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圣诞稻草人
所以他并不是任瑰所说的要白享大唐给予他的一切。
但任瑰显然不这么认为,不等他话说完就瞪起眼住子,急切的道:“殿下,这可不行啊。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您要是把大唐的一部分权柄揽在您自己手里,您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受苦的可是百姓。”
虽然任瑰算不上是什么为国为民的大青天,但是基本的操守还是由的。
尤其是在徐州那种各路反王与反贼争奇斗艳的地方待久了以后,见惯了人性的阴暗,见惯了百姓们过的苦日子,他心里多多少少还保留了一些良知,以及对百姓的怜悯。
易子而食的事情,对很多人来说,可能就是史书上的四个字。
但是对任瑰来说,那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也是他亲眼所见过的。
所以他希望大唐能强盛一些,也希望大唐的百姓能够富足一些,更希望低层的百姓们能过的稍微好一点。
即便是依旧吃不饱肚子,也不用再跟临近家换着孩子吃。
他至今都记得,他在王世充、窦建德跟大唐争锋的时候,率军去策应李世民,路径一个人丁稀少的小村庄时,在一户人家讨水喝的时候,掀开那一户人家的水缸所看到的场景。
里面泡着一根白嫩的幼儿胳膊。
是那一户人家邻居家的孩子。
而那一户人家邻居家的水缸里,跑着一根白嫩的幼儿大腿,是那一户人家的。
那一户人家,以及那一户人家邻居家,被他一怒之下给一体斩绝了。
可是那件事却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所以他再次领兵踏上征程的时候,每过一地,都会派人暗中去检查。
他还以为这种事情是特例。
可检查出的结果却是,比这骇人听闻的事情更多。
那一户人家,以及那一户人家邻居家,已经算是很良善的人家了。
什么兜售人骸,大人小孩各有其价之类的事情,比比皆是。
还有偷坟掘墓,去刨那些刚下葬没多久的尸骸的。
总之,各种他能接受,他接受不了的,以及史书里有的,史书里没有的骇人听闻的事情,他都看到过,也查到过。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希望李元吉这个有身份有地位有能力的人,能为百姓们做一点事情。
哪怕就是一点,也足以让很多百姓活命。
对,就是活命。
对于遭受了前隋炀帝荼毒,又遭受了十八路反王的荼毒,以及各类土匪流寇荼毒的百姓们而言,活着是他们唯一的要求。
活好一点,他们不敢奢求,能吃饱饭,他们想都不敢想。
李元吉见任瑰的情绪有点激动,意识到任瑰大致是遭受过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又或者是看到过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当即一边安抚着任瑰的情绪,一边道:“我再说一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会白分享社稷之权、社稷之贵,我会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履行我的职责,亦会为大唐的百姓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即便是我没有闲暇去做,亦有你们去帮我做这些事情。
这也是我招揽你们这么多人的目的之一。
我的意思是,我必须先确保自己安全,确保自己不受制于人,确保自己可以自由自在的行事以后,我才能去做这些事情。”
任瑰在李元吉的安抚下,逐渐的平静了不少,听到李元吉这番话,欲言又止。
李元吉知道,任瑰还是有些不甘心,便又语重心长的道:“子玮啊,我得先照顾好自己,才能去照顾别人。
圣人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我还没听说过那个穷的去兼济天下呢。
我现在还处在穷的地步,所以还没有去兼济天下的能力呢。”
任瑰听到这话,一下子甘心了。
李元吉说的话句句在理,由不得他不甘心。
他当即苦笑着抱拳道:“是臣失态了。您是不知道臣到底经历过什么,您要是知道,大概就会理解臣了。”
当下,任瑰也没有给李元吉说话的机会,自顾自的将他在徐州期间所听到过的、所看到过的惨事,一件一件的说给了李元吉听。
李元吉只听了三件事,就有点听不下去了。
听多了,头皮都开始发麻了。
他终究不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唐人,也不是一个在温饱线上挣扎着成长起来的人,更不是一个从小就见惯了战乱之苦的人。
所以他很难像是唐人一样,去接受一桩桩一件件听的让人怀疑人生的惨事。
“行了……你别说了。”
当任瑰说到第九个惨事,讲到了河南道和河北道交界处的一个山大王以小儿心脏为顶级美食以后,李元吉彻底听不下去了。
喉头耸动着,差点将刚刚吃下去的饭都快呕出来了。
任瑰见此,也识趣的没有往下再说,只是苦着脸道:“现在您明白臣为什么那么激动了吧。”
李元吉点了一下头,但却不愿意再跟任瑰谈论这个话题,“我们还是继续说回正事吧。”
任瑰点了一下头,调整了一下心情,整理了一下思绪,苦笑道:“殿下如果想求一个自保,想求一个自由自在的话,在臣看来,恐怕比殿下去争那个大位还难。
臣虽然不了解秦王殿下,但臣却了解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就不是一个能容忍别人分走他权柄的人,更不是一个能容忍殿下不听他命令行事,不唯他马首是瞻的人。
所以太子殿下一旦登临大位,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除掉殿下。
在这种情况下,殿下就只剩下了两条路可走。
要么委曲求全,要么举起义旗。
不过太子殿下一旦登临大位,大义加身,又有诸多忠臣良将趋势,殿下即便是举起了义旗,多半也会以失败告终。
秦王殿下臣虽然不了解,但臣也知道秦王殿下是一个霸道的人。
想来他登临大位以后,也会如此对待殿下。
所以殿下要从他们手里分润权柄,求一个自由自在的话,千难万难啊。”
第四百零六章 任瑰的智慧
任瑰说到最后的时候,言语间充满了不看好。
李元吉也知道不去争那个位置,不弄死李建成和李世民的话,想在李建成和李世民手底下求活,也千难万难。
他做了那么多,谋划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越过这个千难万难。
他也不是没想过去争那个位置。
他在受委屈的时候,在觉得憋屈的时候,曾经无数次想过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杀进宫去,像是李世民一样,砍向两个兄弟的脑袋,然后逼迫李渊立他为太子,最后登临大位。
可是每次在这个念头浮现出来的时候,他又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掐死。
不是他做不了皇帝,如果做皇帝只是单纯的坐上那个位置,任凭自己的喜好发号施令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坐上去。
可是做皇帝并不是单纯的坐那个位置,也不是单纯的凭借着自己的喜好发号施令。
只要坐上那个位置,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庞杂的政务,庞杂到即便是有后世的知识做支撑,也不一定处理得过来。
上到国家大事,下到群臣家里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及民间出现的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得处理。
就这还是经过了门下省筛选了一遍,筛选走七八成政务的情况下,要处理的政务。
此外,日常还得顾及着跟群臣们之间的君臣之义,没事就得跟群臣拉拉关系,关心一下群臣的生活,以及群臣私德方面、儿女嫁娶方面的事情。
还得时不时的解决一下群臣们中间的纷争,调节群臣们的关系,还得在这一系列的基础上让群臣做到相互制衡。
偶尔还得理一理群臣的求告,后宫嫔妃们的怨言。
忙里抽闲,还得关心一下一大帮子子女的教育问题,以及成长问题。
解决一下嫔妃们和子女们的争执问题。
在以上的这些全部都忙活完了的情况下,还得考虑国家开疆拓土的问题、国家以后发展的问题。
要是手底下有个权臣、佞臣,还得跟权臣、佞臣斗斗心眼。
手底下有世家门阀的话,还得去考虑怎么对付世家门阀。
就这些,还只是做皇帝的所要解决的一部分问题。
什么闹个天灾人祸的,还要应付各种流言,什么过个节的,还要照顾照顾四面八方、上苍九幽的诸多神仙之类的,都没有算在其中。
至于说是根据自己的喜好发号施令,想想就可以了。
在没有权衡好各方利弊,分配好各方利益,试探好各方态度的情况下,根本就没办法发。
一旦发了,说不定就成了祸国殃民之令。
也只有昏君才会依照自己的喜好发号施令。
明君一般都不这么干。
就像是李渊,在发号施令的时候,也就只有在针对个人的升迁贬斥、升爵降爵、加户减户,以及一些私人问题上,才能依照自己的喜好发号施令。
在国政,尤其是牵扯众多的国政方面。
李渊几乎都是慎之又慎,权衡好了各方利弊,试探完了各方态度,确认好了不会损害绝大多数人利益的情况下,才会发号施令。
所以,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
尤其是明君,非天授之才难以胜任。
这也是为什么千古一帝只有那个几个人的原因。
总而言之,当一个国家的大小事务皆由一个人决断的时候,即便是这个人有后世的知识做支撑,也很难轻轻松松的将一切决断完。
弄不好就是第二个王莽。
李元吉不希望看到这个曾经在地球上剁一脚,大喊一声我是唯一的霸主,而无人敢应声的大唐因他凋零。
李元吉也不希望因为他,将一个本该强盛的帝国变得七零八落。
所以他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现在他要面对的问题。
或许有些稚嫩,也或许有些异想天开。
成了固然皆大欢喜,不成他也不会后悔。
所以面对任瑰的话,李元吉十分认真的道:“即便是最后真的会走到你说的地步,我也想试试。”
至于他的谋划,他并没有告诉任瑰。
任瑰初入他麾下,他能跟任瑰一起分析李建成、李世民,甚至暗中非议李建成、李世民,已经是极限了,再多的,就不能说了。
不是李元吉信不过任瑰,而是任瑰刚刚加入他麾下,他必须得留一手。
万一任瑰是李建成放出来的二五仔,他将他的谋划说了,任瑰回过头就告诉李建成,那他就永远也别想成事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话能传上千年,自有他的道理在其中。
很多事情上,老祖宗说过的话其实都是对的。
只可惜世人情愿相信自己的,也不相信老祖宗的话。
一些为了自欺欺人的,干脆还蛮横的将老祖宗所说的很多话定性为糟粕。
即便是因为没听老祖宗的话,撞了南墙,被撞的头破血流的,也为了一定点的颜面,估值的坚持己见,说老祖宗所说的话是糟粕。
李元吉就不是这种喜好自欺欺人的人,他清楚的知道什么叫做听人劝吃饱饭。
也清楚的知道老祖宗的那些话他该听。
任瑰听到李元吉的话以后,愣愣的盯着李元吉看了许久。
李元吉见此,突然笑道:“有什么问题吗?”
任瑰心中五味杂陈的道:“殿下这是主意已定?”
李元吉毫不犹豫的点头。
任瑰神情复杂的道:“那你我君臣就有罪受咯。”
李元吉哈哈笑道:“我听孙先生说过,人活在世上,就不能活的太安逸,太安逸了就容易生病。”
任瑰错愕的瞪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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