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知白
“他有责任。”
古秀今微微一怔,以他的聪明都没能在一时之间反应过来陛下这四个字说的是什么意思。
大概过了两三息之后他才醒悟,又沉思了片刻才点头:“是。”
他刚才总是在想,老陈这样的人只是不讨喜但又怎么可能会犯错?
可辛言缺的这四个字却把古秀今点醒,让古秀今醒悟过来老陈确实犯了错。
陈微微是现在这个性格,老陈有一定的责任。
辛言缺道:“你知道,不是因为朕不喜欢他所以才说他有责任。”
古秀今道:“本来臣觉得他只是过于木讷老实,听了陛下刚才的话臣明白了,如果说人这一生都有个启蒙的先生,那毫无疑问是父母。”
“老陈在云州的时候太老实,太老实不是谁都可以欺负他的理由,但太老实,会让自己的孩子学到的第一课就不对。”
古秀今是一个很善于言谈的人,但他也知道刚才自己的话表达的并不准确。
“大概吧。”
辛言缺似乎不想再计较老陈的事了。
“陈微微还有半年左右才会回来,你记着去告诉宁未末,北上劳军的队伍过四个月出发。”
古秀今俯身道:“臣回去之后就去见宁大人,宁大人会安排好。”
辛言缺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后吩咐道:“先不回宫里了,去奉玉观看看吧。”
古秀今却犹豫了。
“由着朕吧。”
辛言缺看向窗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再过一阵子,朕想去看看都可能没的可看了。”
他靠在窗边说道:“人啊,这一生在世其实求的就三个字……体面些。”
“不管是精神上的体面些还是物质上的体面些……老陈在云州的时候选择什么都不做,被人伤害了也只是笑笑,大概他觉得那是他最大的体面。”
“朕想去奉玉观看看,也是想趁着奉玉观还体面些的时候多看两眼,哪怕,其实现在上阳弟子心中的体面并不是真的体面。”
“以前我看到那些最底层的人,卷起袖口露出刺青,大口喝酒大嗓门骂人,连一顿好些的饭都吃不起,三五个人未必能凑出一两银子,选个小吃摊子要最劣等的酒,骂骂咧咧吆五喝六……朕觉得那真是不体面。”
“后来朕明白过来,那可能是他们能拿出手的最体面的生活了,理解了,但只是理解了,归根结底,哪怕朕不是皇帝,也会教导自己的孩子将来不要这样的体面。”
“有些自以为是的体面些是对的,有些是错的,老陈如是,朕刚才提到的那些底层江湖客亦复如是……”
辛言缺说到这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要让下一代都明白什么体面是对的,什么体面是错的,真难……宁未末之前上书说要尽力办好乡学村学,朕回他说这几年朝廷没有这个精力和钱款……”
辛言缺沉默良久后说道:“朕一直觉得朕只是一个过客,所以才会什么都敷衍什么都轻慢,可刚才见过老陈之后朕想明白了一件事……”
“不管百姓们认不认,朕做一天皇帝,就要操一天当父母的心,老陈那样的看起来可怜,其实有点可恨,然而真刚才反思之后才醒悟,难道朕做皇帝这一段不是老陈吗?”
“所以朕想去奉玉观,是想去挑一些人出来,尽量选有学问的,品行好的,虽然奉玉观现在风气差,但也不至于一个都挑不出来……”
“挑出来一个是一个,他们未必愿意卷进是非之中,可一旦大幕拉开,他们也就没得选了,总不能真的一杆子打死一船人……”
辛言缺看向古秀今道:“朕今日话多了些,你就安静听着,不必费心费力的想着怎么应付朕,朕只是想说。”
古秀今道:“臣知道的。”
辛言缺继续说道:“挑出来的人,就尽力送到下边去,去乡学,去村学,去教书育人……”
“这件事刻不容缓,朕之前错了,总觉得打仗比别的都重要,打仗是重要,因为打仗是为了将来,教育孩子……也一样是为了将来。”
“既然朕有所醒悟,倒也不是想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做些什么可以青史留名,而是想确实该做点什么。”
“就两件事吧。”
辛言缺说到这的时候停下来,似乎是在斟酌他要办的这两件事是不是对的,又或者,会有多大的影响多大的弊端。
最终他还是选择遵从本心,至于其他的,留待来人。
“第一件事就是朕刚才说的教书育人的事,你派人现在就去把宁未末和姚新远等人都叫到奉玉观去,朕要当着他们的面说。”
“愿意到乡学村学去做先生的人,地方上要按照七品官职的俸禄发放薪资,地方上其他事可以没钱,这个钱不能扣扣索索。”
“但这事不能先说,要先选人,选中的愿意去的,再告诉他们这些……”
辛言缺揉了揉眉角。
“今年秋收很好,夏粮入库也丰厚,朕虽然荒废,该看的也都看了,地方上可以专门留出来一些粮食,用于分发给乡学村学的先生和学生。”
“不管以后如何,朕还在位的时候,乡学村学启蒙的事,不能朝百姓们伸手要学费,富裕的地方管饭,穷苦地方实在没办法的,就把学费免了。”
“这事朕暂且就讲这么多,毕竟朕脑子也没那么灵活,等宁未末他们都到了,你们几个一起补充。”
古秀今俯身道:“臣遵旨。”
等了一会儿,不见陛下说第二件事,古秀今轻声问道:“陛下,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辛言缺略显疲劳的闭着眼睛说道:“等到了奉玉观再说。”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辛言缺在古秀今和一群奉玉观礼教神官的陪从下走进大殿。
这,曾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又等了一会儿,宁未末带着一群俯身急匆匆的赶来。
“小古,你把朕半路上想到的事和宰辅大人以及诸位辅臣说一说。”
“臣遵旨。”
古秀今回过神,站直了身子,将辛言缺的想法一五一十仔细说出,宁未末等人全都皱起了眉头。
说实话,这事不好办。
还不是一般的不好办。
陛下可以一念通达,可朝臣们要穷尽心思,说起来多简单啊,办学而已,可是其中涉及到的财力物力人力的支出,真的不是一笔小数目。
“你们议吧。”
辛言缺道:“议出个什么结果,小古知会朕就是了……嗯,第二件事,朕决定,古秀今以御书房秉笔的身份挂奉办处次辅职,督办办学之事。”
辛言缺不理会那些人吓得变了脸色,也不理会他们惊恐的眼神。
他只是想着……大锅呦,单凭这一点,我也不是都不如你。
第1049章 这一拜
“大哥在娄樊那边有多辛苦,我在家里就有多清闲,而最可怕的是,我却清闲的心安理得。”
辛言缺坐在书桌后边自言自语似的说了这句话,古秀今缺并没有回应。
他是这个世上最会说话的人之一,所以他也很清楚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必说话。
天子只是有所感悟,他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听着天子这感悟就够了。
保持安静的人不只是古秀今一个,还有宰辅宁未末和次辅姚新远等人。
他们都是人精。
如果天子在这个时候说,朕现在才知道朕之前做错了什么,做臣子要是附和一句说陛下当时确实做的不够好,那么就说明这个附和发言的人还不是真的够资格长期待在天子身边。
“议的怎么样了?”
辛言缺看向宁未末。
这时候宁未末起身道:“回陛下,刚才臣等仔细推敲了一下,陛下要求臣等马上筹办的办学之事,臣以为……可以先在一部分地方试着推行。”
辛言缺问道:“看来你已经想好了,应该是在什么地方率先推行?”
宁未末回答:“富裕的地区。”
辛言缺皱眉。
他没有马上就问为什么,而是自己思考了一会儿,宁未末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出这样的话,虽然在辛言缺看来应该先从穷苦的地方推行才对。
片刻之后,辛言缺就想明白了为什么宁未末给出的会是那样的答案。
“穷苦的地方难以推行下去。”
宁未末知道陛下已经想到了,可他还是得解释清楚。
“越是穷苦的地方,孩子们就越是更需要良好的开蒙教育,臣知道,可是臣不能这么办,臣有罪,选择不这么办是因为难办,太难办。”
辛言缺点了点头:“你在刚说的时候朕没有理解,但是现在朕明白了。”
宁未末俯身道:“臣多谢陛下。”
如果辛言缺一定要选着最穷苦的地方去推行办学,宁未末当然也不会抗旨不尊。
可这件事一但开始办,投入的财力物力不说,人力都没办法提供出来。
这些事如果去和百姓们说的话,百姓们自然也不理解。
有些无奈,就是明知道哪里最需要,可偏偏就没办法马上就解决掉。
尤其是现在大玉处在一个关键时期,连番大战之后国库空虚,北疆之战需要各州郡衙门的支持才能取得大胜,所以富裕的地方也暂时拿不出那么钱款来支援穷苦的地方。
“这不是一个很短的过程。”
宁未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遗憾也有些难过,因为这个过程可能长到他在宰辅的位子上都未必能完成。
要想改变大玉那些贫苦落后的地区,不是十年二十年的事,可能是五十年,也可能需要一百年之久。
由着得天独厚条件可以富裕起来的地方,在那个时候就可以分出精力来帮助穷苦的地区。
辛言缺只是提出了一个想法,但他并没有去深思这个好想法背后需要付出多大且多久的努力。
所以在这一刻辛言缺也才真正的醒悟过来,自己之前还有那么一刻觉得他在某方面不输给太上圣君有多可笑。
太上圣君难道就想不到他想的那些?
只是大玉现在的条件真的不允许。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太上圣君更心疼他的子民,也没有人比他更愿意为了百姓们而付出所有努力。
“是朕想当然了。”
辛言缺道:“这件事一定要办,因为这头儿得开,至于后续怎么办,你们拟一个条陈上来朕仔细看看。”
宁未末俯身的时候松了口气:“臣遵旨。”
他还真怕这位偶然心血来潮的天子坚持己见,如果是那样的话,大玉未必能改善贫困地区的状态,反而还会元气大伤。
“朕只是觉得朕荒废了许久,如果朕有什么想错了和做错了的地方,你们就只管说出来,什么事都可以说。”
辛言缺看向那几位辅臣,语气诚挚的说道:“哪怕朕确实不是做皇帝的料,单最起码朕也不是个做昏君的人。”
这句话有些重,所有人连忙起身。
“别动不动就惶恐。”
辛言缺道:“朕不会固执己见,孰对孰错朕分的出来,不过,有些事朕还是要固执己见的。”
他看向古秀今道:“朕说过,办学的事小古来盯着,这事,朕不更改。”
古秀今撩袍跪倒下来,还没跪下去,辛言缺一拂袖,古秀今便跪不下去。
“朕是皇帝,皇帝有说了不算的时候就要有说了算的时候,不然的话,皇帝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辛言缺看向宁未末问道:“奉办处是什么态度?”
宁未末俯身回答道:“奉办处是为陛下办事的地方,所以陛下交代下来的事奉办处会全力执行。”
就正如刚才宁未末说的办学之事,他解释清楚这事难办的地方在哪儿,可如果皇帝一意孤行,他们作为臣子也没别的什么法子。
要么按照皇帝的旨意去办,要么辞官不做,要么……死谏。
辛言缺道:“朕还有一道旨意,你们全记住。”
众臣全都起身肃立。
“朕让小古位同奉办处次辅,是因为朕知道他能行,不管是学识人品还是行事道德,他都配得上。”
“所以这只是朕给小古一人的殊荣,朕说殊荣这两个字,不为过,因为自大玉立国以来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事。”
“但,到小古为止……小古可以做辅臣,不代表后宫的谁都可以出来对朝事插一脚,自此之后,唯有他可以,其他人都不可以,可记住了?”
“臣等谨记。”
听了辛言缺这番话,宁未末等人虽然还是心里有所担忧,但最起码不至于如刚才那样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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