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知白
他说:“如果我是拓跋烈,我会先去上游把通过来的水路堵死,然后分兵截断城南这一代的河水,多挖壕沟,把主攻这一面的河水放掉。”
说到这,他举起千里眼又看了看:“如果他们靠近城下,以大的盾牌盖住壕沟,他们在沟中继续深挖,甚至可能从城墙下挖进来,虽然说可能不大,但也不得不防。”
林叶问:“你既然已经看破,那你觉得如何应对?”
封秀道:“他们挖,我们也挖……在城墙内挖出来一条隔离沟,这样,如果他们真的打算是挖地道进城,出来就会被堵死在沟中。”
林叶点了点头。
护城河的水,是城北一条大河引流过来的。
如今阳梓城被四面围困,护城河的上游并没有兵力驻守,就算有也没意义。
拓跋烈不在乎那些叛军的生死,大可派兵拿人命来填那护城河。
“大将军。”
封秀道:“一旦他们真的能把河水放走,到时候兵力施展开,被攻上城墙的可能也很大。”
林叶点头。
封秀又道:“属下觉得,不如先用沙袋,将城墙上隔开,以三丈距离为准,隔断之后,就算有的地方被敌人杀上来,有墙隔着,他们也不可能迅速扩大强占的范围,而我们还能调动兵力把他们压回去。”
林叶嗯了一声。
封秀是大玉歌陵武院的精英,要说在出奇制胜的谋略上,他的鬼点子一定不如林叶多。
但是在这种明面交锋的攻防战中,他所学到的东西,足够让他做出正确的判断。
封秀道:“还需准备火攻,最好距离能远一些。”
他指了指城下:“如果叛军不计代价,将壕沟挖到城下,他们的云梯戳在壕沟里,我们再想推倒也没那么容易了。”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弓箭手放箭之前,林叶让弓箭手蘸一下粪盆的事。
“大将军,我在想,要不要收集城中的粪便,全都扔进护城河里?”
他说:“虽然不一定十成十的有用,可只要有用,就可能会出现扭转战局的情况。”
林叶笑起来。
他问:“歌陵武院有教过这样的打法吗?”
封秀笑着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不过领兵之人,征战一生也要学习一生,我跟着大将军也有好几年了,我就算再是个正经人,也……”
说到这看了看林叶,然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林叶道:“这种战场上的事,我不如你,所以下次有什么想法不必犹豫不决,直接与我说就是。”
他回头吩咐道:“庞大海,把武凌卫的战旗拿过来,交给封将军的亲兵,从此刻起,南城这边的兵力由封将军指挥。”
林叶道:“我给你助威。”
封秀:“大将军……”
林叶一摆手:“不必推辞,拓跋烈亲自率军的主攻方向是你在挡着,这个事,过多少年都可以吹牛皮。”
他说:“这个牛皮,我吹不来,但我可以帮你吹的更大些。”
第438章 对不起
城墙下,林叶正在给伤兵上药包扎,亲兵过来说,郡主来了。
林叶抬头看了看,就见远处,那一身鹅黄色长裙的女子,擎着一把油纸伞,安安静静的站在那。
林叶连忙洗了手过去。
“小姨。”
拓跋云溪嗯了一声,问他:“现在可有空?”
林叶道:“有。”
拓跋云溪转身:“那就随我走走,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林叶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这灰蒙蒙的天空,细密的雨星落了他一脸,孤竹这边的春雨是真多。
拓跋云溪把雨伞往他这边偏了些,自己有一多半露在外边。
他伸手把拓跋云溪的伞拿过来,他为拓跋云溪举着,就让她在伞下,他在雨中。
“昨日我听说,你把叛军主攻这边的守军指挥,交给了封秀。”
“是,确实如此。”
拓跋云溪问:“那又为何如此?你该知道,这一战是陛下亲眼看着的。”
林叶道:“正正经经的防守作战,我指挥起来还不如封秀,他足够应对。”
拓跋云溪:“我只是怕……”
林叶道:“小姨是怕,我是在培植自己人?是要为封秀讨功劳。”
拓跋云溪微微点头。
林叶道:“陛下和我说过一个词,说了很多次……正确。”
他说:“封秀在城墙上指挥,比我在城墙上指挥正确,如果陛下觉得我这是在培植党羽,那便是陛下不正确。”
拓跋云溪看了林叶一眼,这话说的,还是有那么几分孩子气,可他的年纪,也确实还算个大孩子。
林叶道:“小姨别生气,封秀确实……”
话没说完,拓跋云溪就问他:“你怕我生气?”
林叶嗯了一声。
拓跋云溪笑了笑,这一笑,似乎让这阴郁天气都变得灿烂了些。
“我只是随便过来问问,我知道你已经不是在云州时候的那个小孩子了。”
她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更想问问,你不好奇?”
林叶:“好奇,但不能问。”
她没说好奇什么,林叶也没问好奇什么,但两个人好像都知道彼此一定听得懂。
拓跋云溪如果是拓跋烈的亲妹妹,那么此时就不该在行宫里住着。
拓跋烈是叛贼啊,那是谋逆的大罪,是要株连九族的。
满朝文武,随天子来孤竹的,已经有不少人上奏折,请求天子处置拓跋云溪。
可是天子对这些奏折的态度就是……视而不见。
不理会,也不解释。
“我自己都好奇。”
拓跋云溪忽然说了这样一句。
这倒是出乎了林叶的预料,因为林叶猜测,谁不知道,小姨自己也应该很清楚。
拓跋云溪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天空被她那把漂亮的伞遮住了,所以她只能看到漂亮的这一面。
“我真的是吗?”
她又自言自语了一声。
林叶不知道回什么。
拓跋云溪道:“我以为你会积极一些。”
林叶道:“关于小姨的事,我不敢胡乱打听。”
拓跋云溪道:“我指的是平叛战事。”
林叶道:“那,确实没什么需要我积极的,因为这一仗,归根结底,是陛下和拓跋烈的事。”
他说:“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陛下提前调动的兵马很快就会从云州出发,阳梓城只需坚守一月,大军到来,拓跋烈也就不敢打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件事,陛下会给我些功劳,但却并无我什么功劳,所以无趣。”
拓跋云溪点了点头。
她以为,林叶现在很迫切的想手刃拓跋烈才对。
“我会的,但不是现在。”
林叶似乎是猜到了小姨在想什么,所以补充了一句。
“对不起。”
他说。
拓跋云溪侧头看向林叶,她没有说话,片刻后,抬起手把林叶脸上的雨水擦了擦,她的手好温柔,可是手指的温度和这雨水一样凉。
她说:“靠近些,这伞又没那么小。”
林叶确实慌了一下,但还是听话的靠近了些。
靠近了,便能闻到小姨身上那独特的香气,淡淡的,可是闻进鼻子里,便好像能让心里都愉悦。
又不能说是愉悦,是一种……闻到了,便会让人血液都变得稍稍躁动起来的感觉。
“你其实知道,拓跋烈不可能在孤竹输的彻彻底底。”
“是。”
林叶道:“陛下希望拓跋烈在孤竹输,但不希望他在孤竹全军覆没。”
天子更希望拓跋烈带着残兵败将,跑去冬泊再折腾一翻。
如果拓跋烈赢了冬泊,那他的北野军也剩不下什么了,胜也是惨胜。
冬泊赢了拓跋烈的话,那自然最好,那样一来冬泊的国力也大大受损。
拓跋烈是叛贼,要灭,冬泊不听话,要打打屁股。
陛下不希望是大玉的精锐去拼拓跋烈的北野军,让冬泊人去拼好了。
如果拓跋烈赢了,那陛下马上就会调集兵马清扫冬泊战场。
拓跋烈以为自己是天子唯一的对手,可天子从来都没有对手。
他对任何人的打击,都无需倾尽全力,甚至要把自己下降一个层次去应对。
“如果。”
拓跋云溪说:“将来攻冬泊的主将是你,你带上我可好?”
林叶听到这句话心里一震,紧跟着就是骤然而来的心疼。
小姨,终究还是想再见拓跋烈一面的,哪怕那个哥哥是假的,十几年来的疼爱可能也是做做样子,但那个过程是真的啊。
“好。”
林叶点头。
拓跋云溪笑起来,只是这次的笑容,却没有刚才那一笑的明媚灿烂。
她说:“天子总是正确的,所以他才会伤害到许多人,因为一个人如果感情太浓,往往就忽略对错。”
她看向林叶。
没有再说什么,可林叶知道,小姨是怕他也如天子那样无情。
“我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拓跋云溪直接迈步走出去,走进这细密纷杂的雨水中,没有拿林叶手里的那把伞。
林叶站在那看着,看了好久。
远处,拓跋云溪登上了马车,可不再是那辆粉色的马车,那辆车都已是过去。
小禾姑娘像是鼓起勇气似的,在车边朝着林叶挥了挥手,林叶朝着她点头致意。
马车离开了兵营,雨水在车厢外边,溅起来一层水汽,让车像是画在这天地间的。
林叶回头看向城墙那边,喊杀声还在。
那不是画在天地间的,那是刻进天地间的,会被记住很久。
拓跋云溪说,林叶对这一战看起来并不积极,是因为林叶知道,这一战他没机会杀拓跋烈。
就在这时候,忽然又有一辆马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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