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枪老飞侠
他部下兵马,合计三万三千,三千乃是女真悍卒,其余三万中,一万是金国老兵,各族都有,两万是新降的辽军,当即这两万新降兵马发动起来,各派出一个千人阵,抬着云梯便去攻打。
这便是关城的妙处了,若是一般城池,任你高绝,敌军若真个多时,大可四面围攻,然而关城所在,皆是地利极佳之处,敌军纵有百万,也只能轮流去打一面城墙,无形之中就降低了来犯之敌的人数优势。
扈三娘虽然从未守过城,但却丝毫不慌,仗着关隘绝险,兵马众多,又有曹操来信详细解说了应对之策,自然胸有成竹。
把玉手一挥,“丧门神”鲍旭领一千人上城,滚木礌石,弓箭床弩,雨点般打下去,辽兵们鬼哭狼嚎,谁能上来一步?
金将见了,忙派弓手与他对射,城上却撑起好些蛮牌,那些辽兵,纵然勉强架起了云梯,不待攀至城头,长矛四下戳来,便如密林一般。
打了半个时辰功夫,两个千人队伤亡近半,心胆皆寒,宁肯被督战队杀头,也不肯上前一步。
金兵主将也不动怒,令换人再攻,扈三娘见了,也把手一挥,鲍旭领人下城,等候多时的“操刀鬼”曹正,又领一千人叽叽补上……
如此一直打到傍晚,一轮红日,渐渐西沉,关墙之下尸如山积,伤重未死的辽兵哀嚎不绝,直似炼狱一般。
此时两万辽兵几乎轮了一遍,伤亡五千余人,却不曾有一次攻上城头。
金将看出了不对劲,在他想来,关中守军至多千余人,可是半日血战,城上兀自箭如密雨、石如急雷,何曾有半点滞怠?
这金将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是南征北战数年的沙场老手,当即失声道:“中计了!只道他关中乏兵,如今看来,多半是后方又调了人马来,他守着这个雄关,我耗多少条性命方能下?”
当即鸣金,就要后撤。
扈三娘怀中摸出老公的信,匆匆翻至末页,只见分明写着:敌军久攻不克,必然疑我调来新军,知不可为,当引军退,当趁其退势,令项、李领牌手出击,稍胜即还,切勿恋战。
扈三娘便令项充、李衮出击,不住口耳提面命,令他两个不可深入,两个只道是大嫂关怀之意,满心都是感激。
金兵这边方退,关门蓦然洞开,八臂哪吒、飞天大圣,领五百牌手杀出,标枪不要钱一般乱掷,金兵后阵顷刻大溃。
项、李本打算谨慎行事,不料一阵标枪杀溃敌军,顿时改了主意:敌军既溃,我等不就这里立功,还待何时?遂息了退却之心,一股脑儿只顾往前追杀。
不料那金将见后阵溃了,竟然不跑,领着本部三千女真,悍然杀回,遇见乱蹿的辽军,当头就是一刀,顷刻间强行冲开溃兵。
牌手们正自追杀,忽然敌阵一阵大乱,无数辽兵,都遭自家人杀翻,正自疑惑,猛可见一支金兵倒撞出来,强弓硬箭,劈面便射。
项充、李衮一惊,齐喝举牌,只是这时他追杀了一二里地,自家阵势也自乱了,虽举起蛮牌,一时形不成盾墙,女真兵那些箭,都似长眼一般,从盾牌遮蔽不到处射入,顷刻间射翻二三十人。
牌手们训练有素,咬着牙掷出标枪、飞刀,把女真兵也扎翻不少,只是女真兵勇悍,虽然死伤狼藉,兀自步步逼近,弓箭一阵阵射来,他毕竟人多箭多,虽然少了盾牌,两边死伤人数倒是差不多。
几个呼吸功夫,双方各死一二百人,这时两军已然极近,女真兵齐齐怪叫,都丢了弓,拔出刀枪抢入便杀,牌手们近战不如对方犀利,伤亡顿时直线上升。
项充、李衮大惊失色,他两个自追随老曹以来,不曾遇见这般强敌,连声呼啸,率领部下且战且退,然而这些女真兵经验何等丰富?接阵之处,两边便自一卷,仗着人多,把一干牌手围住。
那些溃败的辽兵,见女真人如此能战,便似打败的狗见了主人,不由间涌出十分胆色,都大呼小叫,扭头杀了上来。
关上扈三娘见了大惊,急得红了脸:“怪不得夫君如此忌惮女真人,竟是这般善战!项充、李衮是他爱将,若在我这里折了,如何有脸面见他?”
刷地抽出双刀,飞步下关,跳上战马,喝一声:“有马的弟兄,都随我去救人!”
克莱娜、悰子见大姐发怒,都紧紧相随,骑上扈三娘帮她两个精选的战马,护持她在左右。
关里尚有三百豹骑,是老曹特意留下应急的,此刻都急忙上马,跟着扈三娘三女杀出关来。
鲍旭、曹正阻拦不及,眼见大嫂亲自杀出,连声叫苦,鲍旭红了眼,大吼道:“扈将军若有闪失,老子万死难赎,还能喘气的,都随老子去厮杀!”领着关中数千人,不顾一切杀出。
那金将见项充、李衮牌手精锐,也自称奇:俺同辽狗打了几年仗,不曾见这般好兵,如何这些贼寇竟能练出?怪不得能抢辽狗地盘。
正要带人围杀这股罕见精兵,忽听马蹄震地,扭头一看,三个女将带着数百骑兵,旋风一般卷将来。
这个金将不怒反喜,大笑道:“原来是守关的女人!待某家捉了她们,何愁关隘不得?”
当即提起狼牙棒,大喝道:“呔!蛮婆子,识得金国大将完颜撒离喝么!”便领着数百亲兵,迎面撞将过去。
扈三娘倒竖柳眉,杏眼圆睁,掌中日月刀,胯下胭脂马,泼辣辣便来战这金将。
撒离喝本来不以为意,几招一过,见这女将刀法不凡,倒是收起了小觑之心,用心同她交战。
这时悰子、克莱娜双双马到,娇叱声中,挥刀便砍。
她两个一使薙刀,一使两口有名倭刀“蜘蛛切”、“鬼切”,三个女将,五把刀,剁肉馅般狠砍狠杀,撒离喝岂是对手?惊慌大叫:“奥屯扎鲁,快来助我!”
奥屯扎鲁是他副将,本是雪域野人,不知其族,幼年为女真人收养,长成之后,力大无穷。
又因其生得黑、跑得快,人称“黑风大王”,此刻听了主将呼救,拽开两条长腿,飞奔而来,手使一条一丈长大锤,噗的一锤,把克莱娜的战马砸死。
克莱娜身手卓绝,一跃下了马背,发怒道:“你敢杀我马儿!”双刀劈头盖脸斩来。
奥屯扎鲁力量虽大,动作却慢,恰好吃了这位扶桑大天狗的克制,但他那锤子毕竟太重,一砸一个大坑,克莱娜也不敢丝毫大意。
这边三百豹骑一拥而上,同撒离喝亲兵杀成一团,双方刀来枪往各不相让,每时每刻都有人坠下马去。
撒离喝又战几合,眼见鲍旭、曹正又引数千人杀来,心中微慌,他万万料不到对方竟敢倾城杀出,暗暗吃惊:他关里究竟有多少人马?这些贼寇如此善战,辽狗们不足依靠,我却不可恋战!
一棒横扫,避开两位女将,勒马就走:“不打了,撤!”
麾下亲兵呼的一声,纷纷拨马撤去,只这不大功夫,三百豹骑折了一半,女真骑兵亦丢下百余具石首。
扈三娘还要追杀,却被悰子扯住辔头,低声道:“姐姐,女真人怕是以为我们的兵马都是这般精锐,才开肯撤退,他们毕竟人多,若是缠斗下去,我们岂能占到便宜?”
扈三娘这才猛醒,引兵接出项充、李衮,撤回了武胜关。
项充、李衮狼狈而回,计点了部下伤亡,忍不住放声大哭——五百牌手,经此一战,只余八十七个。想起扈三娘先前叮嘱,更是悔恨莫及。
撒离喝那里,也把伤亡算罢,却是折了四百余人,不由暗自心惊:“罢了!这些贼寇当真厉害,幸好某家不曾恋战,不然俺这里三千人,岂不要同他拼光?”
又庆幸不已:好在女人不会用兵,她若以步兵缠斗,牌手们在外围放标枪,最后以骑兵冲阵,俺这三千人,怕不要尽数折在此地?
思忖一回,点头道:“罢了,他既然以大军占住雄关,一时半刻打不得主意也,俺只取了那妫州、儒州,待娄室打了雁门关,再同他理会不迟。”
他不敢在峡谷中久留,趁着月色皎洁,领兵往谷外而去,不料走到山口,但闻一声梆子响,落石飞箭,两面打下。
可怜他这支兵,星夜兼程离妫州,赶来苦战一日,如今正是又饿又累,哪里想到来时还平平安安的山口,此刻忽然化身吞噬性命的虎口?顿时乱作一团。
撒离喝大惊失色:这伙贼寇如此狡猾,先暗暗运兵去充实了关塞,又在这里围堵我,若要恋战,必遭不测。
当下不肯久留,带着部下二千多女真,从自家人中杀翻一条血路,拔脚就走。
那一万老金兵,都是各族遗民组成,早知女真人的战法,早早避开两边,任他冲出,这才跟着奔逃,后面新降辽军就惨了,本来今日攻城折了四分之一,已是士气荡尽,此刻头上是敌人的石头箭矢,背后是女真主子的战刀马蹄,哪里还有丝毫战意?都四散奔逃。
老曹都愣了:他们被我媳妇儿打得很惨么?怎么这般不抗揍?
但他何等反应,立刻一声大喝,带着兵马两边杀出,几个能战的勇将当先,顿时冲出几条血路,杀得敌军鬼哭狼嚎一片。
有分教:难拨迷雾两成迷,欲建新功各奋蹄。居庸关下初遭遇,各自死伤各自啼。
第五百八十二回 妫水西岸生死诀
军都陉西面山口。
老曹所部五千人马,一阵箭射石砸,趁敌人大乱,把预先备下的火把尽数点起。
他晓得金兵最擅苦战,若见自己人少,说不定便要鼓勇力战,如此纵然得胜,折损必大,遂令每卒都备四五支火把,用时一起点燃,一支拿着冲杀,其余散插于地,以为疑兵。
有看官不免要问,他老曹难道会神机妙算,就算准了金兵是夜里撤兵?若是白天,这火把岂不是没用了?
这便是老曹写信给扈三娘,让她于金兵撤退时,派项、李二将出击缘故。
就是要以精锐牌手彰显自家战力,使金兵不敢逗留,以免宿营谷中。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老曹晓得金兵能苦战,项充、李衮却无直观认知。
于他们的经验中,兵马只消一溃,神仙也难挽回,因此望见辽兵溃了,立刻放胆追杀——战将临阵,本有临机专断之权。
哪里料到金兵如此勇悍,竟能逆势来战,以至于吃了大亏。
幸好扈三娘勇悍、鲍旭蛮干,全军杀出,惊走撒离喝,果然于夜间走到山口。
老曹五千兵分两路,左右杀出,黑夜里看去,便似两条火龙一般,又有数万火把插在原地,照得半座山都亮彻,金兵望见,只道此处伏了数万雄兵,胆气愈丧,只顾奔走。
当年孙膑减灶,诱杀庞涓,后来诸葛活用此计,添灶惊退司马,老曹如今再度活用,增炬为兵,可见用兵道理,原本存乎一心。
只见左边一路,杀气弥天,打头二将:“赛张飞”杜壆、“美髯公”朱仝!
右边一路,杀声震地,打头三将:“武孟德”武植、“霹雳火”秦明、“镇三山”黄信!
嘿!真似一场好戏!
或有看官要把理挑:哎,这分明是打仗,如何说他是戏呐?
您看看,且唱着呐,正所谓——
「性急的霹雳火挥棒打,
红脸的朱仝使枪扎,
黄脸的黄信,矮个儿的曹操,
黑脸的杜壆叫喳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善战的女真心如麻,
新降的契丹叫妈妈,
能跑的跑哇,
跑慢的死啦,
完颜撒离喝泪花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嚎哭郎君”的眼泪憋不住呐,这仗打得太憋屈了!
他本来人强马壮,三万三千雄兵,星夜赶路,城下苦战,契丹兵损了五千余,女真兵亦折四五百,所余者不过两万七千,如今饥渴颓唐之余,又受老曹疑兵惊吓,战力之崩,恍若山体滑坡。
眼看老曹这两只军,便似一把大剪刀,往复冲杀间,咔嚓咔嚓,大块儿剪下肉来,撒离喝忍不住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骂:“狗贼!今日不是你、就是我!”
他也是个悍勇的,居然领了数百人回头冲阵,迎面撞上杜壆,交手十招,勇气顿消,找回了名将应有的冷静,扭头就走。
契丹人死就死些吧,如今天祚帝都投降了,要多少契丹人没有?
这一战,撒离喝又折七千余人,剩下不足两万,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你追我赶,亡命而去。
曹操收拢人马,不徐不慢追去,他这支兵休息了一日,虽然大杀一场,犹有余勇可贾。
撒离喝慌慌奔逃,到了昨夜渡河处,见此前搭起的浮桥还在,心中略定,连忙下令渡河:女真先渡、老兵次之、新降兵马再次之。
不料渡到一半,但听一声号炮,喊杀之声,扯地连天。
撒离喝大惊,抬头望去,岸边火光大盛,关胜骑着卷毛赤兔马,倒拖青龙偃月刀,当先杀至。
左右六员猛将,雁翅排开,身后跟着一万兵马,大举杀将过来。
撒离喝这才惊觉,方才在山口,竟是哭得早了,至此刻欲哭无泪,干嚎道:“女真的勇士们,随我突围!”
莫说那些新降的辽军,自家带来的一万老军亦不顾了,只领着麾下两千余女真,奋力往斜刺里杀去。
黑风大王奥屯扎鲁,乃是那一万老兵的万夫长,见此情形,毫不犹豫,带着麾下迎面撞去,欲替主将争取时间。
“丑郡马”宣赞要干功劳,见对方一员步将,壮若巨熊,大吼着冲来,开弓连发七箭——
他何以当得郡马?正是当年御前比武,仗着一手连珠箭,大胜辽、夏两国使者。
这一手七连珠使出,见者谁不喝彩?
不料奥屯扎鲁把头一低,七支羽箭先后及身,次第弹开。
原来这厮身上披得三层甲,里面一层熊皮甲,中间一层镔铁铠,外面一层骨甲——却是他自家猎得熊虎猛兽,把骨头串成一副怪模怪样战甲,箭矢射在上面,只留一个白点儿。
宣赞见了大怒,换了刀,飞马来砍,奥屯扎鲁站定了,双手扬起巨锤,两下一碰,当得一声大响,宣赞那口刀脱手飞出。
宣赞不料这金将如此怪力,自己借了马力,兀自输他,强忍着酸痛双手,就要勒马逃开,不料奥屯扎鲁蒲扇般大手探出,一把扯出狮蛮带,单手将宣赞扯下马背,狠狠掼在地上。
宣赞吃他这一掼,天旋地转,还要挣扎往起爬,便听这厮怪腔怪调,口吐汉话叫道:“南蛮子们,都冲爷爷来!”
右手倒持大锤,捣蒜般往下一杵,把宣赞脑袋杵得粉碎。
这正是——
黑风怪力胜熊罴,关郝弟兄双泪垂。
沙场从来轻相貌,忠魂从此耀门楣。
众将见折了宣赞,齐声惊呼,关胜、郝思文更是心中大恸,几乎坠马。
石宝反应最快,咬牙切齿抢出,劈风刀当头劈下。
然而这个奥屯扎鲁,身高九尺余,体重逾三百斤,一身神力,乃是天授,若要用精巧招数应对,他须手忙脚乱,若是大开大合打法,却是所向无敌。
手中八十斤大锤挥起,当得一声,石宝大刀几乎脱手,失声叫道:“好个大力士!”
关胜强忍悲痛,咬牙切齿道:“任他能搬山,今日也要叫他偿命!”飞马奔来,挥刀就斩,仍被奥屯扎鲁格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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