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圣诞稻草人
“马……马邑之敌,非太原、霍邑、长安之敌能比的。”
李高迁在迟疑了好一会儿以后,语气生硬的解释。
李元吉没有再追问李高迁,而是侧头看向李孝恭道:“当年突厥进犯马邑,一共有多少兵马?”
李孝恭毫不犹豫的道:“大约五万!”
李元吉又问,“高满政手底下又有多少兵马,我父亲又给了江夏公多少兵马?”
李孝恭再次毫不犹豫的开口道:“高满政手里有府兵三千,圣人给了江夏公一万两千人的兵马。”
说完这话以后,李孝恭目光灼灼的看着李高迁。
他已经意识到了昔日的马邑一战里面有问题,李高迁临阵脱逃,残杀马邑的守关大将不符合常理。
李元吉点着头道:“也就是说,当时江夏公能调动的兵马有近一万五千人之多。据我所知,江夏公在帮我父亲固守太原的时候,手里的兵马只有几千,面对的高君雅、王威,以及突厥联军却有近五六万之多。
以数千对五六万,江夏公尚且没有退缩,还生擒了高君雅和王威,为何以一万五对五万的时候,江夏公就退缩了?
不仅退缩的很快,还斩了当时的守关大将!
江夏公对此有什么解释?”
李孝恭听完这一番话,已经可以肯定李高迁在马邑一战中放水了,故意临阵脱逃了,所以他声音拔高了好几度跟着追问道:“对!江夏公对此有什么解释?!”
第八百零五章 聪慧而又喜欢脑补的李高迁
李高迁脸色一变再变,坐在那里讷讷不言。
他儿子彻底忍不住了,站出身来大喊道:“我父亲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闭嘴!”
李高迁被儿子的话惊醒,赶忙阻止儿子继续说下去。
可他儿子已经开口了,又怎么可能继续装聋作哑,他儿子继续喊道:“我父亲是在入长安城之前,听到了圣人对秦王殿下的许诺,然后才在马邑的战事中犯错,急流勇退的!”
李高迁彻底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对着儿子大声的喝斥,“你给我闭嘴!”
但他儿子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即便是出声阻止,李元吉也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了。
李孝恭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愣愣的追问,“什么许诺?!”
李高迁的儿子还要说话,却被李高迁狠狠的甩了一个巴掌。
李孝恭见此还憨憨的问,“你为什么要打他,为什么不让他说下去,我很想知道你有什么样的苦衷!”
李孝恭觉得李高迁这是在故弄玄虚,故意用这种方式来洗刷他的胆怯和无能,所以一个劲的在追着刨根问底。
李高迁只是神情复杂的感叹着,一句话也不说。
李孝恭还要追着再问,李元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堂兄,你就别问了。”
李孝恭听到这话一愣,侧过头看向李元吉道:“你知道内情?他说的不是假话?不是在为自己找借口,为自己的懦弱和无能开脱?”
李元吉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道:“你没听他儿子说,他是听到了我父亲对我二哥的许诺以后,才选择了犯错,然后急流勇退的吗?”
李孝恭又愣了愣,作思量状,许久以后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看了李高迁一眼道:“他儿子所说的那个许诺,不会就是圣人将太子之位许给世民的那个许诺吧?”
李元吉无奈的点了点头。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呢?
还有什么能将一个建国初期,屹立在绝大多数武勋之巅的功臣吓的急流勇退。
李孝恭不解的又道:“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在少数,为什么别人没退,唯独你要退呢?”
李孝恭最后一句话是看着李高迁说的。
李高迁脸色难看的微微垂下头,没有说话。
李元吉瞥了李高迁一眼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父亲当时向我二哥许诺的时候,你就在旁边,还是主要见证人之一吧?”
如果仅仅是知道李渊对李世民的许诺的话,还不至于让李高迁吓的急流勇退。
李高迁有很大的可能是这件事的见证人之一。
他应该是因此感觉到了危机,所以才选择了在关键的时候犯错,然后急流勇退的。
之所以会杀马邑的守关大将,应该是对李渊的一种报复。
李渊给了他富贵,却又让他卷入皇室的纷争中,让他没办法坐享富贵,他心里肯定有怨气,所以才会在犯错以后,又杀了马邑的大将。
马邑的大将跟他无冤无仇,如果仅仅是阻止他逃跑的话,他根本没必要杀人。
所以他斩杀马邑的大将,有很大的几率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以及对李渊的不满。
他辛辛苦苦的为李渊打江山,李渊不知道好好的对待他也就算了,还让他卷入到皇室的纷争中,这就是想要他的命,他没怨气那就怪了。
毕竟,他跟着李渊起兵的时候,李渊还只是个诸侯王,李氏也仅仅占据着江山的一角,还不是天下共主,谁能继承前隋的江山还是未知数。
有‘良禽择木而栖’这句话在,让他跟李渊讲忠诚根本不可能,所以他能跟李渊讲的只有富贵。
李渊能给他富贵,他就为李渊卖命,李渊不能给他富贵,他就离李渊而去。
他当时没有背叛李渊,去投刘武周、李密、王世充、窦建德等人,已经算是很讲义气了,杀一个李渊手底下的守关大将,根本不算什么。
毕竟,这件事的真相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是李渊对不起他,而不是他对不起李渊。
是李渊做错了事,才害得他急流勇退的,而不是他犯了错,负了李渊,才不得不急流勇退的。
所以错在李渊,而不是他。
毕竟,李渊作为一个嫡长子继承制的获益者,以及拥护者,在嫡长子健在,并且身体健康又能干的情况下,将家业暗戳戳的许给二儿子,就是大错特错。
他被迫卷入其中,见证了李渊的过错,还要帮李渊承担李渊犯错以后的代价,他选择了急流勇退,将自身所需要付出的代价降到最小,也在情理之中。
他要是傻乎乎的继续在朝堂上呆下去,傻乎乎的陪着李渊错到底,那么李建成和李世民相争的时候,有九成九的几率会请他出来作证。
那样的话,无论是出尔反尔的李渊,还是对继承权志在必得的李建成,以及一众拥护着嫡长子继承制的高官们,都容不下他。
在这些人群起而攻之的时候,他即便是功劳再大,也逃不了身死族灭的下场。
什么太原元谋功臣拥有赎一死的特权之类的鬼话,他没信。
事实证明他的信是对的,因为同样拥有赎一死特权的刘文静,在大唐立国后不久就被弄死了,赎一死的特权根本没起任何作用。
“哎……”
李高迁听到李元吉的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神情复杂的坐下道:“既然殿下都已经猜到了,那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错,臣确实是当时的见证人之一,不仅仅是臣,还有刘文静和裴寂。
裴寂在见证了这件事以后,选择了装聋作哑,一门心思的去博取圣人的欢心。
刘文静在见证了这件事以后,选择了下意识的向秦王靠近。
臣则觉得,无论是向圣人靠近也好,又或者向秦王靠近也罢,都不妥当。
因为臣觉得,参与到这件事情中的每一个人,只要继续在朝堂上待下去,都不会有善终。
所以臣在去马邑驰援高满政的时候,选择了临阵脱逃,选择了斩杀马邑的守关大将,以此来获罪脱身。
后来臣也如愿以偿,被贬到了边陲充任戍卒。
在臣被贬到边陲以后没多久,就得到了刘文静因为谋反被处死的消息。
臣当时就觉得,臣在见证了圣人对秦王的许诺以后,所感觉到的一切果然没错。
从那以后,臣就很少再跟朝堂上的故旧来往了,也尽可能的降低臣在朝堂上露面的机会。
后来得知裴寂被您囚禁了,裴府也被您查抄了以后,臣就更加坚信自己的感觉了。
臣原以为臣可以默默无闻的在陵州待一辈子,没想到,圣人还是启用了臣,并且让臣代替张亮,暗中跟世家的人交手。
看来,臣即便是再小心翼翼,再退缩,也难逃一劫。”
李高迁说到最后,满脸的唏嘘和惆怅,他儿子脸上也充满了悲伤。
李孝恭一个劲的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李高迁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不顾高满政和马邑守关大将死活的话,有点自欺欺人。
因为他如果处在同样的境地的话,他或许会做的比李高迁更过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话说出来虽然很自私自利,可天底下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做的。
他李孝恭也不例外,所以他没办法拿更高的要求去要求李高迁,他还没那么无耻。
说是李渊的错的话,他又说不出口。
因为李渊是君王,也是他的长辈,李渊的儿子还在他边上,他说李渊不是,就违背了为尊者讳的禁忌,就是不孝,不仅会被降罪,还会被千万人唾骂的。
所以他嘴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李元吉跟他有同样的顾虑,所以也没有对李渊的所作所为,以及李高迁的所作所为做任何评价,只是幽幽的感慨道:“所以你就没有带其他家眷,也没有带任何的仆人,只是带了一个子嗣赶来了长安?你想在你死后,让他帮你收尸?”
在这个时代,非夷三族的大罪,一般都是允许亲人收尸的。
像是这种在获得特殊任命之前,明知道自己必死,并且带着儿子来帮自己收尸的大有人在,所以李高迁只带了一个儿子来长安的目的不难猜。
李高迁也没有隐瞒,痛痛快快的点了一下头。
李元吉疑问道:“你为什么如此笃定你会死?”
李高迁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元吉却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
李高迁的意思很简单,当时的见证人中,两个都已经遭难了,他岂能幸免遇难。
李元吉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觉得你对我父亲可能有所误会,我父亲从没有杀你们的意思。刘文静之死,是他和裴寂争斗的结果,跟我父亲无关。
裴寂被囚禁,裴府被查抄,也是因为他干了不该干的事,是我下令囚禁的他,也是我下令查抄的他的府邸,跟我父亲也无关。
所以我父亲此次召你回来,真的是希望你能帮他做事,而不是为了杀你。”
李高迁抿着嘴没说话,显然不相信这话。
李元吉继续道:“如果我父亲想杀你的话,根本不需要这么费劲,只需要在你在陵州的时候,秘密的传令给窦轨,让窦轨秘密的将你处决即可,不需要如此大动干戈。
毕竟,你已经脱离了大唐的中枢,对大唐的影响力已经没有武德元年那么大了,大唐新晋的臣子,对你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影响。
所以在陵州秘密的处决了你,以你身染恶疾暴毙的名义为你发丧,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第八百零六章 癔症
李高迁听到这话略微愣了愣,显然是觉得这话是有道理的。
李元吉继续道:“而且,我李氏的江山传承之事已经落下了帷幕,我二哥也被贬为了庶民,只要我不介意,你即便是将昔日的事宣示出来,也不会有人在意。”
李氏这一代的江山传承问题已经结束了,最大的赢家也已经产生了,在此之前,无论其他竞争者身上发生过任何古怪离奇的事情,只要最大的赢家不介意,就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也不会因此被盯上。
毕竟,成王败寇是所有人的共识。
在胜负已分的情况下,在此期间所发生的任何事都影响不了结果。
一些秘而不宣的事情,在胜负已分以后,即便是被人说出来,也只是徒添谈资而已。
除此之外不会有任何影响。
所以李高迁明显有些担心过头了,甚至因为刘文静和裴寂的事情,患上了一定的被害妄想症。
为了让李高迁更好的为大唐服务,也为了让李高迁坚定不移的跟郑氏,以及郑氏背后的世家豪门斗下去,该开导的还是要开导的。
至于说李高迁是不是穿越者的事情,李元吉已经否定了。
在李高迁说出他见证了李渊对李世民的许诺以后就否定了。
如果说李高迁是个穿越者,并且了解历史的穿越者的话,那么他在见证了李渊对李世民的许诺以后,必然不会急流勇退,而是会仗着他见证过这件事的优势,去谋取更大的利益。
在先知先觉的条件加持下,只要他坚定不移的站在李世民一边,并且提出让李世民庇佑他,李世民为了一个名正言顺,就算是拼尽全力也会保住他。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李渊、李建成、以及拥护嫡长子继承制的人要他死,也不一定做得到。
毕竟,掌控着大唐半壁江山的李世民,在拼尽全力去保护一个人的时候,即便是李渊、李建成、以及朝堂上的其他人,也不一定奈何得了。
如果能奈何的话,历史上也不会发生仁智宫之乱,以及玄武门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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