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军列阵 第19章

作者:知白

严洗牛看向林叶,努力挤出些笑容。

“你师娘说,让我今日带你去见见我那两个朋友,那日我错怪了你,下手那么重,若非是他们两个与我说了你做的好事,我还自以为是呢。”

他大概也已知道林叶是什么性子,所以说到这又立刻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你不喜见陌生人,若你不想去也就罢了,回头再说。”

“我去。”

林叶回了一句。

严洗牛倒真是有些意外,林叶的性格不讨喜,说实话,在他看来,大概和陈微微一样不讨喜。

虽然雷红柳一直都说林叶可爱,严洗牛就不喜欢这种冷冷淡淡死气沉沉的性子。

林叶要说不想去,他也就顺坡下了,和雷红柳说一声是林叶不去的,可不是他不想带。

“那……”

严洗牛道:“今天夜里去。”

林叶摇头:“夜里不行。”

严洗牛:“夜里……怎么了?”

林叶道:“我妹妹不准。”

“你什么时候有了妹妹?”

“一直有。”

“你以前没说过。”

“师父以前没问过。”

严洗牛想了想后说道:“小姑娘好哄,你回去给她带着些好吃的,哄几句就行。”

林叶又摇头:“不行。”

严洗牛:“你再说不行,就是难为师父我了,一个小丫头,你还至于怕她?”

林叶:“小丫头也是女人,女人好哄吗?”

严洗牛:“这话说的,女人还用哄?什么时候不是我一句话就管用,只有女人哄我,不曾有我哄过女人,女人就得管着,不管大小,不能太给她们好脸色,时不时要训一训……”

林叶听到这忽然说了声对不起。

严洗牛问:“对不起什么?”

林叶起身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耳朵,恰好薛铜锤跑过来,林叶就只好分了一只手捂住了薛铜锤的眼睛。

下一息。

啊!

他们啊,眼睁睁的见着雷红柳一个背摔把严洗牛扔了出去,足足有一丈那么远。

薛铜锤把林叶的手掌掰开一些缝隙,就那么看着,然后还啧啧了几声。

“丝娘这次摔的没有上次远。”

林叶:“嘘!”

薛铜锤喊:“丝娘,你是没次饭吗?”

雷红柳回头一瞪眼,薛铜锤立刻抬手把林叶的手指又给并拢了,挡住了眼睛。

严洗牛趴在那:“对对对,先吃饭,先吃饭吧,吃了饭才有力气……哇呀!”

这一声惨呼后,大家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师父,飞出去应该有一丈半了。

严洗牛趴在那挣扎着:“你先吃饭……”

“嗯?!”

雷红柳大步向前。

薛铜锤扒开手指看了看,然后又拉回手指挡住自己:“捂紧些。”

……

……

第19章 三阳开泰

无惧营。

一个在林叶脑海里翻来覆去出现过无数次的名字,这个名字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千二百三十六个冤魂。

不,是一千二百三十四。

因为林叶现在知道,最起码有两个人还活着,一个瘸子,一个瞎子。

瘸子开了一家铁匠铺子,有一条腿没了一多半,裤管空荡荡。

瞎子开了一家酒肆,也不知道他目不能视又是如何酿酒的。

严洗牛一边走一边说,人啊,这一辈子就得有过命交情的朋友,不需要多,有就行。

林叶对过命交情这四个字有些敏感,他想着,或许严洗牛当年战场上没死,与这两个人便有些关系。

严洗牛却接着说道:“这俩老货,别看一个瘸了一个瞎,跟他们喝酒不过命还真喝不过,你师父我又是天生好胜之人,喝酒这种事,那自然是比别人少一口都不行。”

林叶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拎着的熟食,想着早知今日会见那两个人,就应该和辛先生去求一些药。

辛先生那般医术,应该会有些让人吃了就说实话的药吧。

他也不觉得心中生出这样想法有什么不光彩,整个无惧营是怎么死的?

一千多冤魂也许还在边疆外的群山里飘荡着呢,为他们找出真凶,什么手段都行,不无耻,也不丢人。

这十四岁的少年心里早就立了誓,能报仇,他什么都干。

到了酒肆门口,离着还远,严洗牛就喊了一声。

“瞎老狗,我今日又来找场子了。”

那瞎子就坐在酒肆门里边,其实离着还远,便已听出严洗牛的脚步声。

他没言语,是因为他听出来还有另外一人的脚步,有些陌生。

“喊大爷。”

严洗牛指了指那瞎子。

林叶俯身:“大爷。”

瞎子听到后还是没理会,那张脸像是假的一样,是一件雕刻失败了的石像。

一道刀口横贯他的脸,这一刀切瞎了他的双目,两个眼眶都被开了口,让那黑洞洞的眼窝显得更为恐怖。

严洗牛似乎是习惯了瞎子这种反应,进屋踅摸了一圈,抓了把花生米,一颗一颗往嘴里丢。

“小叶子,你在这陪你大爷聊聊天,我去喊瘸老狗过来喝酒。”

说着话,严洗牛就溜达出去了。

林叶应了一声后,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遍,心里微微有些惊讶。

这屋子里干干净净,连角落处都不见灰尘,所有的东西都摆放整齐,林叶猜着,每一样东西都有固定位置,方便瞎子去取。

“后生。”

就在林叶打量屋子的时候,瞎子忽然叫了他一声,这声音啊,像是破了的风箱一样,沙哑中还有几分尖锐。

“晚辈在。”

“新到那死猪门下的?”

“是,才入门没几日。”

瞎子点了点头:“没猜错,你就是那个整治了这街上泼皮的年轻人,你师父说,被他狠狠打了一顿的那个冤种?”

林叶觉得,冤种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倒也不显得讨厌,反而莫名其妙有几分亲切。

所以他觉得奇怪,从小时候起,只要他见到了,第一感觉会有些厌恶的人,就没一个好人。

这瞎子能是好人?

瞎了,黝黑,丑陋,说话的声音都难听,可为何就没有心生厌恶?

“你可要小心些了。”

瞎子看不到林叶的脸,自顾自说着。

“高恭那几个泼皮只是小角色中的小角色,他们被你打了,他们拜的大哥不会管,打死他们也不会管。”

瞎子抬起头,像是看了林叶一眼,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就似乎直勾勾的盯着林叶的眼睛。

“可你让他们赚到钱了,你让小角色中的小角色赚到钱了。”

瞎子那双眼睛看不见,可他却有另外能洞穿人心的地方,比眼睛看的还准。

林叶点头:“多谢前辈指点,我会小心些。”

瞎子冷笑:“你小心?你这样的孩子还不知人心险恶,你能小心什么?”

林叶没再回答什么。

瞎子继续讥讽道:“你还觉得自己是做了好事吧,还曾沾沾自喜吧?高恭那几个废物被你收拾了,你还觉得自己是行侠仗义了?”

林叶还是不说话。

瞎子道:“你可是为这条街上的乡亲们招了祸,却一点都没有醒悟。”

林叶此时醒悟了,所以他无话可说。

为这条街上的百姓们清理垃圾,高恭他们赚的是一点小钱,一点辛苦钱。

可那些真正在黑道里的人,连这点小钱也不会放过,他们还会把小钱变成大钱。

以前没有人想到过这个办法,街上乱着就乱着,无所谓,谁会在乎呢。

现在高恭他们怕了林叶,每户每天只收一个铜钱,高恭背后的人很快就会闻讯而来,他们会只收一个铜钱?

这甚至还会让那些真正的凶徒找到更多欺压百姓,欺压商户的门路。

今日收你清理垃圾的钱,明日来收你水费,后天来收你过路费,大后天指不定又想出什么法子来。

他们不会逼死人,但会压迫的你抬不起头,连一点余钱都剩不下。

这云州城里是有衙门,衙门之上还有城主府,城主府之上还有北野王。

可他们会在乎吗?

他们就算知道了,也只是一层一层的派下去,最终只是几个巡捕找那些凶徒说两句,让他们略微收敛些。

这些巡捕,哪个兜里装的银子,不是黑道的人孝敬的。

林叶已经想到了这些,所以脸色逐渐的凝重起来。

“好在你有个师门。”

瞎子依然自顾自说着。

“你那肥猪废物师父不算什么,可他婆娘没几人敢惹。”

林叶看向瞎子,他发现这个瞎子那双黑洞洞的眼窝,比有眼球还能讥讽人。

“年纪轻轻觉得自己了不起,教训几个泼皮无赖,好风光啊,可也不想想即便你那肥猪师父不算什么,没有他,你这几日哪里来的风平浪静?他打了你,打的凶,在我看来是你活该。”

“你是不是还想着,高恭那几个小角色连报复你都不敢?甚至连偷袭下黑手都不敢。”

瞎子的话啊,越来越扎人心。

“我是个瞎子,可我耳朵不聋,我知道很多事嘞,有个少年郎在巷子里约见几个泼皮,他还以为自己聪明,自己镇得住那些人,吓得泼皮钻进柴堆里藏着,带了麻袋木棒都不敢朝他下手。”

“他又哪里知道,在他见那几个泼皮之前,有个死肥猪把那几个人打了一顿,告诉那几人,自以为是的那少年是他弟子,你们想下黑手,先问问自己惹不惹得起。”

“死肥猪还说,你们惹得起我,惹得起总捕大人的妹妹吗?这家伙拿自己婆娘吓唬人不是一回两回了,可就是次次都管用。”

林叶:“可……师父说,是他听你们两位前辈解释,才知事情真相。”

“屁!”

瞎子冷哼一声:“你是我儿子还是我孙子?我有那个心思管你?是那死肥猪跑来找我们两个蹭酒喝,一个劲儿的夸啊,说我新收了个弟子,了不起,当真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