲的兵马,敌军士气必挫,然后转动阵势,未必不能取胜。
眼见便要追到,忽然水火二部左右一分,“牛魔王”卞祥飞马提斧,带两千兵马,迎头杀上。
魏定国、单廷珪两个大笑,各自引军打个转儿,抽出背后短枪长刀,紧随着卞祥兵马,复又杀回。
兀颜光至此,如何不知中了对方算计?
只因他自持阵法厉害,大剌剌背水作战,不曾留得足够的腾挪余地,万万没料到,梁山军竟然藏着水火二部这般大杀手,强行以力破法,杀乱了他的阵势,真个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然而纵使局势至此,兀颜光兀自不肯服气,仗着一个个小阵都能独立支持,把牙一咬:罢了!事到临头须放胆,待某仗胸中武艺,斩对方几员大将,未必不能挽回危局!
便把画戟一挺,直指卞祥:“哇呀呀呀,水泊草寇,纳命来呀!”
第六百九十回 黑旋风以一当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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