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 第362章

而刘备通过一系列的运作和争取，把大将军府、太尉府和尚书台选部以及皇帝本人拥有的人事权力掌控在手，综合到了大将军府吏部内。

而地方上，也通过自己的权威和【门生故吏遍天下】的政治格局，直接或者间接的控制了很多地方的人事，强而有力的影响着帝国的人事格局。

到吏部确立的如今，按照刘备自己的估算，他已经差不多控制了整个帝国七分之四的人事权力，还有皇权的大义宣称。

如果能把宦官集团和古文学派都覆灭掉，就差不多能掌控十分之九的人事权力了。

要是再能把察举制度的相关内容改掉，才算是彻底掌控了所有的人事权力。

当前的格局下，刘备实控的官府部门的人事都是大将军府吏部做出最终决断，原先负责人事的部门都在刘备的影响之下聚集在大将军府吏部之中处理事务和人事纠纷。

如果各方面对于某个职位有所争议，那么最终做出决定的也是大将军府的吏部。

司徒和司空的职位现在是空置的，骠骑将军府的人事权力依旧在名义上属于董重，但是董重自闭很久了，不曾行使过这个权力。

所以以刘备目前所掌控的七分之四的人事权力来看，相当一部分朝廷机构和军事机构的用人选拔，几乎是刘备一言以决之，他想用什么人，就能用什么人。

而相对于其他权力来看，人事权也是最不好全面收归己有的权力，牵扯面实在是太大，搞不好人事权力得是刘备所有权力拼图中的最后一块。

第六百五十四章 大将军府体系并不稳定

六部当中最后一个部门是礼部。

看上去这个礼部是百无一用的样子部门，但是并非如此。

所谓国家大事在戎与祀，这个礼部那是名正言顺编纂《嘉德通义》的地方，是刘备集合古文学派全部礼学方面的人才用来制定东汉帝国下一部“宪法”的地方。

礼部掌控的，是整个汉帝国的根本大法，是汉帝国的游戏规则，是汉帝国统治整个天下的思想根基之所在。

因为今文学派的覆灭，《白虎通义》已经在事实上被废止，不再被承认为汉帝国的“宪法”。

当前，东汉帝国需要一部全新的有指导意义的“宪法”来指挥大家的日常生产生活行动，用以取代今文学派主导天下的时候的那些规矩。

大家需要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事、交友、日常生活，需要怎么做才是对的，才算得上是敬天法祖。

主要是大家平时亏心事做的太多，所以需要一点心理慰藉。

而这也是刘备要贯彻落实自己对汉帝国发起更正的地方，用世俗的态度取代谶纬迷信的态度，逐渐实现从神权政府到世俗政府的过渡。

所以《嘉德通义》的存在就很有必要，刘备未来所做的一切，都需要《嘉德通义》来为他解释、为他背书，给他提供合理合法性，避免天下人的质疑和反抗。

而当天下人有所质疑和反抗的时候，刘备也能通过《嘉德通义》内的相关内容，正大光明宣布他们是叛逆，是贼，而他自己就可以带领王师荡平贼寇。

属于大义强宣称。

包括刘备现阶段所做的一切，都需要《嘉德通义》来提供合法性，以确保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代持皇权的现状不被旁人认定为“僭越”。

当前阶段，刘备在大将军府内建设六部用来对接朝廷各大部门处理事务，将雒阳朝廷的权力整体移植到大将军府内，以大将军府作为中枢机构，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取代了尚书台的地位。

不过尚书台在东汉的权力虽然大，但是职级很低下，所以以大将军府实质上取代尚书台，在操作上并非不可行。

而在职级上，大将军府一旦建立起来，地位就非常高了，要是再有一个牛逼的大将军，那么地位就更高了。

足以像现在这样成为整个汉帝国的权力中枢，实质上执掌统治天下的权力。

尽管如此，刘备也充分的意识到了这一阶段的不稳定性和难以持续性。

以刘备为核心运转的大将军府体系并不稳定，也代表着这个世俗政府并不稳定。

这个世俗政府以儒家古文学派的思想为外壳，实质上的构成则是以刘备为核心的强悍的军事集团。

雒阳朝廷的底色是军事强权集团，是高度仰赖刘备个人威望和能力而存在的军事强权集团。

军事强权集团的好处在于统治强有力，能够压服任何不服从的势力，如有反抗，可以全部荡平，所以一定意义上，如果可以推动社会进步的话，这种政府是最合适的。

它的效率最高，执行力最强，对反对势力的打击和清算最彻底，动辄诛灭满门，威力强大。

但是问题也在于军事强权。

这东西高度仰赖于一位天降猛男般的军事强人的存在和行动。

军事强人活着的时候，或者说战斗不败的时候，政府的威慑力极强，言出必行，说什么都能办到。

但是一旦军事强人战败了，或者强人死了，后继无人，那么这个政府就会以光速垮台，很难有一个稳定的传承模式，无法长久。

对此，刘备也没有办法，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若要找到一个稳定的传承模式，在这个时代来说，汉章帝这群人玩的反而是最有效的，最能长久维持和平统治的，模式上比刘备的军事强人模式要稳定得多。

汉和帝以后东汉连出了多少代娃娃皇帝和少年皇帝，把皇权的威严搞得支离破碎，就算如此，东汉帝国还是苟延残喘了一百多年才彻底崩塌。

这就是神学性质的稳定性。

所以有些时候在闲暇之余，刘备也会感叹，自己有革除天下弊端的想法和行动准备，但是却很难保证这个模式能够持续下去，除非自己秉持着【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的心理，那确实可以不管不顾。

若要稳定，除了搞神秘，或者祈祷后面子孙代代贤明能干，还真就没什么别的可能。

至于一步跨越到选举啊之类的，那还不如祈祷后代子孙代代贤明能干，那还靠谱一点。

刘备也想过，如果自己真的成为皇帝，然后，扫除一切阻碍，大力发展科技和向外扩张，寻找更多的海外领土，将人们的欲望扩张到全世界……

或许也是一条道路。

这是古中国没有走过的道路，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但是继续留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内卷，肯定没有好下场。

所以如果最后也没有其他的好出路的话，刘备恐怕只能走这样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了。

看着被自己带动的高效而又有些狂热的雒阳朝廷，刘备感慨不已——这样的光景并不会持续很久，因为限奴运动之后，刘备就要着手准备度田了。

限奴运动并未损害统治阶级中绝大部分人的利益，而是针对了中小地主和一般富户，等于继承了汉武遗风，是割了大汉中上阶层的韭菜，把这群人给收拾得惨兮兮，从他们身上割下了一块大大的肥肉大家分着吃。

这块肥肉中有那么一部分的确给到了底下的庶民阶层，给的还不少，划分出去的土地、免掉三五年赋税还有一系列的迁移支出，那都是大笔大笔的钱的花销。

这笔巨大的花销在一定意义上缓解了大汉尖锐的社会矛盾，让民间的压力减轻，让更多人有了饭吃，算是一次效果不错的政治改良。

不过汉帝国衰败的根本问题并未解决。

因为最富有的一群人的韭菜不是那么好割的，如果利用统治阶层割中小地主的韭菜还是能够得到一定意义上的响应的话，在全国范围内搞度田，那就是纯粹的和统治阶级闹不痛快了。

就算是和刘备的利益绑定的最深入的一群人，估计都会不痛快，不一定会那么顺畅的支持刘备。

而且问题的关键更在于一旦度田，必然要大开杀戒，把原有的统治阶层干掉一大批，换上一群新人上来，几乎等于是一场革命。

如此，整个汉帝国的根基都会被换上一茬儿，原先支撑这个古老帝国的存在会彻底的变一个模样，而新上位的一群人会特别的需要一个人能够保障他们的利益得到巩固。

刘秀没有那个底气办成度田这件事情，没有办法使之贯彻到底，所以，东汉帝国的底层运转逻辑没变，但是刘备如果推动成功了，东汉帝国的运行逻辑就要发生变化了。

可以肯定的是，雒阳朝廷内部必然会有一场大规模的决战。

刘备眯着眼睛，把视线投向了窗外，越过层层迷雾，仿佛能看到十数年乃至于数十年后的未来。

针对凉州、幽州、冀州和益州四个州的限奴行动是建安三年的主旋律。

建安三年三月份以后，限奴行动就是整个汉帝国中枢系统的主要工作，而通过这一系列的工作，刘备也成功利用大将军府把控好了整个雒阳朝廷的权力。

到建安三年年末，大家都已经认定了，现阶段，所谓的四辅臣体制，已经在实际上变成了刘备的独角戏，董重自闭，蹇硕退让，张让唯唯诺诺，只有刘备一个人发号施令。

他的命令就是皇帝的命令，他的意志就是皇帝的意志，他实际上代持了皇权，成为了皇权的掌控者，独自指引着雒阳朝廷的前进。

并且通过建安二年和建安三年两年间的限奴行动，刘备成功证明了自己的执政能力和执政手段之强悍，在他的控制之下，大汉帝国三分之二的地区已经完成了限奴行动。

尽管限奴行动进行的有诸多不完美的地方，但是它的成功也是世所公认的。

刘备动员大量人力物力和军队，用软硬兼施的手段成功把一票让天下的刺史、郡守都觉得扎手的家伙们给收拾的惨兮兮，一点不敢和雒阳朝廷对抗。

益州激烈的抵抗行动到建安三年年末也基本告终，敢于反抗的诸多家族势力被物理荡平、消灭，剩下来的家族基本上都是愿意合作的，不愿意合作的家族已经彻底毁灭了。

这场由刘备发起的行动，自建安二年开始，在汉帝国三分之二的地区成功解放了一百九十一万人口回归官府民户户籍，为凉州、并州和幽州增加了大量户籍人口，让这些地区的发展前景不再灰暗。

这项政绩带着血，但是成果也是显而易见的，无法忽视的，甚至统治者们都不得不为这项政绩叫好，并且一边也在担心着刘备有那么强大的执行力，有朝一日如果算计到自己头上，自己扛的过去吗？

第六百五十五章 刘备的名声太好了

对未来比较担忧的主要人群，就是古文学派内部的上层人物。

这一次的限奴行动中，古文学派被迫向刘备妥协，第一次感受到了利益被损害的感觉，感到不愉快的人不少，但是因为刘备的强力和很多内部人物的支持，这个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可谁知道刘备尝到了甜头之后，以后会不会得寸进尺？

虫豸们也有虫豸们的担忧。

不过事到如今，他们再考虑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因为刘备已经在三分之二的地区推行了限奴令，剩下三分之一无论如何也无法回避过去，他们甚至都知道刘备接下来要干什么。

建安三年十二月初一，刘备在雒阳宣布，接下来包括建安四年一整年的时间，就要推动豫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六个州的限奴令。

这一点都没有出乎大家的预料，毫不意外，甚至不推动才会让雒阳朝廷的官员们觉得意外。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汉帝国真正的人口精华区，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就在中原四州——豫州、兖州、青州、徐州，中原四周的人口密度超过大汉的其他任何地区，所以这四个州的奴隶人口数量也远超其余各大地区。

与之相比，荆州和扬州甚至可以算作顺带的。

传统意义上，中原四州等于是士族豪门的后花园，各大士族豪门在这里创立宗族，开支散叶，精耕细作，占据最肥沃的土壤和最多的基础人口，享受着最奢华的生活水准，以此傲立于整个汉帝国之上，堂而皇之的瞧不起其他地区的人。

南边是南蛮子，北边是北夷，西边是西戎，东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什么都没有。

只有他们才是正儿八经的人上之人。

因为有着最强的经济实力和最多的人口基础，以及文化上的霸权垄断优势，所以最开始，刘备也只是雒阳以西的王者，并未把自己的权力触角伸到中原四州上。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刘备权势的大大增长，刘备的权势逐渐溢出到中原四州，伴随着标志性的对今文学派各大豪门的清算，刘备的权力触角正式伸到了中原地区。

以汝南郡为代表，沛国、济阴国和琅琊国的清算权力被刘备掌控，被刘备彻底清算了当地的今文学派社会联系，将之撕扯的稀烂，然后堂而皇之的任命自己的人掌控这四个郡国。

这四个郡国成为刘备在中原四州扬权的象征，是他的权力桥头堡，这四个郡国完全遵循了刘备在凉州定下的政策，执行的都是凉州新政，不仅在当地有官员，还堂而皇之的有一个营的驻军。

有钱，有人，有兵马，刘备的权势靠着这四个郡国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提升，中原四州传统意义上的主人翁们则死伤惨重、损失惨重。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而且清算今文学派之后，刘备也没有进一步搞扩大化，而是及时收手，控制住了局势，推动了当地的经济复苏，所以中原四州的大局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而且刘备麾下的诸多人才也有相当一部分出身中原四州，某种意义上来说，刘备还是和中原四州有所关联的。

正是因为这诸多的考量，刘备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推动对中原四州的限奴令。

但是眼下大部分地区都已经完成了限奴令，限奴令的推动已经成为国家共识，这个时候不继续推动，就是政治不正确的事情了。

所以随着刘备的限奴令下达，汝南郡、沛国、济阴国和琅琊国四郡国首先就对内部展开了严格的限奴令推动。

荀彧主政的汝南郡的推动最为彻底，也是因为汝南郡被刘备掌控的最深入，当地拥有奴隶的家族数量也不多，势力微小，根本不是官府的对手，面对高顺的汝南营兵，他们果断认怂。

不认怂又能怎么办？

等着被杀？

限奴令推行两年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那些不顺从的人是个什么下场他们也都听说了，遇到刘备这种军事强人，他们是又生气又无奈又惊恐，很怕被刘备针对，被杀死。

为了活命，舍弃掉奴隶也不是什么不能去做的事情，只要能活下来，什么都行。

汝南郡于是创下了限奴令推动以来的一个记录——一个抵抗的家族都没有，全员认怂，交出了自家超出数目的奴隶，任由官府检查。

而在其余三个郡国，则稍微有些阻碍势力，还是有头铁的不愿意交出奴隶，公开和官府对着干，或者私藏奴隶，用尽一切手段逃避，最后落得个全族被诛灭的下场。

对这些本身也没什么社会地位的土豪，刘备的杀戮并没有什么社会舆论上的危机，读书人老爷们并不在意这些土豪的死亡，他们死的再多，也和士人们没有关系。

除非刘备把屠刀对准士人，那才会掀起一阵波澜，但是那可能吗？

古文学派内部，不管是上层还是基层，只有少部分人怀有一些小小的忧虑，而相当一部分人完全不相信刘备会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他们觉得刘备对中小地主们和一些大地主们推行这个政策，然后和士人们官僚们有限度的分享成果，这是他在意大家的表现。

这是刘备注重大家力量的表现，是他注重承诺的表现，所以尽管刘备的权势越发的强悍，但是雒阳朝廷内部对他的感官始终维持在一个很高的水平上。

没办法，刘备的名声太好了，重情重义重承诺的人设贯穿始终，从他抵达雒阳进入官场之后就是他身上无法磨灭的标签。

有了这枚标签，他在政治行动上面对的阻碍小了许多，他发动整治行动的成本较之其它人，要小多了，这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所以在刘备执政的其他方面，尤其在人事方面上，他们是愿意给刘备以配合的，包括刘备大批量任命凉州人出任官员，乃至于凉州人出任中原四州地区官员的事情，也得到了实质上的推动。

在此之前，凉州人，包括并州和幽州人都是很难在中原四州出任行政主官的，但是随着今文学派的全面覆灭和刘备的权势增长，凉州人出任中原四州主官已经不是奇怪的事情。

不单单是郡守和国相，很多县令也是凉州人出任，甚至是刘备主导的凉州州学的毕业生们出任，而他们，可都是刘备的“门生”。

现在还不单单是凉州州学，刘备控制雒阳之后创办的司隶学府也是以刘备为主导的，刘备用办理凉州州学的方式办理司隶学府，所以司隶学府的学员们也是刘备的门生。

也就是他们现在还没有毕业进入官场，但是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全员毕业，进入官场，成为官场中刘备势力集团的一员。

即使是现在，刘备一个人拥有大几千号门生，这种规模的门生集团也是比较罕见的，所以在雒阳内部，有些人戏称刘备是要和儒门祖师爷一较高下了。

第六百五十六章 什么叫门生故吏遍天下啊

孔子据传有三千弟子，贤能者七十二人，这些人构筑起了未来儒家学派辉煌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