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 第197章

作者:月麒麟

广通王和阳宗王,也不是什么主持正义,敢冒风险的正义之士,只是两个心怀私怨的跳梁小丑而已。

自然,也就不会有人能够拿这件事情,在朝堂上掀起风浪。

明白他们的盘算,朱祁钰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他们手里的证据当然是真的,也肯定是真的,不然的话,又怎么值得那些人押注?

一看就会输的赌局,是没有人会参与的。

真正高明的庄家,是让入局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能赢!

但是他们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有些东西之所以是真的,是因为所有人都相信它是真的。

如果所有人都怀疑它是不是假的,那么它哪怕是真的,也是个假的!

这半个月看似平静,但是实际上暗流涌动。

朱祁钰虽然没有直接干预这桩案子,但是舒良这些日子,可一直都没闲着。

现如今,网已经都洒下了,饵也都布下了,就是不知道能够引来多少鱼儿咬勾

第292章 谋定

虽然说朝廷从初三日就开印了,但是实际上,作为一整年的大节,怎么可能只庆贺区区三天。

刚刚开年,朝廷没有什么亟待处理的政务,老大人们也悠哉悠哉的抱着茶壶聊天拜年。

直到正月十五上元节过后,才算是陆陆续续的走入了正轨。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民间的商铺,集市等等都陆续开张了,毕竟老百姓们不跟官老爷一样,有固定的俸禄可拿,他们还有一家子要养活,自然也该奔波生计了。

与此同时,拖延了许久的镇南王一案,也终于定下了时间,宗人府将在正月十七日,于大理寺开审。

之所以要放在大理寺,主要是因为,有不少亲王宗室都表示要旁听,宗人府的大堂容纳不下这么多人,所以只能挪到大理寺的大堂。

开审的前一天,英国公府当中。

不算很大的书房当中,几个身着锦袍的老者各自落座。

一眼扫过去,最前头坐着的是英国公府的二房张輗,三房张軏,往下是宁阳侯陈懋,驸马都尉焦敬,驸马都尉薛恒,皆是勋戚。

唯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鸿胪寺卿杨善。

初春时节,雪已化雨,夹杂着冰碴子,噼里啪啦的砸在屋檐上,暴风疾雨,打湿了窗棂。

屋中一片灯火,见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三房的张軏开口道:“今日将诸位都叫过来,想必大家心中也大致有了猜测,老夫要跟大家说的是,时候到了,这一次,我们须得倾尽全力,接着镇南王一案的东风,趁势将太上皇从迤北迎回,重奉正朔!”

话音落下,一旁的宁阳侯陈懋皱了皱眉,道。

“倾尽全力?”

“三爷,咱们之前不是说好,这次只让成安侯和本侯出面,先造舆论,然后再视情况而定吗?”

应该说,张軏还是十分谨慎的,上一回,虽然他觉得事情已经不能再拖,而且镇南王的案子也是个好机会,但是他还是没有把宝全都压上去。

毕竟,自己的身家性命才是第一位的,所以在奉天殿上,哪怕闹到了那等地步,出面的也只有成安侯郭晟和宁阳侯陈懋。

陈懋是因为掌着宗人府的事务,躲不过去。

但是成安侯郭晟,则纯粹是他丢出去吸引火力的炮灰。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张軏对于如今这位天子,还是保持着高度的提防的。

他心里清楚,想要迎回太上皇,最大的阻碍就是天子。

但是如今

张軏舒了口气,道:“这也是我今日要跟大家说的,当时情况不明,所以我稍谨慎了些,但是如今局势有变。”

眼瞧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过来,张軏面色变得十分认真,沉吟道。

“首先,也是最关键的,就是镇南王一案,之前的时候,虽然广通王等人有证据,但是朝堂之事变数终究太多,若是这个案子不能按照我们所想的方向去发展,那么我们也就没有绝对的把握,在满朝形成压力。”

“不过现在,广通王手中有切实的证据,而负责主审的是宗人府的陈侯,一同主审的,是大理寺的薛瑄,和都察院的罗通,如此阵容,当可有十足把握。”

说着,张軏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鸿胪寺卿杨善。

他们所谋之事,勋戚这边是张軏负责联络,而臣那边,则是杨善负责活动。

自从俞士悦升入内阁之后,大理寺卿的位置空缺出来,理所当然的,就被身为寺丞的薛瑄接任。

至于都察院这边,因为并非三司会审,所以还够不上陈镒这个七卿亲自出面,派出的是因守备居庸关有功,而升任左副都御使的罗通。

而这两个人,都是杨善之前拉拢过的。

见众人都朝他看过来,杨善点了点头,道。

“三爷放心,罗通那边没什么问题,此人虽有能力,但好大喜功,翻陈年旧案,雪不白之冤,本就是科道官最喜欢的名声,何况,还能借着此事将太上皇迎回,两件大功摆着,罗通必然会尽力而为。”

“薛瑄这边,我也打过招呼了,老头子人品正直,对礼法看的很重,他已经跟我说了,只要广通王等人所告乃是实情,那么无论多大的压力,哪怕是天子干预,他都能顶得住!”

张軏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

说着,他偏了偏头,对着薛恒说道:“薛驸马,圣母那边传来的消息,还是你来说吧?”

薛恒起身拱了拱手,道:“诸位,除夕那日的各种流言传出来之后,我便和三爷合计,趁着正旦日入宫的机会,请圣母打探详情,如今消息已经传了出来。”

于是众人都提起了精神,除夕日在宫中发生的事情,虽然流言纷纷,但是各种版本都有,有些甚至传的非常离谱。

能够确信的,就是朝臣和天子闹了不愉快,但是具体到什么程度,详情如何,却不是普通人能够打探到的。

薛恒继续道:“说出来诸位可能不信,消息确实,天子执意要撤回王骥问罪,遭到了在场众臣的反对,于谦那个直性子,甚至当场挂冠求去。”

“天子当时也是怒不可遏,直言于谦这个兵部尚书失职,正因于此,于谦才被圈禁府中一月之久。”

消息说完,张軏接话道:“如今的六部当中,于谦算是那位一手提拔起来的,在如今朝中威望甚高,杨善之前和于谦接触,他虽然有迎回太上皇之意,但是却不想让朝局动荡,更不会放任我们毁坏那位的名声。”

“我们此次闹得这么大,若是于谦还在,他必会出手阻止,如今他被圈禁府中,朝中真正会坚决反对此事的,也就只剩下了王,其他大臣碍于礼法,想来多会保持中立。”

这个时候,焦敬也插话道。

“三爷说起此事,我倒想起来,最近丰国公李贤那边,好像也不太安分,似乎是在筹谋弹劾于谦,想要从他手里拿回京营,这件事情,十有八九,也是受了那位的授意。”

张軏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道。

“我正要说这件事情,那位在勋戚这边的力量,无非就是那帮靖难降将,他这回圈禁于谦,怕的确也是盯上了京营。”

“但是臣那边向来是有进无出,京营既然已经到了兵部的手里,想要拿回去,怕是没那么容易。”

“要是那位直接出手干预,那些中低阶的臣只怕也会觉得他刻意回护勋戚而产生不满,如此一来,朝臣们有所不满,自然就会想着跟他作对,我们也就能够拉拢更多的人。”

众人听了之后,皆是若有所思。

最后,张軏总结道:“如今正是局势最好的时候,只要这件案子能够审结,那么我们便可趁此东风,一举迎回太上皇,等到太上皇归朝,我们这些人,也才算是真正有了依靠,所以这一回,诸位务必倾尽全力!”

拧着眉毛思索了一阵,陈懋虽然觉得有些不安,但是还是道:“既然如此,请三爷放心,老夫必定将此案审的清楚明白。”

焦敬,杨善,薛恒等人拱手称是,分别转头前去联络早就和自己有所接触的人,似乎一切,都在朝着他们最理想的状况,持续的发展着

第293章 堂审

正月十七日,天色亮堂堂的。

今天,朝野瞩目的镇南王陷害岷王世子案,正式开始审理。

大理寺的正堂之上,朱紫蟒袍的坐了一大堆人。

正堂上是主审官,如今的宗人府掌事宁阳侯陈懋,在他身旁,则是新任大理寺卿薛瑄,以及都察院左副都御使罗通。

往下数,一人身着内宦袍服坐在下首,则是代表天子前来监审的东厂提督太监舒良。

大堂两侧,原本应该是三班衙役站立的地方,此刻摆满了座椅,一位位身着蟒袍的亲王端坐,相互交头接耳。

基本上除了几个早早返回封地的亲王,以及尚在病中的岷王,其他在京的亲王,今天都到齐了。

眼见时候差不多了,宁阳侯陈懋起身,朝着两侧的宗室亲王们拱手为礼,道。

“诸位王爷,今日本侯奉诏,代表宗人府,会同大理寺,都察院,主审广通王,阳宗王于正旦日奉天殿中,举告镇南王谋害长兄岷王府世子朱徽焲一案。”

“开审之前,本侯有一句话要嘱咐,诸位今日皆是过来听审,并非监审,更非协审,因此,开审之后,请诸位王爷切勿擅自干预审讯。”

对于他的这份告诫,底下的诸王毫无表示,就跟没听见一样,一时之间,场面不由得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周王轻轻咳嗽了两声,诸王才算是给面子,勉强安静下来。

总算是维持好了秩序,陈老侯爷重新落座,惊堂木一响,这件案子的审讯便正式拉开了序幕。

原告广通王和阳宗王,被告镇南王,早已经在外头等候许久。

随着陈懋一声令下,几个人同时被带上堂来。

几个人都是尊贵的郡王,自然不可能和寻常审讯一样,先来个下马威。

相反的,还得好好的给几位郡王爷搬椅子落座。

半个多月没有见面,这三兄弟不仅没有变得心平气和,反而更加相看两厌。

广通王和阳宗王自不必说,他们一向和镇南王作对,一进大堂,就恶狠狠的盯着对方,好像要吃了他一样。

至于镇南王,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必再保持平常的爱护幼弟形象,胖胖的脸上毫无一丝笑意,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们。

因为大致的情形,广通王二人在殿前都已经说明,也不必再次赘言,陈懋便直接转向镇南王。

他首先从身旁拿出一叠奏疏,送到镇南王的身前,问道。

“镇南王,这几份奏本,分别是洪熙元年,宣德二年,宣德四年,岷王府及镇南王府向朝廷所上的贺表及请安疏,请王爷核对,是否为王爷亲笔所写?”

镇南王翻开看了两眼,便点了点头,道:“确是本王亲笔所写。”

书吏收回奏本,然后重新拿出一份信封,将信纸摊开,摆在镇南王的面前。

陈懋继续问:“这份诗词,经刑部鉴定,其纸质,墨质,均可推断出,乃是宣德初年所写。”

“经刑部,大理寺,翰林院擅长笔迹之书吏联合鉴定后,认定这份诗词,和方才本侯出示给王爷所看的奏疏,乃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说着,陈懋拿出一份公,展开对着底下的宗室亲王,道。

“诸位王爷请看,此乃刑部,大理寺,翰林院联合做出的鉴定公,鉴定过程,全程由都察院,东厂监察,绝无违规之处。”

说着,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罗通和舒良,二人见状,皆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陈懋所言不虚。

见此情况,底下的宗室诸王,皆是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陈懋的惊堂木重新一响,大堂当中安静下来,他再度转向镇南王,开口问道。

“既然王爷承认,刚刚展示的奏疏,皆是王爷亲笔所书,那么按照这份鉴定书所写,诗词与奏疏出自同一人之手,便足可证明,这份诽谤仁庙的诗词,乃是宣德初年王爷亲笔所写,请问王爷,对此有何辩解?”

面对陈懋的质问,胖胖的镇南王并没有像当时在奉天殿中一样慌乱,反而是一甩袖子,冷声道。

“本王早就说了,这是诬陷,这份诗词,本王不知道从何而来,本王也从未写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诗词。”

“至于它为何和本王的笔迹相似,这是你们宗人府和大理寺该去查的事情,与本王何干。”

镇南王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让陈懋略微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镇南王至少会有些紧张的,却没料到,面对如此铁证,他还是敢如此理直气壮的否认。

要是换了普通的县衙府衙审案,有这种证据,差不多就该上刑审问了。

但是如今面对的是天潢贵胄,自然不能如此。

所幸,陈懋也并非毫无准备,他搁下手里的鉴定书,沉吟道。

“既然王爷矢口否认,那么敢问王爷,宣德二年上元节,王爷在何处?”

闻言,镇南王的平静的神色,终于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开口道:“如此久远的事情,本王如何记得,既然是上元佳节,大约,本王是陪着父王一同欢庆的吧。”

“一同欢庆?”

陈懋冷笑着摇了摇头,道。

“既然王爷不记得了,那不如听听本侯的调查结果。”

说着,陈懋同样又拿出几份书,在堂上展示后,送到了镇南王的面前,开口道。

“王爷可以看看,这是宣德二年,时任武冈知府呈递上来的当年刑案卷牍,上头记载了一桩宵禁斗殴案件,发生在上元节深夜,案犯声称,之所以犯了宵禁,是前往当地酒楼,参与王爷举办的宴会。”

“还有,这是武冈城内一家酒楼的账册,上面写明了,宣德二年上元节,岷王府二公子,曾在酒楼当中饮宴。”

这半个多月,案子虽然没有开审,但是陈懋显然也没有闲着,通过广通王等人的回忆,他竭力的收集了许多证据。

镇南王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眼中有些慌乱,含糊道:“这么多年了,本王怎么记得清楚这些事情,或许,是去饮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