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 第60章

作者:月麒麟

当然,还差不了最后一道程序。

文臣和武臣都分别请命过后,出场的自然该是王直这个百官之首。

见朱祁钰“坚辞不受”,王直缓步上前,道。

“臣等知殿下遵礼守义,然圣母皇太后有命,殿下岂可固违?臣等诚忧国家,非为私计,恳请殿下受命,嗣位为君!”

说罢,王直带着群臣再次拜倒,高喊道。

“恳请殿下受命,嗣位为君!”

这一次拜倒的不仅仅是站出来的几位重臣,奉天殿中所有的大臣都随拜倒,群臣齐呼,声音透过殿宇,声震天际。

眼见群臣如此坚持,朱祁钰重重的叹了口气,方才道。

“卿等既为国家,我亦当为祖宗社稷图之,圣母太后诏命在上,违之岂非抗命?”

于是群臣再次齐呼。

“殿下大义,吾等定当竭尽全力,同殿下扶保社稷,共抗外敌!”

朱祁钰定定的望着在场的所有人,目光扫过底下山呼的群臣,也扫过座上神色复杂的孙太后,最终投向殿门外遥远的天际。

自今日起,大局终定!

再无反复……

第84章 日朝

这一次的册封大典,从根本上确定了朝廷新的统治体系。

虽然还没有行登基大典,但是既然已经在文武百官面前宣布了此事,那么接下来就是程序性的仪典了。

而对于寻常的朝廷官员来说,这也就意味着,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在担心站队,可以专心公务了。

于是,大明这座因为土木之变而停摆的强大机器,终于又重新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一晃数日而过,距离册封大典已经过去了七日的时间。

大明的朝会制度,大致可分为大朝,常朝和日朝。

大朝一年只有三次,分别在正旦、冬至和皇帝生辰的万寿节举行。

常朝一月两次,又称朔望朝,固定在每月初一,十五举行。

这两种朝会,都是大规模的朝会,一般都在奉天殿内举行,在京文武百官,无论是掌事官,佐贰官,还是待选官,凡七品以上者,皆需参与。

相对而言,大朝属于纯粹的礼节性朝会,常朝同样礼节性很强,但是也会处理一些朝务,不过因为参与的人数过多,常朝用于宣布已经商量好的政令诏书。

像这种常朝,一般都会由礼部提前敲定好所有的程序,然后群臣在礼官的指引下,板板正正的走完所有的流程。

严格意义上来说,如果撇去没有天子这一条,那天的册封大典,勉强可以比拟为一次特殊的常朝。

至于一般老百姓认知当中,皇帝和臣子商讨政务的朝会,称之为日朝,又叫早朝,也就是戏文中常常出现的“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场景。

早朝和常朝不同,因为是真正处理政务的朝会,所以无论是议事的氛围,内容,还是参与的人员,都相对自由一些。

通常情况下,有资格参与早朝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员,除此之外,六科给事中,十三道掌道御史及翰林院七品以上的官员,也可列席。

如果有时候,部分政务涉及到三品以下的衙门时,其掌事官也可特许列席。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朱祁钰第一次主持这样的日朝。

之前的时候,他虽然总柄国政,但是并非君主,所以更多时候,依靠的是奏疏批答,若有大事,则召集那寥寥几个文武重臣合议。

但是须知,单靠奏疏批答,效率不高,而重臣合议,通常情况下都是军国大事。

这也就是这些天来,朝臣一直所说的,政令难以通畅。

没有君主,就没办法举行正式的日朝,朝廷上下的效率,也就很难完全发挥出来。

而现如今虽然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但是名分已定,因而日朝和经筵就基本上都恢复了。

集义殿内,朱祁钰高坐上首,背后是金英和成敬,底下是侍立的一干群臣。

日朝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更多的是由朝臣奏事,所以待众臣行完礼,他便直接开口道。

“诸位免礼,今日乃是日朝,有事尽可奏来。”

话音落下,头一个出来的,是户科给事中李侃,道。

“殿下,臣奏三事,所谓战守之法在用将得当,如今局面下,当不拘一格降人才,臣请殿下命兵部于武臣及官军行伍内,精选勇猛才智之人,不拘品阶高低,问其方略,试其弓马,若得用者,可委以重任。”

“我官军此次大败,源于军备废弛,官军嬉游之故,臣请殿下准京官若干,分别前往北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等地,选操民壮,每府以五千名为宜,待操习可用,选二千名赴京,听调杀贼。”

“贼虏善骑战,若要制其奔突,则宜用车战,京城内外约有骡车千辆,可取为战车,战时与我步兵配合,以铁索连之,藏神铳于内,每五人为一队,手持刀斧,以战车为掩护,成阵迎敌。”

朱祁钰点了点头,应该说,这个时候的文臣,还是颇有一些知兵之人的,这李侃提出的几条建议,都是颇适合当前的局势的。

不过……

侧了侧头,朱祁钰对着武臣这边,问道。

“五军都督府,尔等以为,此三议可行否?”

自从上次大朝会之后,五军都督府这边总算是有了话事人,郭晟资历最老,分管中军都督府,其次是赵荣,负责左军都督府,最后是石璟,分管后军都督府。

刚刚李侃的奏疏当中,提到了派遣官员前往附近各地操练民壮,其中北直隶归属中军都督府,山东归属左军都督府,而山西等地则归属后军都督府。

所以朱祁钰没有具体点明哪一个人,而是直接问五军都督府。

不过他的话问出口,底下几个九卿的大臣,却是瞥了一眼于谦,但是都没有说话。

最终出来答话的是郭晟,五军都督府虽属平级,但是平常也是以中军都督府为核心。

“殿下,臣以为此三议当中,挑选将才之事,五军都督府已在准备,战车之法亦可行之,但各地已有都司卫所管辖官军,故臣以为,不必另行派遣官吏出京,可由各地都司就地招募民壮操练即可。”

说到底,文武之间还是存在冲突的,即便是有了朝会之上的弥合,也只是明面上不起冲突,但是暗里的斗争,还是会持续的。

朱祁钰心里跟明镜一样,李侃的这几条建议,可用是可用,但是都是从文臣的角度出发的。

尤其是前两条,第一条是想要继续在五军都督府打开口子,第二条则是想把手伸进地方的官军当中。

作为武臣这边的郭晟,也理所当然的要反对。

于是李侃继续道:“殿下,低阶武将的任命,向来由兵部负责,何况如今京师防备倚重京营,若要挑选将才,当自京营而出,于尚书提督京营,由他来负责遴选将才,最合适不过。”

“至于操选民壮之事,各地武备废弛已久,各地官员懈怠生弊,若交由各都司卫所操选,恐一段时日内难有效果,故臣以为,当选京官以钦差之名,前往各地,从速从精练兵。”

朱祁钰皱着眉头,不得不说,李侃摆出来的理由还是过硬的。

京师官军大多出自京营,既然如今京营是于谦负责,那么由兵部主持遴选自然挑不出错。

至于另一条,也是实话,大明如今的武备情况,着实不容乐观,如今需要的,是快速练出一批可用的人马,若是让那帮都司的官员来做,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因此只短暂犹豫了下,朱祁钰便道:“既然如此,遴选将才之事,由五军都督府协同兵部进行,至于操选民壮之事,亦由兵部负责,命各地方官配合。”

于是这桩事情处理结束,五军都督府这边,虽有不甘,也只能退下,毕竟京营如今在兵部的手里,殿下能让五军都督府参与到里头,已经很给面子了。

接着出来的是礼科给事中李实。

李实上奏,建议砍掉九门附近的树木,避免影响守城将士视线,同时加强各个关卡严加盘查,有身份不明,口音陌生之人,就地抓捕。

这一条,朝臣们倒是没什么意见,朱祁钰也便准了。

随后再出来的,则是山西道掌道御史金达,他禀奏的,则是和铨选相关的。

“殿下,我北直隶,保定等府,为畿甸藩篱之地,然如今各处正堂官多庸弱无能之辈,臣请命吏部将京察提前,同时考选直隶各府正堂官,查究平日政绩无闻者,令其致仕,速于听选,各处所出之缺,由吏部择刚果能干者补任。”

金达说完,底下顿时生出一阵议论之声,朱祁钰听完,也没有立刻回答。

要知道,京察可不是小事!

所谓京察,是指吏部主持,每三年进行一次的,对京师官员举行的大型考核活动,优者拔擢,劣者裁撤。

上一次京察是两年之前,距离原定的京察之期,原本还有一年之久。

此事本是吏部执掌,故而朱祁钰转过身,开口对王直问道。

“大冢宰,金达提议将京察提前,吏部何意?”

王直倒是没怎么犹豫,出班道:“殿下容禀,土木一役,我朝廷文武损失惨重,多处空缺尚未考选,况如今大战当前,当以稳定为主,臣以为,京察牵涉过大,不宜在此刻举行。”

既然王直这个吏部天官也不同意,朱祁钰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吏部尽快安排各空缺官职选官,京察虽不宜举行,但金达所言亦有道理,吏部可对京畿之外,北直隶以内诸衙门正堂官进行考选,若果有庸弱不堪者,可一并考选。”

限制到京城以外,北直隶以内的正堂官,那范围就小多了,动荡不会太大,故而王直便拱手领命而下。

再往后,顺天府上禀了最近京师的治安情况,户部上禀了各地的粮草运输情况,以及国库可调用的银两粮食,倒是没什么难处理的,朱祁钰快刀斩乱麻就给定下了。

直到礼部尚书胡濙出列,道。

“殿下,礼部已备好登基大典仪注,经钦天监测算,拟于九月朔日,行登基大典,请殿下过目。”

这场早朝进行到这,已经是将近一个多时辰了,太阳都升的高高的,说实话,老大人们都有些累了,也饿了,盼着能早点结束。

礼部向来清贵,所说的事情大多也都是程序化的,所以胡老大人出列奏事,基本也就快要结束了。

于是群臣都忍不住开始有些走神。

不过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份仪注,郕王殿下却看了许久,直到底下的朝臣都有些忍不住,偷偷的朝上首望去。

朱祁钰才放下奏疏,道。

“今日议事许久,暂且到此结束吧!七卿,内阁及五军都督府都督留下,另有事议。”

第85章 法统之争

待群臣都纷纷退去,殿中便只剩下了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几个大佬。

虽然朱祁钰没说是要议什么事情,但是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眼瞧着朱祁钰看了礼部所上的仪注,便直接散了朝会,心中也大略有所猜测。

仪注是胡濙所上,于是待人走的差不多了,胡濙便开口问道。

“殿下,不知留下我等所为何事,可是礼部仪注有不合典制之处?”

朱祁钰将手里的奏疏递给成敬,道:“礼法典制之事,大宗伯是行家,本王并不熟知,不过……诸位还是先瞧瞧这份仪注,再说吧。”

于是成敬拿着奏疏,交给最上首的王直,然后挨个往下传阅。

朱祁钰这番话说的谦虚,但是他脸上为难的样子,却让众臣都心中生出一丝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这位素来果断的郕王感到为难?

这些人都是处理政务的好手,没多大会,就各自传阅了一番。

不过大多数人,看完之后都是一头雾水。

这倒也不怪他们,所谓术业有专攻,大典的仪注,说白了就是流程规范,什么人在什么时候站在哪里,说什么话,再有便是登基诏书,该怎么写,谁来宣读,群臣该怎么配合。

如朱祁钰所说,这些流程性的东西,本都有典制可循,即便是如今情况特殊,也是在一些细节上进行调整而已。

落在行家眼中,自然是能瞧的明白,但是对于这些没在礼部呆过的老大人们,尤其是勋戚们,自然是啥都没看懂。

反倒是文臣这边,看完之后,王直和于谦的脸上都是若有所思。

见众人都传阅完毕,成敬将奏疏收回,放在案上。

随后,朱祁钰开口道:“这份仪注诸位也都看过了,别的倒是没什么,只不过这继位诏书,本王觉得不大妥当。”

众臣顿时想起,这份仪注,乃是礼部和内阁一起所上。

前头是仪注,后头则是内阁所拟定的新君继位的诏书。

寻常的诏书,一般是由内阁来拟定,但是新君继位的诏书,和普通诏书不一样,因为要布告天下,所以必须特别注意典制规范,所以通常情况下,是由礼部和内阁共同商议敲定的。

他们刚刚将心思都放在了仪注上,却不曾想问题出在后头的诏书上面。

所幸老大人们记忆力还不错,立刻就回想起了诏书的大概内容,这么一想,有些人便品出了些门道。

但是还有些,比如郭晟等一干勋戚,依旧是一头雾水。

诏书是由礼部和内阁会同敲定,但是主要还是以内阁为主,所以这次出面的是内阁大臣陈循。

“不知殿下所说,何处不妥?”

朱祁钰笑了笑,声音倒是听不出什么波动:“别处倒也罢了,这口宣大兄皇帝圣旨,不知是从何处而来?这些时日的军报,本王都曾看过,似乎不曾有军报提过。”

群臣顿时记起了朱祁钰所说的那个部分。

新君继位的诏旨,一般来说,分成三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是历数上一任皇帝的功绩品格,第二个部分,则是宣示新君的品格及继位的正统性,最后一个部分,则是详细的大赦天下处理办法。

朱祁钰所说的“口宣大兄皇帝圣旨”,就是出自这三个部分当中的第2部 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