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知白
百姓们才是人间,而权臣世家和贵族大户是飘在半空的云。
天子能不能看清人间,云说了算,云可以遮住眼睛,也可以堵住耳朵,云越厚,人间越黑暗。
所以天子不喜。
云太多不好,光芒就不能照遍人间。
“陛下。”
古秀今上前道:“大理寺卿余三翎有本上奏,陛下现在见不见?”
天子点了点头:“让他过来吧,朕正好要下去,一边走一边说。”
于是,不久之后云州城的许多人就都知道了一件事。
云州城主宁未末,虽然没有结党营私的实罪,可他玩忽职守,德不配位,于是被一道旨意贬为正四品东北农牧经略。
余三翎没有查出宁未末多大的罪过来,可查出来不少官员,私底下都有盟结往来,暗通款曲。
勾结起来,联手对抗朝廷审查,伪造政绩,监守自盗。
大批的云州官员被查办。
这下可好,原本这云州的土壤就不那么肥沃了,陛下又把这最上边的一层土给铲掉了。
关键是,陛下他是带着一车新土来的。
陛下接连任命了不少官员,接手云州事务,可谓雷厉风行。
有人说,陛下这是趁着拓跋烈不在家,直接把拓跋烈的家给偷了。
话粗糙,可不能说一点道理都没有。
紧跟着陛下又下旨,云州接连几位城主都出了很大的问题,恰恰就是因为云州这特殊的地位。
云州的大城地位是朝廷认可的,是天子赋予的,可是天子现在失望透顶。
所以天子不打算再于云州设立城主之位,剥去云州大城地位。
这狠不狠?
对于百姓们来说其实没有多大影响,可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一招棋落子之后,云州这一片,他们的棋子被陛下吃的差不多了。
对于朝廷来说,对于百姓来说,云州是在被重新盘活。
对于拓跋烈来说,这里是一片死地。
不再是大城,不再是边城,没有军事意义,没有战略地位,北野军何去何从?
云州城那些瑟瑟发抖的,都不是普通人,普通人最多只是在自尊心上觉得有些难过。
不是大城了,被降级了,以后也就不能再说自己是大城云州人。
可是影响生活吗?
所以百姓们很快就会忘记这些,他们要面对的是柴米油盐,是吃穿住行。
陛下很快就又颁布了一些法令,惠民的举措一项跟着一项。
而且,陛下还说,云州吏治不整顿好,云州民生不调理好,他就不走了。
这一下,云州城内,不快的那些人更为不快,百姓们却欢欣鼓舞,山呼万岁。
陛下还宣布,他不会住在半山腰的城主府,也不会住在更高处的天水崖。
陛下就住在府治衙门里,要离他们的臣民们近一些,再近一些。
几天后。
天子看了一眼棋盘,然后笑了笑:“你今日落子怎么如此之慢。”
坐在天子对面的那个年轻人叹了口气:“和陛下下棋,哪有那么容易。”
这个年轻人,正是辛言缺。
他之前就来了云州,此时此刻人们才醒悟过来,他提前到这,大概是替陛下来打前站的。
只是那时候,谁也不可能想到这一点。
天子笑问:“与朕下棋,为何不好下?”
辛言缺道:“又不能显得自己很臭,配不上陛下的棋艺,又不能显得太好,让陛下觉得自己的很臭。”
天子噗嗤一声。
他笑道:“你棋艺一直都那么臭,现在终于想到了个好借口。”
辛言缺:“想个借口也不容易,毕竟不能太不要脸。”
天子道:“朕看来,你是心不定。”
辛言缺:“有点。”
天子问:“为何?”
辛言缺:“臣在想,陛下让人给林叶送去物资补给,是不是打算让那个家伙去攻孤竹?”
天子又问:“不行?”
辛言缺:“行是行,但臣可不可以和陛下谈个条件?”
天子道:“哪有人能随随便便和朕谈条件……也就是你,说吧。”
辛言缺坐直了身子说道:“臣在陛下面前夸过林叶许多次。”
天子:“是。”
辛言缺:“所以陛下觉得林叶是可用之才,与臣的举荐夸赞,一定有关系。”
天子:“是。”
辛言缺往前凑了凑身子:“若那家伙打赢了,顺利灭孤竹,陛下可以夸臣与林叶两人,若那家伙打的不顺利,陛下该换人就换人,只要别牵连到臣行不行?”
天子噗嗤一声又乐了。
辛言缺道:“打不好的话,陛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该抓就抓,该杀就杀。”
天子笑道:“你倒是撇的快。”
辛言缺:“毕竟要脸。”
天子:“是要脸还是不要脸?”
辛言缺:“看情况……”
天子道:“既然你那么不放心,那就去洗霞关吧。”
辛言缺显然一怔。
天子道:“你不踏实,朕都被你影响的也不踏实了,所以你就去洗霞关做督军。”
辛言缺试探着问:“如果打好了,督军功劳大,还是将军功劳大?”
天子:“当然将军功劳大。”
辛言缺又问:“那打不好,督军罪过大,还是将军罪过大?”
天子认真回答:“当然是督军罪过大。”
辛言缺:“臣不干。”
天子:“干不干都得去。”
辛言缺:“没的商量?”
天子:“可以商量一下,如果没打好,朕是治你的活罪,还是办你个死罪。”
辛言缺把棋子放下:“不玩了!”
天子:“那,启程吧。”
辛言缺:“……”
第337章 预购
辛言缺坐在马车里,想着自己是该现在就骂,还是出了城以后再骂。
这云州城多好,安安全全的,陛下非让他去洗霞关。
且不说那地方安全不安全,那地方肯定没有云州富庶繁华。
一般的边关都好不到哪儿去,大抵上不是穷苦就是荒芜。
到了洗霞关之后,整个关城里都是男人,想想就是无比没有意思的事。
他问不去行不行,陛下说你现在就伏法行不行。
辛言缺伏法不行,但是服软很行,于是他出发了。
辛言缺当然也知道陛下舍不得杀他,可他也不能仗着陛下舍不得杀他就不懂事。
归根结底,怪自己吧。
要不是自己在陛下面前把那臭小子夸的如同花儿一样,陛下又怎么会觉得那家伙可以独领一军,甚至可以北伐孤竹?
孤竹也是,多傻,竟然觉得投靠娄樊比投靠大玉要好。
越想越气,所以辛言缺还没出城就开始骂街了,但他倒也不敢骂天子。
那就先骂林叶好了。
臭小子做个混事的英雄不好吗?非要去做真英雄。
带着区区几千武凌卫就敢去洗霞关那种地方,难道他就不知道,孤竹肯定会孤注一掷?
是啊,那臭小子当然知道,不然的话他还不去呢。
他是带着他的宝贝武凌卫去捞军功了,仙唐那边打的再热闹,也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胜,与他无关,那是北野王拓跋烈的事,败,他还得受牵连。
只有这洗霞关才能捞到功劳,那家伙一定是权衡过利弊,在相对来说仗好打一些的地方,得最大的利益。
“学坏了。”
他说。
坐在他对面的聂无羁问:“什么学坏了?”
辛言缺瞪了他一眼:“你学坏了,陛下让我去洗霞关做督军,你怎么不拦着些?”
聂无羁眼睛都瞪大了:“我拦着些?”
辛言缺道:“你就该自荐,说你觉得你比我强,你去洗霞关做督军一定比我去做的好,陛下没准就答应了呢。”
聂无羁叹道:“观主大人,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
辛言缺:“所以呢?”
聂无羁:“所以你就不要装了。”
辛言缺:“……”
聂无羁道:“在云州多无趣,陛下在云州呢,你整天陪着陛下下棋有意思?”
辛言缺不说话。
聂无羁道:“陛下要在云州下下棋杀杀人,还会有些别的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别人不够格不配知道,你够格但陛下不想让你知道,不然为何要轰你走?”
辛言缺还是不说话。
聂无羁道:“所以观主大人就不要装了,你只是让人觉得你不乐意,马上就要出城,装的多辛苦,况且你装的再好,我也不信。”
辛言缺:“当初在歌陵的时候,掌教老头儿说你是个可造之材。”
聂无羁:“掌教真人慧眼如炬。”
辛言缺:“我很后悔,当时我还点了点头说你确实很好,就因为头一天你出去偷西瓜分了我一半。”
聂无羁哈哈大笑。
辛言缺道:“若早知道你现在这么讨厌,我就该在老头儿面前说你品行不端。”
聂无羁:“那是一般的西瓜?”
辛言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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