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 第276章

作者:月麒麟

“可是小公爷,你要知道,成国公去鹞儿岭,是奉了太上皇之命断后,他战死沙场,也是为了掩护太上皇后撤。”

“朝野上下都会觉得成国公丧师辱国,但是太上皇不会!”

这番话,焦敬说的斩钉截铁。

朱仪听完了之后,终于也变了脸色,问道:“世伯的意思是?”

焦敬望着朱仪,一字一句的道。

“小公爷,太上皇毕竟是太上皇!”

“有朝一日太上皇南归,只需说一句,成国公掩护他老人家后撤有功,土木之役,皆因王振弄权,与成国公无关,那么朝野上下,又岂会再有大臣以此为由,为难成国公府?”

这……

朱仪迟疑着,没有说话,但是心中明显已经有所动摇。

见状,张輗也赶忙在旁道。

“小公爷,焦驸马说的有道理,如今朝野上下,已经不可能为成国公正名,唯有太上皇,才能帮成国公府拿回爵位。”

“所以,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何况,让太上皇平安回到京师,也是你父亲的遗志,对吗?”

这下朱仪总算是扛不住了。

沉吟片刻,最终道:“世伯既然坚持,那这桩亲事可以结,迎回太上皇之事,小侄也可以尝试出力,但是,成国公府如今底子太薄,太过冒险的事情,恕小侄不能替世伯分忧。”

张輗差点就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虽然说,朱仪明显还在犹豫当中,但是只要亲事结了,那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会越来越密切,最终变得不可分割。

何况,朱仪所担心的根本就是没有必要的。

成国公府的地位不同于罗通,许彬之辈,后者本就是用来冲锋陷阵的,但是他拉拢成国公府,却是为了稳固根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八个字,罗通等人只能占前四个字,但是成国公府却能八个字占全。

这就决定了,所谓太过冒险的事情,他根本不可能让朱仪去做。

朱仪能起到的作用,远比亲自上阵要大的多。

当下,张輗便抚掌笑道:“小公爷放心,你我之后便是通家之好,但凡有事,英国公府必顶在前面。”

朱仪的神色有些复杂,一副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的样子。

不过也只是片刻,朱小公爷就调整好了心态,开口问道。

“亲事小侄答应了,不过咱们两座公府结亲,规矩礼节繁复,两家的老夫人也得禀明,何况,还要请圣母赐婚,非一时之间能操办的好的。”

“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如何搭救三爷,不知世伯可有筹划?”

于是,张輗和焦敬二人对视一眼,便将自己的打算跟朱仪说了一遍,临了,张輗还特意补充道。

“小公爷放心,不过是需要小公爷联络些勋贵壮壮声势而已,即便是天子怪罪下来,各家也不过出于义愤,不明真相而已,绝不会有什么大事。”

朱仪倒是没什么紧张的样子,道。

“世伯客气了,这小小的风险,小侄还是冒的起的,不过,明日的话,时间太过紧张,恐怕小侄只能说动亲近的几家叔伯。”

张輗摆手道:“无妨,小公爷能帮忙,已然是意外之喜,尽力便是。”

事情就这么被定下来,张輗和焦敬二人也算松了口气,当下便起身告辞。

朱仪将二人一直送出了成国公府,这才对着身旁的亲随吩咐了两句。

于是,后者点头应下,随即便换了身衣裳,悄悄的从小侧门离开了成国公府……

第420章 英国公府的影响力

夜,乾清宫。

舒良半躬着身子,站在朱祁钰的面前,详细的将白天在成国公府中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皇爷,事情就是这个样子,虽然没料到英国公府真的打算结亲,但是所幸殊途同归,除了这些之外,小公爷还有句话,让奴婢代为上禀。”

朱祁钰眸光一闪,问道:“什么话?”

舒良道:“小公爷说,成国公府的门楣固然重要,但是史笔如刀,是非功过自在人心,文过饰非不过自欺欺人而已。”

“陛下谆谆教诲,小公爷时刻谨记在心,成国公府的爵位要拿回来,就要堂堂正正的凭借功绩拿回来。”

闻听此言,朱祁钰眉头一挑,倒是有些意外。

朱仪的这番话,很明显意有所指。

或者说,他在含蓄的解释,自己并没有真的受张輗等人的蛊惑。

这个年轻人,倒是聪明的很。

将手里的书卷搁下,朱祁钰淡淡的道:“朕知道了,告诉朱仪,两府的亲事该结就结,不必有所顾虑。”

舒良点了点头,道。

“遵旨,皇爷,还有一件事情,卢指挥使那边传来消息,事情进展顺利,人已经在路上了,不出意外的话,七日之内,就能到京城了。”

闻听此言,朱祁钰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然而映在灯火之下,却莫名的让人心里发寒。

翌日,清晨的鼓声沉沉响起,宫门缓缓被推开,老大人们按时迈过金水桥,入了文华殿上早朝。

朱祁钰坐在御座上,打眼一扫,果不其然,任礼和张輗都没来,据说是告了假。

底下是工部侍郎王伟,在汇报最近一段时间,沙湾口大渠的修筑情况。

陈循亲自过去主持修河,已经有近三个月的时间了,应该说,进度还是颇为喜人的。

按照现在的进度,入秋之前,能够将这条大渠筑好。

接着,刑部,兵部,户部也都各自禀奏了不少政务,早朝平静的一塌糊涂。

不知不觉,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太阳也已经升了起来。

接下来是礼部,刚刚操持完了选秀的事宜,紧接着,礼部的堂官们,就开始筹备起明年的春闱。

这其中还有不少的细节需要一一敲定,今天只是大略讨论,但是已经出现了各种意见。

就在老大人们相互争论的时候,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沉重响声。

底下正在摸鱼看热闹的众多大臣,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如果在几个月之前,听到这种声音,老大人们一定会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经历了年初的镇南王一案,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有大臣反应了过来。

“登闻鼓?”

殿中正在为,该不该由朝廷为赶赴京师的士子提供住宿而争论的几个部院堂官,也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

众臣纷纷将目光都投向了殿门。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殿门外出现一个身着御史服色的年轻官员,入殿拜倒在地道。

“臣登闻鼓值守御史姚俊拜见陛下,启奏陛下,敲响登闻鼓之人为英国公张懋及其叔父,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张輗,二人声称,要为使团副使,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张軏鸣冤。”

“弹劾锦衣卫无故滥抓忠臣,阻碍使团迎复太上皇,诉状在此,请陛下御览。”

话音落下,殿中顿时掀起一阵低低的议论之声。

使团被抓一案,在京中已经发酵了不少日子了,也有不少御史言官上本弹劾锦衣卫,但是都被天子挡了回来。

老大人们本以为,这案子怎么也要拖上几个月,却不曾想,今天竟闹出了这么一桩事情。

但是这还没完,将手中的诉状递给从御阶上下来的内侍。

那名登闻鼓的值守御史继续道。

“禀陛下,除主诉之人英国公张懋及其叔父张輗共同击鼓之外,随同而来者,有宁远侯任礼,泰宁侯陈桓,宁阳伯陈懋等六位侯爵,九位伯爵,共计十七位勋臣,此刻正在殿外,请求陛下召见。”

朱祁钰翻着手里的诉状,看着上头的联名,心头不由感到一阵心惊。

虽然说这个消息,他昨日就已经从朱仪处得知了,但是真正等到这诉状送到他手里的时候。

他才更加能够感受到,两座公爵府邸,在勋贵当中的号召力究竟有多强。

要知道,大明如今有爵位的府邸,拢共不超过五十家,如果扣去在各地镇守,领兵在外的勋臣,实际上在京城当中的勋臣,也就是四十家左右。

但是这一次,英国公府为了救张軏,一次性就鼓动了十七家,接近京城勋贵之家的一半。

虽然说,这里头有一部分是看着成国公府的面子,但是昨天朱仪也同样说了,时间太紧,不可能说动太多家。

所以实际上,这次成国公府这边,只出了两个侯爵,一个伯爵,大多数的人,还是英国公府鼓动的。

英国公府把持五军都督府多年,不知道帮忙安插了多少勋贵子弟,如今倾力而为之下,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天子还没说话,但是底下的大臣却一下子就炸了锅。

左都御史陈镒率先出列,道。

“陛下,使团一案尚在审理之中,并未定案,英国公聚集宫外,击鼓鸣冤,鼓噪生事,实乃藐视朝廷,诸侯,伯附其骥尾,同在宫外示威,亦当同罪。”

“莫说案件正在审讯,便是已然定案,也当呈递奏本,无果之下再击登闻鼓,何况纵然是为鸣冤,一人前来即可,纠结十七位勋臣,其意非逼迫朝廷乎?此等放肆之举,断不可纵容。”

“臣请陛下依越级上诉之制,先将主诉人廷杖五十,随附者杖责三十,再论其他。”

紧接着,刑部尚书金濂也道。

“陛下,总宪大人所言有理,刑案之事,朝廷自有处置流程,若人人皆在案件未决之时,便鼓噪生事,裹挟舆论,则刑狱官员必战战兢兢,无可断案,故臣以为,此风断不可长。”

有些事情,做一次可以打个措手不及,但是第二次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经历了上一次镇南王一案,老大人们对于登闻鼓事件,早已经加了提防。

再加上,这次又是一大帮勋戚聚集宫外,在没结案的情况下闹事。

老大人们不趁机弹劾一番,都对不起自己。

因此,这帮大臣甚至就连弹劾锦衣卫都顾不上了,一个个的都跳出来,附和陈镒和金濂,要求先给敲登闻鼓的勋贵们一顿杀威棒。

这个局面,恐怕是张輗等人也没有想到的。

不过所幸,虽然张輗等人在宫外敲登闻鼓,但是殿中还是有他的人的。

见殿中的情势不对,早得了吩咐的都督同知朱谦立刻出列道。

“陛下,臣以为英国公等人聚集宫外,必然是有冤情要陈,何况大庭广众之下,登闻鼓响,必然会引起朝野关注,耽搁越久,恐怕外间议论越多,臣以为,还是先将英国公等人宣入殿中,再行计议不迟。”

话音落下,不少五军都督府的官员,也站了出来表示附议。

两边正争执着,上首的天子终于开口,道。

“诸公,侯,伯,乃社稷勋臣,不会无故聚集,虽行为鲁莽,但想来情有可原,准朱谦之言,先将诸人召入殿中,陈明情况之后,再议诸人擅自击鼓聚集之罪。”

第421章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不多时,随着内侍们的传唤,文华殿外出现了一群身着绯袍的年轻勋臣。

这些人胸前个个绣着麒麟,白泽,象征着自己的身份,看起来华贵非常。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钰望着底下,这几乎占了京城勋贵近半的队伍,再一次认识到了土木之变,给大明的勋贵武臣带来了多么沉重的打击。

大明的勋贵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早朝是议事的场合,所以没有差事的勋贵,如非特许,一般是不上早朝的。

至于常朝的时候,他们虽然都到场,但是常朝的人太多,也看不出来什么。

但是这一次,这么多的勋贵一次性在早朝的场合当中出现,冲击感就显得格外强烈。

土木之役对于文臣的打击同样严重,整个朝廷中枢当中,重臣的年纪平均下降了五到七岁。

但是即便如此,除了掌道御史和六科给事中之外,朱祁钰每天在早朝上见到的,也基本都是五十岁以上的老大人。

有那么几个四十岁的,也是两个巴掌数的过来,三十岁的基本没有。

但是反观勋贵这边。

放眼望去,底下跪着的十几个勋臣里面。

要么是像任礼和陈懋这样已经年逾六旬的老臣,要么就是刚刚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真正处于四五十岁的鼎盛期的勋贵,也就那么两三个,还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