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麒麟
一个,让太上皇在文武群臣面前,彻底暴露自己干政意图的诱饵。
应该说,这个时机相当的不好找。
太上皇不傻,从他入京之后,对禅让大典,以及其他诸事的配合度,就可以看出,在迤北一年,这位太上皇成长了许多。
说起来,这或许还跟舒良在宣府的所作所为有关,那一次的闹剧,彻彻底底的让这位太上皇,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所以,想要让他自己撕下那层‘安居南宫’的假面,就得抛出一个足够有诱惑力的饵。
东宫幼军,既可以拉拢勋贵,又可以保护太子,说不定还能……对于太上皇来说,可谓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但是,也恰恰因为它如此关键,所以,这个饵要抛出去,却不能真的被咬走。
于是,便有了朱小公爷的一番‘铁血忠心’。
舒良相信,此次之后,朱仪就会成为太上皇真正的心腹,不管他之前受到过怎样的怀疑,都将被彻底打消。
与此同时,作为在朝堂上,继任礼之后的第二个‘明目张胆’的表明自己站定南宫立场的臣子,他之后在太上皇一党中的地位,也必将节节攀升,成为最具话语权的人之一。
更重要的是,朱仪在朝堂上,其实变相成为了太上皇的代言人。
这层身份,对于天子来说,远比其他要重要的多。
当然,坏处也有!
就像杨洪被试探一样,朱仪作为太上皇干预朝政的‘工具’,日后在朝堂上受到的责难,必然不会少。
不过,舒良相信,化解这些对于天子来说,不会是难事……
“好了,你退下吧,小心行事。”
看得出来,天子的心情还不错,听完了禀报,一挥手,便让舒良退下。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守在外间的怀恩却轻轻走了进来,在门口站定。
见此状况,朱祁钰有些疑惑,但还是一招手,道。
“出什么事了?”
于是,怀恩便知道內间已然谈的差不多了,快步走上前来,道。
“皇爷,刚刚传来了消息,不知何处出了差错,如今好几个营帐里的人,都上吐下泻的。”
“什么?”
朱祁钰顿时皱了眉头,心生怒意。
不过也只是片刻,他便冷静了下来,春猎仪典,早早的就传了下去。
胡濙是个谨慎的人,虽然饮食是光禄寺来负责,但是,他不可能不查验一番。
所以,如果说出了问题,那一定是有人蓄意下药!
“都有哪些人生了病?”
略一沉吟,朱祁钰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于是,怀恩答道。
“大多是四夷诸使的营地,他们当中有些人,吃不惯光禄寺的茶饭,所以自己带的食物,其中最严重的,是瓦剌使团那边……”
果然是这样。
朱祁钰眯了眯眼睛,心中大约便清楚了。
这个孛都,倒是能屈能伸,竟然想出这种法子来躲过比武,看来,他是想清楚了。
“查,让锦衣卫带着太医,叫上大理寺一起,好好查查此事。”
沉吟片刻,朱祁钰开口吩咐道。
不论如何,在大明的地界上,出了这种事情,朝廷的态度是一定要的。
“是。”
怀恩应了声,但是,却没有退下,而是踌躇片刻,继续问道。
“皇爷,那明日的演武?”
谁都知道,春猎演武的重头戏,就是孛都和阿速的对决,结果现在,闹出了这么一桩事。
朱祁钰沉默了一下,问道。
“阿速将军那边怎么样?”
怀恩便道:“皇爷,那边倒是没什么事,一切正常。”
“既然如此,明日演武照常进行!”
冷笑一声,朱祁钰道。
想装病来躲过比武,这种手段,未免也……
话音刚落,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惹得朱祁钰一阵皱眉。
还未等他打发人出去探明情况,外间便有内侍进来禀报,道。
“陛下,瓦剌使团的使臣带着几个其他番邦使节,说是在关西七卫的营地里,发现了让人腹泻的药物,如今正在外头闹着,说要找陛下要个说法。”
“什么?”
这下,朱祁钰的脸色算是沉了下来。
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个孛都,如此的诡计多端。
这倒打一耙的手段,玩的倒是炉火纯青。
这种情况,朱祁钰自然也不能不见,只得吩咐道。
“叫他们进来。”
于是,没过多久,几个身着各色袍服,但是,均是一副面有菜色的使节,便进了殿中。
不过,为首的倒不是孛都,而是之前跟大明一直打交道的纳哈出。
行礼之后,这位擅长外交的蒙古贵族便道。
“大皇帝陛下,纳出哈代表太师和孛都阁下请求您,惩治为了赢下演武,用卑劣手段打击对手的关西七卫。”
“请为忠诚臣服于您的部落,主持公道。”
第795章 想办法
行宫中,灯火通明,罕见的没有乐工舞女相伴,偌大的殿宇当中,太上皇高居于上,底下三人躬身侍立。
朱仪也是到了行宫之后,才发现,太上皇召见的不止有他,还有张輗和焦敬。
“臣朱仪,叩见太上皇。”
轻轻扫了一眼,朱仪并没有过多打量,便跪倒在地,恭声行礼。
“平身。”
和素日里略显玩世不恭的样子不同,今天的太上皇显得十分认真,不过,却并没有给人太大的压力,相反的,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甚至让人感受到一种淡淡的亲切。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朱祁镇的心头有些复杂,一时想说的话有许多,但是到最后,却只说了一句。
“今日,委屈你了。”
朱仪拱了拱手,一如白天般情真意切,道。
“能为太上皇和太子殿下效力,是臣的福分,也是成国公府一脉相传的家训。”
“臣父虽死,可臣却不敢稍忘陛下之恩,自当竭力以报,小家之爵,不值一提矣。”
显然,这番话让朱祁镇十分感动,连声道。
“好,好,好,朕果真没有看错你,成国公府一脉,皆是社稷干臣,你入东宫,太子的安危,朕便能放心了!”
于是,朱仪当即跪地,道。
“太上皇放心,臣必尽心竭力护持太子殿下!”
一时之间,君臣和乐,殿中的气氛十分和谐,朱仪明显能感觉到,自己之前和太上皇之间,若有若无的隔阂感,已然消失不见了。
说起来,土木之役,实际上是一场多方皆输的局面,尤其是在对待鹞儿岭一战的态度上。
别的不说,就单说朱祁镇对这场战事的看法。
朱仪心里清楚的很,眼前这位太上皇,不管话怎么说,但是打心底里,是一个耳根子软,且喜欢推卸责任的人。
满朝上下,都在指责朱勇丧师辱国,致使土木之败,太上皇的性格,大抵心中也是这么觉得的。
只不过,在回到京师之后,他发现自己可用的人少得可怜,成国公府又在孙太后的主持下,和英国公府结了亲,所以,表面上没有显露出这种想法而已。
但是,朱仪一直都能感觉到,太上皇对他并不算特别信任,至少,不是那种亲密无间的信任。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在许多大事上,张輗和焦敬等人的话,要比他有用的多。
太上皇需要找人询问意见的时候,也很少会找他。
作为一个具备特殊身份的人,朱仪很清楚,自己的最大任务,就是取得太上皇的信任。
所以,为了改变这一点,朱仪做了很多努力,包括但不限于,结交某个南宫总管太监,让英国公府的这位亲家给自己时不时的说好话等等。
但是,这是个水磨工夫,太上皇是耳根子软,但是他又不傻,好话说的多了,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因此一直以来,朱小公爷都韬光养晦,不露锋芒,静待机会。
这不,机会就等来了!
先是把所有人的胃口都吊得高高的,东奔西走,又是上奏,又是找关系,让所有人都以为,朱仪是要竭尽全力复爵,但是,谁能想到,就在这爵位唾手可得的时候,众人猛然才发现,这位小公爷,竟然是为了东宫。
这种事情,换了谁,不觉得这是真正的肱骨忠臣?
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努力,加上皇座上那位的神来之笔,一下子就消除了太上皇心里所有的不舒服,让朱仪成为了他真正最信任倚重的大臣之一。
当然,有些时候,事情做了,还是得说,不然的话,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但是,却不能由自己来说。
这个时候,有一个盟友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
见到朱仪和太上皇二人君臣和乐的场景,一旁的张輗眸光闪了闪,面带笑容上前道。
“太上皇乃先皇正统,吾等勋贵世家,自当为太上皇竭忠效命,今日小公爷虽冒风险,但终归替太子殿下争得了幼军备设,实乃大功也。”
话音落下,一旁的焦敬不由咧了咧嘴,这表功表的,简直毫不掩饰。
不过话说回来,焦驸马也能够理解张輗的心情。
成国公府如今式微,英国公府的日子也不好过,尤其是任礼被下狱之后,看天子那股架势,是不打算放过他了。
现如今,他们能够扳回一局的,就是帮成国公府复爵,如此一来,英国公府才能继续压得住底下的那帮勋贵武将们。
可眼睁睁看着这复爵的机会来了,却又错过去了,怎能让他不着急?
而且,着急归着急,他还不能说什么,毕竟,太子的事情,肯定要比成国公府的爵位要重要。
表完了功,自然是要想法子进入正题的。
看了一眼旁边刚站起来的朱仪,张二爷的脸上闪过一丝遗憾之色,道。
“不过,就是可惜了成国公府一门忠烈,可到底,没能给成国公正名,也没能帮小公爷拿回爵位。”
一时之间,殿中的气氛略有些沉,太上皇的眉头微拧,但是,仍没有说话。
见此状况,张輗有些着急,于是想了想,继续道。
“陛下,臣以为,我等还是要设法,替小公爷取回爵位,如今,朝廷上下都知道小公爷对您和太子殿下忠心耿耿,小公爷上一次,亦是为太子殿下出阁一事,才被收了丹书铁券。”
“如今小公爷又为太子殿下争取幼军,虽然现在天子风平浪静,但是回朝之后,必有动作,若无爵位护身,成国公府一脉,恐怕危矣。”
这话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毕竟,如果光看表面的话,朱仪在高台上这么明晃晃的落了天子的面子,给太上皇站台,虽然最后成功拿到了幼军,进入了东宫,但是,却把天子得罪的死死的。
以天子的性格,回朝之后,不刻意针对才怪。
话音落下,朱祁镇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倒是只顾着高兴朱仪的忠心和拿到幼军了,却没想到,还有这一节。
不过,他倒也并没有慌张,因为,他原本就打算,接下来就帮朱仪拿回爵位。
毕竟,人家出了这么大的力,他若是毫无表示,不免会让底下人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