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 第8章

作者:月麒麟

但是须知。

于谦乃是六部重臣,正经的前朝大臣。

除非是涉及到皇家事务。

不然的话。

按照规矩,太后是不能直接向朝臣下诏的。

这种规矩和程序上的东西。

臣远远比勋戚要看得更重。

往严重了说。

程序不对的旨意,便是乱命!

臣子完全可以拒接!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于谦的身上。

接,还是不接?

接了这道懿旨,便代表着默认了孙太后可以插手政务,有违礼法。

但是若是不接,又该如何拒绝?

刚刚他们这些朝臣一直嚷嚷着,让太后坚定信心,固守京师。

现在太后倒是顺了他们的意,但是他们却要在这等小事上纠缠不休?

朱祁钰在一旁看着,心中也大略猜出了孙太后的用意。

她老人家,虽然已经打消了南迁的打算。

但是还是想要把事情攥在自己的手里。

今上亲征也有些时日了。

孙太后在宫中,一直恪守本分。

什么事该插手,什么事不该插手,这中间的度拿捏的十分准确。

她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这道懿旨意味着什么。

相反的,她是在借此机会,试探朝臣的态度!

只可惜,她挑错了人

于谦上前一步,叩首拜道:“圣母容禀,先前皇上御驾亲征,曾命郕王监国,如今皇上不幸陷于虏贼之手,京中庶务不可久旷,臣冒死进谏,请圣母下旨,命郕王总摄大政,监理百官。”

朱祁钰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就是于谦啊!

他才不会怕什么威胁和试探,他只会按照自己心中的信念做事。

孙太后的试探,若是换个人可能还会纠结一番。

但是到了于谦这,压根不用多想。

既然程序不对,那就让程序合法便是。

现在之所以出现这么尴尬的局面。

就是因为郕王有监国之名,无监国之权。

孙太后手握京中大权,但是却没有插手政务的名分。

毕竟,凡是太后干预政务,必须要有皇帝的授权。

现在的情况,皇帝陷于敌手,勉强可以比拟天子幼弱,无力处理政事。

但是同样,因为皇帝不在京城,孙太后也不可能获得皇帝的明诏授权。

便是有,这等危难时刻,朝臣也不可能接受女主临朝。

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郕王真正行使监国之权。

他是这么想的,于是便这么说了。

丝毫都不在乎说完之后,孙太后陡然一变的脸色。

孙太后的神色的确不算好看。

她心中已经有这个预料。

但是却没想到,于谦会这么直接的将她顶回来。

要知道,刚刚于谦的一番话,基本上算是打脸了。

压根没有理会她的懿旨,而是在自说自话。

换句话说,她的诏命被直接无视了!

没有驳回,但是同时也没有提起,直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这简直比直接驳回她的懿旨,更让她难受。

一时之间,孙太后被气得胸前起伏,脸色都是一白。

看的朱祁钰心中不由得暗暗一乐。

数遍他前世今生,可是头一遭看见孙太后被气成这个样子。

虽然明知道不该幸灾乐祸,但是他的确忍不住。

不过话说回来。

这也能够看出,孙太后的政治定力不够。

这种事情,在朝堂之上,简直不要太常见!

且不说,这只是一道连口谕都算不上的懿旨。

便是真正的圣旨,在真正走完程序,下发到六科之前,大臣们都不会太过在意。

毕竟朝政是大家商量着办的,断没有君上一人,一言而决的道理。

何况,于谦眼

所以他拒绝起来,根本就是毫无负担。

孙太后扫视一周。

见没有任何一个朝臣出面,指责于谦不对,便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太冒失了。

按下心中怒意,孙太后感到一阵头疼。

就这么将摄政大权交给郕王吗?

她暗暗瞥了一眼坐在旁边椅子上,病恹恹的朱祁钰。

心中总觉得有几分不舒服。

尤其是,刚刚见到朱祁钰如此冷静而又条理分明的分析过眼下的局面之后。

孙太后更加生出了几分不安。

想了想,孙太后问道:“郕王,于谦进谏,要哀家将朝廷庶务托付于你,你怎么看?”

我坐着看

朱祁钰心中腹诽一句,却仍旧起身道:“圣母,此等大事,当诸臣于圣母斟酌而定,臣不敢多言。”

这个时候,他才不去出什么风头呢!

虽然前世今生的情况略略有所变化。

但是他相信,有了刚刚的那番话,在场的大臣们心里都该清楚,谁才能真正坐镇京师。

何况,在这些固守规矩的大臣们眼中,本就不可能允许一个没有皇帝诏命的太后直接插手朝政。

皮球被踢了回来,孙太后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她越发感觉这个郕王和以前不同。

这两句话看似平常,但是实际上,却暗含机锋。

朱祁钰看似什么都没说,但是却留了个话头。

他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而是说,让她和诸大臣商量。

那么也就是说,她接下来,肯定要问在场群臣。

但是问他们?

瞧瞧于谦那副理所当然的嘴脸,孙太后不用想就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短短的犹豫了一瞬。

孙太后还是决定,不去听那些她不想听的话,直接道。

“皇帝出京之前曾对哀家说过,待大胜回京之后,便择日册封储君。”

“如今皇帝失陷于敌手,京中恐人心惶惶,朝廷亦不可一日无主。”

“哀家之意,当命礼部择吉日,立长哥儿见深为太子,以安天下之心。”

“皇帝回京之前,一应庶务,由郕王监国辅政,诸位意下如何?”

许是孙太后有些累了。

懒得再多打什么机锋,直接便将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

前头的几句话,理所当然的被群臣直接忽略。

说什么皇帝出京前说过,不过是个由头而已,重点在后面两句话。

立太子,定储君,以安天下之心!

安什么心?

当然是皇帝万一回不来,朝臣们该如何站队,官军百姓该效忠于谁的心。

除此之外,另一句话也十分耐人寻味。

于谦进谏的时候,说的是“命郕王总摄大政”。

到了太后这,变成了“命郕王监国辅政”。

一个总摄,一个辅政。

这二者之间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于谦的意思,是将京城大权,全部托付到郕王的手中,一切由郕王做主。

孙太后的意思,是要先立太子,然后将京城大权托付到太子手中,最后由郕王代行太子权柄。

看似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差了一道程序,到最后都是郕王来总政。

但是稍微有些政治敏感度的人都清楚,这二者可大大不同。

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名分。

如果是按照于谦的办法,那么京城大权本身就是在郕王手中。

除非皇帝回归,不然的话,没人能够从郕王手中夺权。

但是如果按孙太后的办法,那么就不一样了。

权力属于太子,郕王只是辅政。

那么就可以换人!

虽然皇室宗亲是最适合辅政的,但是勋戚大臣,武百官,也都是可以辅政的。

如此一来,想要罢黜郕王的权柄,就容易的多。

在场大臣都是宦海沉浮多年之辈,但是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虽然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差别,可到底该如何表态,却皆是犯了难

第10章 中庸之道

应当说,孙太后的意思已经表现的十分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