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 第158章

但是刘备并没想到自己的威名和政治地位居然直接让黄众在听到那番话之后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

刘备本来只是打算把黄众换掉，至于他之后去什么地方，干什么事情，刘备不在乎，也没有进一步弄死他的想法。

但是黄众不这样认为。

黄众极为恐慌，认为刘备说了那么凶狠的话之后，就一定不会放过他，一定会治罪，甚至还会杀了他，而他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他都不可能对抗刘备，军事力量也好，政治力量也好，他都完全不是对手，找人也不可能找到能够抗衡刘备的人。

他必死无疑。

最后，在绝望之中，黄众做出了决定。

他要跑路。

对，他做出了这个时代很多官员面对特殊情况的时候都做出过的选择——弃官跑路。

打不过，又无法加入，那么还想活命的话，只能跑路，跑得越远越好，跑到天涯海角，跑到刘备的权力延伸不到的地方，这样，才能活命。

黄众很快就跑了，还是深夜弃官跑路的。

跑路的时候，他只带走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还有在家里服务了三十年的家生子奴仆两人，其他人一律没带，护卫之类的也没带。

没人知道他跑到了什么地方，以至于刘备得到消息的时候一脸黑线，十分无语。

我只是要把他罢官夺职而已，他这一跑，怎么感觉我好想要杀了他似的？

我有那么凶吗？

我明明那么核锿氪氢。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他跑了，刘备更换太守的理由就更加充分了。

刘备抓住了这个机会，派人追回已经送出去的奏表，然后又重新写了一份奏表递到雒阳朝廷，希望改由他所熟悉的熟人曹操担任武威郡守，以尽快将制盐的事情落实。

他说武威郡的煤炭对制盐有着比较大的意义，以此向刘宏和张让表明自己不是在任人唯亲，而是真切的为了朝廷考虑。

这份奏表送到雒阳朝廷之后，立刻被担任尚书令的张让看到了。

张让读过之后，对这件事情也感到十分无语，摇了摇头，便吩咐选部尚书梁鹄办理落实此事，速度要快。

梁鹄不敢怠慢，立刻办理手续，将武威郡守的印绶和图章准备了一份，上任文书也准备了一份，又找来了议郎曹操，将调职命令转达给曹操。

整个过程甚至没超过一个时辰。

曹操很是惊讶的看着自己的上任文书，从梁鹄那边得知是刘备提出的申请，然后被张让那边通过了，走了一下流程，就把任命文书交给了曹操。

刘备那边希望曹操尽快上任，梁鹄也就嘱咐曹操要在三天之内出发，以免误了凉州军政要务。

曹操反应过来，忍住内心的狂喜，一路狂奔回家，开始做准备。

曹嵩得知此事，感慨于刘备的能量之大，为曹操即将出任两千石太守的事情感到高兴，很快就给曹操准备了一笔钱和一份厚礼，让曹操上任的时候带到冀县送给刘备，还嘱咐了曹操很多事情。

“刘玄德是凉州牧，是所有太守的上级，在凉州等于一手遮天，他想要办成的事情，几乎没有办不到的，你虽然和他多年为友，但是在具体公务上，千万不能仗着交情就为所欲为，懂吗？”

“父亲多虑了，儿子去凉州不是去吃喝玩乐的，是真的要去做一番事业的，又怎么会为所欲为呢？”

曹操感慨道：“儿曾与玄德相约，一定要在太守任上做一番事业，让世人知道曹孟德是个能臣！又如何能够为所欲为，去做自己所厌恶的事情呢？”

“嗯，有此志向便是好事。”

曹嵩缓缓道：“刘玄德在凉州办事，用钱的地方一定很多，他要是有难处，你要多多帮助他，现在做得越多，将来得到的回报也就越多，或许，曹氏不该只有一个人被他收为弟子，你明白吗？”

曹操笑了笑。

“父亲，现在就不要提这些了，只要我诚心与玄德相交，这份情谊还在，曹氏又如何不能辉煌腾达呢？其他的事情，儿现在还不是很想去考虑，而现在只想在太守任上做一番事业。”

曹嵩看着曹操看了一会儿，无奈的笑了笑。

“也罢，你去吧，你说的或许是对的，只要你和刘玄德的这份情谊在，曹氏无论如何也不会坠入凡尘，事事小心谨慎，万不可急躁冒进，刘玄德有令，你不可违背，记住了吗？”

“记住了。”

曹操向曹嵩行礼。

一天之后，准备妥当的曹操带着自己的家人一同踏上了前往凉州的路途。

另一边，张让在事后只是把这件事情稍微和刘宏提了一嘴。

刘宏对此并不在意，只是让张让看着办，尽量给刘备开绿灯，不要妨碍了食盐生意的推动，他的钱，他很在意。

比起曹操，刘宏更关注那个被他们三方面联合委任的代理人孟陀。

“我记得之前他被弹劾在凉州刺史任上有贪腐之举，过去就算了，但是这一次，他若是贪腐，阿公，你知道该怎么处理的，食盐的事情，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插手的。”

“陛下放心，此番，孟陀不敢贪腐，他但凡有什么举措，他阖家满门必然死无葬身之地，钱和命哪个重要，他这种人，是分得清的。”

张让微笑道：“陛下的钱，没有任何人可以贪腐，臣保证。”

“嗯，这就对了。”

刘宏搓了搓手，感叹道：“玄德，玄德，远在凉州，也不忘为我减轻烦忧，满朝文武，能为我考虑到这个地步的，唯有他一人，也唯有他能够真正为我解除烦忧！

唉！但使朝中官员有玄德一成的忠君体国之心，有玄德一成解决问题的能耐，朝政又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大汉又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可惜啊，玄德只有一个！”

张让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了。

这些时日，刘宏常常这样感叹。

真要让张让自己来说，他的感觉也是差不多的。

一个刘备给刘宏办成的事情，给刘宏带来的好处，已经超过刘宏登基以来全部官员为刘宏带来的好处了，刘备但凡出手，总能为刘宏解决烦恼，或者带来刘宏所需要的利益。

这样的人，还是个汉室宗亲，天然的站在汉室这边，对刘宏来说，好用的过了分。

还好，这样的人只有一个，要是多来几个，还有他们这些宦官的生存空间吗？

张让窃喜。

刘备并不知道张让正在暗自窃喜自己只有一个，而没有更多，他的全部精力现在都放在凉州的发展大略上。

从中平四年正月假期结束开始，他就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

首先是主持过去大半年的官员吏员行政成绩的考核，准备初次在凉州落实全新的制度。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公平，公正，公开

对于官员们和吏员们的政绩考核，主要从两个方面着手。

一个是各郡的部郡国从事与部郡国从事书佐们，还有一个是国渊主导的选贤从事司。

综合这两方面的评断，给当地官员吏员的政绩进行打分，然后展开评选。

评选由刘备亲自主持，将官员和吏员分开来评断，把官员、吏员群体中考核成绩最好的十人和最差的十人列入必执行榜单。

即最优秀的十人和最差的十人必须要立刻进行嘉奖和惩戒，其他人也要列入观察名单。

最优秀的十人给予物质奖励，但凡有更好的空缺职位，任期满，他们优先进行升迁。

最差的十人则要进行惩戒，最轻也是降职，最严重的，直接罢职，甚至还要进行问罪，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这个制度是刘备想要长期坚持下去的，他需要用明确的态度告诉官僚们，他是来真的。

你们的封建主义腐朽生活一去不复返了，给我好好感受一下万恶的资本主义的末位淘汰吧！

食我福报啦！

说起来，这个制度刚刚颁布下去的时候，凉州也是有官吏对此不屑一顾的，觉得这不过是刘备摆出来的姿态，看着好看，其实没什么意义。

雷声大，雨点小，稍微应付一下，也就过去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

刘备来真的了。

本次评断最差劲的十个官员都是县级官员，有县令，也有县丞、县尉等，他们有的是懒政，有的是贪腐，有的是能力太差办不了事情，把各自负责的事情办得一塌糊涂，糟糕透顶。

最差劲的十名吏员主要是个人品德操守败坏，喜欢欺压良善，手中有点小权就忍不住要彰显自己的“权势”，一日不彰显就一日不痛快，像是生了重病一样。

因为他们比较接近一般民众，经常对一般群众作威作福，所以部郡国从事和选贤从事司主要通过在民间走访打听来判断一个吏员有没有好的名声。

对于这最差劲的二十人，刘备先把十名官员停职，然后上表给朝廷走流程，将这十人全部罢免。

又自己推荐自己信得过的可靠的能干的人暂时代理这些职位，等朝廷命令下来，直接履职。

十名吏员本身是官员自行辟召，所以等新官上任之后，将他们全部罢免，然后问罪，一个也不放过。

除了最差劲的二十人之外，官员队伍和吏员队伍里也有很差劲的，但是因为比烂没有比过那些更差劲的，所以没有列入前十名，但是也不能说就不惩戒了。

针对他们的过错和能力问题，刘备又罢免了三名县令，七名县丞，五名县尉，上表朝廷将他们或者降职，或者罢职，全部换上自己从庶务部里挑选出来的能干的人，暂时代行职位。

而对于地方属吏，还有风评、能力很差的三十七人，被刘备下令全部罢免、问罪，然后令新上任的部下重新选择能干的人担任那些职位。

至于其他的一些评价较差的官员、吏员，基本上是申斥、罚款、写悔过书为主。

于是一波淘汰的决断下来，足足有六十多名官、吏遭到降职、罢职，另有一百多人遭到申斥、罚款，惩罚力度不可谓不大。

说是末位淘汰也好，说是考成法也好，其实本质上都是为了淘汰无用的，换上能干的，对于东汉末年的现状来说，都属于猛药。

东汉帝国原本的官吏淘汰机制在宦官、外戚、士人三方面的多方精耕细作之下，已经基本上变成了铲除异己的工具，几乎失去了选贤任能的效用。

罢免的都是政敌，选出来的都是自己人，针对这种情况，刘备必须要另外建立机制，重新规划赛道。

用成绩说话，公平，公正，公开。

办不好事情，那就滚蛋，不管你是谁。

所以没人说刘备任人唯亲，反而有很多人称赞刘备的公正。

被淘汰掉的，的确是大家公认的无能，犯了错，惩戒他们是理所当然。

而被换上去的，虽然是刘备带来的身边人，但是在能力上也是公认的无可指摘。

而在优秀官员和吏员的评选方面，也有二十名优秀的官员、吏员得到了赏赐和优先升迁的资格。

他们的姓名和事迹通报整个凉州，在凉州州牧府内竖起【中平四年优秀官吏名单表】，记录他们的名字和籍贯，使他们荣耀。

另外一些做得比较好的官员和吏员也得到了州府的夸赞和物质奖励。

尤其是物质奖励，刘备一向出手大方，对于物质奖励从不吝啬，对于做得好的人，除了夸奖，就是给钱。

州府里的从事官员们跟着他一起加班的，每个月都有奖金。

做出成绩的，也有奖金。

因工受伤、生病的，有伤病补贴，有温暖关怀。

对于部下的工作，刘备很上心，很严厉，但是在生活方面，刘备也制定了一系列福利政策，对他们的日常生活多加关怀。

于是虽然刘备对官员工作的要求很高，惩罚很严厉，训斥很凶狠，还总是拖着大家一起加班办事，在田间地头到处跑，但是官员们对他始终是敬畏的态度。

敬在前，畏在后。

第一次新规则的操作和落实刘备看来是合格的，虽然还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但是第一次做到这个地步，给全体凉州官吏以鼓励和震慑，确实已经做得不错了。

于是部郡国从事们和选贤从事司的官吏们得到了刘备颁发的特别奖金。

没办法，刘备确实有钱，也愿意花钱。

这件事情办完之后，他就开始了一轮对凉州各郡的巡查。

先去关羽等五人镇守的五郡转了一圈，亲眼目睹他们的工作和集体农庄的建设，接着又去了一次青海湖制盐作坊，亲自观看制盐作坊的建设和生产。

顺便，在关羽的护卫下，刘备召见了烧当羌首领那多，与那多展开了一轮会谈。

这一次来，刘备让关羽带着一千全副武装的精骑随他出发，要让羌人知道他武德充沛，并且摆出较高的姿态，让那多来拜见他。

第二百八十九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羌人不懂汉家礼数，不懂得什么叫谦虚，他们只知道弱肉强食，只知道强大的人才能活下去，弱小的人每活一天都应该感谢上天。

当然，不只是羌人，整个东汉的边陲之地，幽州并州凉州，还有南边的几个州，从事实上来说，因为恶劣的生存环境和低劣的教育普及程度，人们的思维方式和中原汉人的思维方式都有很大的不同。

乱世之初搅得天下大乱的那群边地武人，以吕布为代表，小奉先行为简直是家常便饭，并且他们丝毫不以为意。

到后面，虽然父母家人都在曹操手上，马超还是决定起兵反曹，最后让自己老爹马腾和一大家子都被曹操杀了祭旗。

这些在时人和后人看来都冷酷无情毫无廉耻的行为，却是当时边地汉人和中原汉人在行为逻辑上有根本不同的重要体现。

按照他们的逻辑来看，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对的，所以对付这群人，就不能用中原逻辑，而要用彻头彻尾的边境逻辑。

我比你强，我就能俯视你。

你要是敢反抗，我就灭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