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知白
有酒有肉。
黑袍人道:“明日起就不必再冒险买这些东西,林叶远比我们预计的要厉害。”
少年俯身道:“不是买来的,是偷来的,我这样的穷苦身份,买这些东西会显得不合理。”
黑袍人笑了笑。
他看向少年说道:“明天一早你再出去一趟,想办法通知其他人,再忍耐几日。”
少年道:“知道了。”
他转身要出去,黑袍人把那篮子里的烧鸡递给他:“我留下酒即可。”
少年有些惶恐,但最终还是把烧鸡接了过来。
这暗室里除了黑袍人之外,还有一个盘膝坐在不远处土炕上的僧人。
黑袍人拎着酒壶走过去,把酒壶在僧人面前晃了晃。
僧人用厌恶的眼神看了看他,黑袍人却被自己这无聊的举动逗笑了。
“你们师徒真有意思。”
黑袍人坐下来,扭开塞子,灌了一大口酒。
他说:“你徒弟杀人无数,你比他杀人更多,却还秉持着斋戒,这不是笑话?”
僧人回答:“能守一戒,便比一戒都不守的人要强些,最起码将来下地狱,我比你好过一点。”
黑袍人噗嗤一声就笑了。
他说:“自欺欺人,不过如此。”
僧人道:“你又哪里不一样?”
黑袍人道:“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与你一样?”
僧人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你做了二十年的替身,言行举止处处都学大将军,所以到了现在,你便时常觉得自己真是大将军了。”
这话有些狠,可黑袍人并没有生气。
他说:“如果我连自己都骗不了,我也就骗不得别人。”
僧人问:“到底还要等到何时?”
黑袍人回答:“快了。”
他又喝了一口酒后说道:“等仔细查查,若确定天子身边居然真的一个赋神境的高手都没带,就可以出去试试了。”
他看向僧人:“你说,能守一戒是一戒,那你当初为何选择破杀戒?其他的,难道不比破杀戒强一些?”
僧人回答:“因为忍不住。”
黑袍人又笑了。
他笑道:“你能忍得住不喝酒,不吃肉,不说谎,却守不住杀戒,多荒唐。”
僧人回答:“不喝酒,不瘾,不吃肉,不馋,不说谎,不必,不杀人……脾气受不得。”
黑袍人往前压了压身子,问:“想到就要杀玉天子,心里紧张不紧张?开心不开心?”
僧人回答:“我自六岁起研读禅法,与人辩经八十八次,次次都说不过对手,禅师说我没有慧根,说我再修五十年一百年,我也不会大彻大悟,禅宗之中不会留下我的名字。”
黑袍人:“留不留还能怎么样,你们禅宗的人不是说,无欲无求吗?”
僧人:“我不信。”
这三个字说的,黑袍人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才叹道:“怪不得你师父说你没慧根。”
僧人说:“我不能以禅法留名,那就以杀天子留名,将来我那座师知道了,吓他一跳。”
黑袍人觉得这家伙有病,病得不轻,所以才能教出来那个一样病得不轻的弟子来。
结果,他那弟子也是因为病得不轻,所以死的很惨。
三年前,他那弟子觉得自己可以了,于是挑战他师父,被打残。
可是被打残后,非但没有气馁,反而觉得自己更可以了,毕竟他师父打残他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
于是,那年轻僧人开始闯荡江湖,第一件事就是去杀拓跋烈。
和他师父一样,想扬名江湖。
黑袍人问:“不悟禅师,这法号是你那座师给你取的?”
僧人回答:“我自己取的。”
他问黑袍人:“你有没有想过,我杀天子,若杀了,我名流千古,你呢?大将军若做了天子,你怎么名流千古?”
黑袍人道:“我不需要。”
他说:“不享受名声,我只享受权力,大将军做了天子也需要替身,我只要还是他替身,他有什么权力我就有什么权力。”
僧人想了想,点头:“也对。”
黑袍人起身:“你继续打坐吧,我去睡觉。”
僧人忽然说道:“你说的对。”
黑袍人回身问他:“我什么说的对。”
僧人抬头看向黑袍人,眼睛里是一种令人有些害怕的光。
他说:“我确实有些紧张,也很开心。”
黑袍人哼了一声:“果然他妈的是个疯子。”
与此同时,大街上,林叶的马车从这个路口经过。
透过车窗,林叶看了一眼那个坐在门洞里的老妪。
隔着雨幕,他都能看到那老妪浑浊的眼睛,没有经过太多的沧桑,不会有那样的双眼。
林叶问跳蚤:“为什么老人,总是喜欢发呆?”
跳蚤:“因为只能发呆。”
林叶点了点头。
他想起老陈了,他们都到了孤竹,云州城里就剩下老陈自己了。
陈微微把老陈托付给他,现在陈微微下落不明,也不知在冬泊何处。
好在林叶交代过高恭他们,一定要把老陈照顾好。
师父和师娘他们,也会经常去看望。
“大将军。”
跳蚤问:“陛下就这样来了孤竹,难道陛下真的不怕这孤竹有能伤到他的人?”
林叶道:“应该,怕。”
跳蚤又问:“既然怕,不来不就得了,何必非要以身犯险,我能理解,大将军说陛下来是引拓跋烈露出真面目,可万一陛下伤在这,引出真面目又能怎么样。”
林叶道:“我昨夜里还在想,陛下这二十几年来,他所做过的每一件事,做之前他都会害怕吧。”
跳蚤想了想,再想想,还是没理解这是为什么。
片刻后,他试探着问:“上瘾?”
林叶被他这话逗笑了,哪有人会真的对危险上瘾。
想到这林叶又微微一愣,或许这世上,真的会有人对危险上瘾。
跳蚤想不懂也就不想了,他问:“大将军,你说那些家伙会藏在何处?”
林叶道:“拓跋烈若早在数年前就于孤竹筹谋,阳梓城里可能到处都藏着他的人。”
他说:“可能刚才路过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坐在门洞里发呆的老妪就是。”
跳蚤噗嗤一声笑了:“刚才跑过去的那条黑狗都可能是,但那都已老的动不了的妇人不可能是。”
林叶听到这话,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他问跳蚤:“如果是你,你会把人藏在什么地方?”
跳蚤道:“这可不好说,因为藏是好藏的,随便藏在一户人家里,想翻出来都不容易,难就难在,藏在什么地方,还能去杀天子。”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回头问:“会不会,是行宫里?”
林叶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拓跋烈不可能预料到几年后来孤竹的人是林叶,因为那个时候,林叶还什么都不是。
但他一定能预料到,不管是谁来孤竹,都不会去那座皇宫。
对于做臣子的来说,这是大忌。
孤竹国君童冠赢投降之后,那座皇宫就空了,宫里的人都被逐了出去,一直到天子来,皇宫里都是空荡荡的。
跳蚤道:“不过天子身边必有高手,如果刺客选择藏身在皇宫里,难保一直都不会被察觉。”
他说:“我听闻,那些大高手,可以通过内劲来探查气息,再细微也能察觉到,或是以内劲来察觉内劲,反正神乎其神的。”
林叶:“怎样才能可以在皇宫里,但又不被高手察觉到气息?”
跳蚤:“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呗,哈哈哈哈哈……”
林叶忽然道:“回头。”
跳蚤立刻就把马车停了下来。
林叶道:“回家去,跟我接子奈。”
跳蚤问:“怎么突然要去接大小姐?是家里有什么危险?”
林叶摇头:“不是,接上子奈,咱们去行宫。”
第379章 子奈的检查
阳梓行宫。
天子看着林叶,见这少年脸上是那般认真的表情,他心里有些高兴。
“行宫这边,禁军和大内侍卫都已经仔细查过多次,应不会有什么问题。”
天子道:“但你急匆匆的赶来,朕很欣慰。”
他看着林叶,眼神里的意思是,你若再多说什么,就不怕得罪了大内侍卫和禁军的人?
林叶看出来了,但林叶不在乎。
他说:“请陛下准许子奈在行宫中随意行走。”
“子奈姑娘?”
天子看向子奈,子奈连忙低头:“我哥说,我可以帮忙看看。”
天子忍不住笑起来。
他摆了摆手,古秀今随即示意其他人都退出去。
等屋子里不相干的人都出去了,天子才笑问道:“你哥说你能帮忙,那你可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子奈摇头,如实回答:“不知道。”
天子哈哈大笑。
见天子笑,子奈认真的说道:“我哥说我能帮上忙,我就肯定能帮上忙,我哥从来都不说假话。”
古秀今在旁边都笑,他笑,不是笑子奈,而是因为陛下开心。
他也很欣慰,除了他之外,总算是又有人能让陛下高兴起来,最近这段日子,虽然远离歌陵,可陛下的心情似乎比在歌陵的时候还要好呢。
天子问子奈:“你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吗?”
子奈道:“对啊,我哥说是什么,就肯定是什么。”
古秀今想提醒一下子奈姑娘,陛下说是什么才是什么,可此时,古秀今也知道自己不该说话,那会扰了陛下的心情。
天子道:“既然如此,那你就随你哥在行宫中任意行走,朕不能辜负了你对你哥的信任。”
他看向古秀今道:“传旨下去,武凌卫大将军林叶可带刀觐见,可在行宫中任意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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