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代重奸
第718章 历法之争(上)
“哎呀,王先生,你怎么来了?”张顺一脸讶然地看着王徵道,“快,快快赐座!”
“惊闻陛下登极大宝,故而前来贺之!”王徵闻言一愣,连忙回答道。
原来像他这般官吏,非有旨意不能擅离岗位,更不能擅自入京。
虽然他仗着张顺的旧情,不是很担心张顺处罚自个,但是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挑战这个规矩。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不由继续道:“凡新朝立,必易服色,改正朔。”
“今服色如何,本不当我言之,唯有正朔一项,还请陛下早下决断才是!”
所谓“易服色”,就是改变官服和军服的颜色。
比如秦朝尚黑,朝服、军服多为玄色;明朝尚赤,官袍、军服多为赤色。
如今大虞新立,应土德而生,以黄色为正宗。
然而,由于自唐代以来,黄色为黄帝专用色。
故而,张顺特意下旨规定赭黄色作为帝王专用色,其他金黄色、杏黄色、淡黄色等颜色不在禁止之内。
但是由于明代服饰存量庞大,黄色又较为难得,故而大多数官吏只是在原有的官袍基础上,绣上一些黄色的花纹,以示区别。
不过,在张顺的强烈要求之下,工部几经实验,可采用较为廉价的黄柏根、黄芹、槐子、槐花进行印染,可得土黄色粗布,倒也可以满足戎服之用。
所谓“改正朔者”,“正谓年始,朔谓月初,言王者得政,示从我始,改故用新。”
也就是说改变年和月的开始时间,比如夏朝以正月为正,以“天明为朔”;而商朝则以“十二月为正,鸡鸣为朔”;周朝则以“十一月为正,半夜为朔”。
故而《史记》记载,夏朝用“夏正”、商朝用“殷正”、周朝用“周正”。
不过,这种改来改去的法子太麻烦了,又容易影响农业生产。
故而自汉武帝再次以“夏正”为正以后,历朝历代往往以颁布新历法,作为“改正朔”的象征。
当然,由于重新制定历法,不仅工程浩大,而且耗时较长,有些朝代又使了一个取巧的法子,那就是把前朝历法改个名字,继续颁行。
比如明朝的朱元璋就把元朝的《授时历》改为《大统历》,继续使用。
如今张顺刚刚即位,不过粗略的了解了一些历法的知识。
他还没有下定决心,是继续把旧历法换个名使用,还是重新制定一部历法,故而这王徵来的倒是时候。
“哦?先生如何以为?”张顺心想你既然提出这个问题,想必心中已有定策。
“先前传教士龙华民等人所呈《新法历书》,俱用西洋之法,更胜我等百倍。”王徵不由笑道。
“其间多有不服者,经过数次验算,新法皆‘与天密合’……”
“等等,等等,你是不是以为朕既看不懂历法,又不好查验当初的档案记录!”就在王徵滔滔不绝的自卖自夸之际,张顺突然开口打断道。
“啊?”王徵闻言一愣,顿时不由面红耳赤,羞愧的无地自容。
原来传教士和王徵所谓的《新法历书》,就是崇祯年间制定的《崇祯历书》。
这《崇祯历书》内容极其庞大,一共包括四十六种著作,长达一百三十七卷,主要内容包括:法原、法数、法算、法器、会通五部份内容。
其中法原,是讲述相关的天文理论,一共有四十卷;法数,是制定的天文数学用表;法算,则是推算天文历法所用的数学方法;法器,则是讲述相应的天文仪器;而会通则是东西方单位换算表。
除此之外,还包括《治历缘起》和《古今交食考》,讲述制定历法的经过,以及在制定过程中如何“碾压”钦天监和东局的故事。
当初,张顺刚刚收到《新法历书》之初,乍读之下,也不由感慨西方科技之发达,中华传统学者之鄙陋、愚昧。
然而,不意当初传教士上劝进表之际,却被崇祯的妃子田秀英一语道破虚实。
当时,张顺忙于登基之事,无暇分辨。
待到诸事已毕,他这才着人调出当初钦天监、东局、西局三方较量的原始档案以及崇祯的朱批、圣旨,这才发现传教士不仅偷偷篡改了自己推算的结果,更是篡改了三者之间的胜负。
原来自从崇祯登基以后,徐光启入朝,就一直鼓吹、推动西历之事。
只是如此以来,却惹恼了两个人。
一个是钦天监监正戈承科,另外一个是民间学者魏文魁。
其中这戈氏族人多又习“司天”业者,例在钦天监供职。
也就是说这戈承科学的是家传天文历法,其主要观点算法来自于《大统历》,也就是元代的《授时历》。
而后面一个魏文魁更不得了,在外人看起来完完全全是一个“民科”。
他不但师承不明,更是一心专研宋代邵雍所著的《皇极经世书》。
实话实说,这个一听起来就不靠谱。
什么《皇极经世书》,连后世教科书上提都没提过,一看就是野路子。
而当张顺命人把这本书找出来的时候,更加确信了自己的观点。
原来这《皇极经世书》是一本讲究易理、河图洛书之类的玩意儿,一看就像是宋献策之流。
你看他有一点靠谱的样子吗?
一点都没有!
然而,就这样一个“腐朽的官僚”,外加一个“野路子出身的民科”,在“昏君”崇祯协调下,一共分为三局,相互打擂台。
他们分别是以戈承科为首的钦天监,以魏文魁为首的东局,和以徐光启为首,传教士为辅的西局。
本来张顺怎么看,都觉得后者赢面极大。
然而,三方先后在崇祯二年、崇祯四年、崇祯七年以及崇祯八年等几年,包括在日食、月食以及对月亮、木星和水星的推算中,以徐光启为首的西局误差较大,甚至出现过较大的错误,以至于连战连败,灰头灰脑。
科学嘛,胜败乃兵家常事,倒也没有什么。
但是,张顺万万没想到这一伙人竟如此无耻。
不仅修改推算结果,还颠倒黑白,攻讦中国传统历法。
这正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719章 历法之争(中)
话说王徵的谎言被张顺一语道破,顿时羞的无地自容。
不过,待其心神稳定以后,仍说什么“远西距我不啻万里,其中数表,换算不全”、“其度量衡不与我中国同,换算有误”云云。
张顺对于这个太熟了,当年自己作业没写完被老师查着的时候,也是这般借口。
不过,他并不打算戳穿王徵。
一则,在张顺前世“西法”能够发展壮大,一举碾压其他文明,自然有其长处。
二则,科学必然会因为交流而发展,因为闭关锁国而落后。
张顺还没有自大到仅凭自己有人之力,引领全世界进入新时代。
三则,张顺还打算趁机摸一摸底儿,弄清楚这个时代的中国究竟有哪些地方比较落后,哪些地方比较先进,便于作为自己制定下一步的政策的参考。
想到此处,他不由笑道:“总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终究不是个法子。”
“这样吧,我先给你们一点时间,你们准备一下自己相关学说的内容,让我听听究竟哪个有道理!”
“啊?好,这个好!”王徵闻言一愣,连忙回答道。
他作为一个写了《远西奇器图说》的专家,当然知道实际验证的重要性。
但是,先前西法在与钦天监和东局的比试中,结果相当难看,如今徐光启已死,西法党益发无人,这让他不得不熄了和另外两局通过验算进行比试的心思。
至于讲解吹嘘,这本就是传教士之所长,对于这一点王徵还是极为自信。
不过,未免出了岔子,他连忙又道:“由于远西与我语言不通,其中多有词不达意之处。”
“还请陛下允我些日子,然后再向陛下细细讲解。”
“好说,好说,这样吧,朕先问问钦天监和东局的意见,如果他们两家没有意见,就先从他们开始!”张顺嘿嘿一笑,装作不知道王徵的心思,直接一口答应了。
你想躲过“验算”,这怎么可能?
待本王先摸一下虚实,然后再作计较。
张顺计较已定,待到王徵一去,立马下令与钦天监监正戈承科准备一下,前来“讲学”。
结果,那戈承科得旨便拎着一本《周髀算经》赶过来了。
这戈承科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年纪,身着一身浅绯色官袍。
由于新朝“易服色”,他又在那官袍前胸修了几颗金黄色的星星。
“《周髀算经》?”张顺一看他呈上了的书名,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对,夫天文之法,其务在算。非算不知其远近,非算不知其大小,非算不知其长短!”戈承科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好吧,那你继续!”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由下旨道。
依照他前世学习的经验,一般不是先讲述理论,然后再讲述公理定理,最后再讲述计算方式才对吗?
你这是什么教学方式!
“那么,我们首先来讲解一下勾股算法……”戈承科不由翻看书道。
“过,这个朕学过了!”张顺面无表情下达了命令。
“好,那么我再讲一讲重差术……”戈承科没敢吭声,直接把书翻倒后面道。
“过,这个朕也学过了!”张顺无喜无悲,继续下旨道。
“好,那我们算一算天高地厚……”戈承科无奈,只好合上书道。
“天高地厚?”张顺怀疑他阴阳怪气自己,不过他没有生气。
所谓重差术,就是设立表杆,然后利用三角比例关系计算距离远近、高低大小的方法。
比如张顺当初制定的火炮射击表就是用这种方法计算出来的,所以他才自信的说“这个朕学过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笑着道:“还请监正继续!”
说我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你才是不知天高地厚!
“已知:日影一寸,地差千里。今知表杆八尺,请问日地距离几何?”那监正戈承科也不客气,直接开口问道。
“呃……应该是八万里吧?”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等比例三角形,张顺一下子得出了答案。
“今立表高八尺以望极,其句一丈三寸,由此观之,则从周北至极下几何?”戈承科闻言笑了笑,不由又开口问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立八尺长的表杆遥望北极星,其投影长一丈三寸,求从北极点到北极星的距离。
“日影一寸,地差千里,那么距离十万三千里?”张顺有几分不确信道。
“然也,果然陛下天资纵横,非常人所能比也!”那戈承科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由恭维道。
不是,你这坑爹呢?
张顺闻言本来也颇为自矜,但是转念一想,顿时发现了其中的谬误之处。
北极星距离地球何止几百光年不等,你算出来个十万三千里,糊弄鬼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笑道:“此法虽好,奈何多有疏漏,吾恐以此算之,谬之千里矣!”
“陛下,此话何解?”戈承科闻言不由微微一笑,反问道。
“如此假设,须地坪如砥,光直如线,方可准确!”张顺笑了。
老弟,你这假设都不对啊!
“原来陛下已经粗通天文,看来倒是微臣卖弄了!”那戈承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回答道。
“天圆地方,此乃昔日盖天说是也,故而多有谬误。”
“及至张衡,云‘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此乃浑天说是也。”
“及唐代僧一行‘则以南北日影较量,用勾股法算之’,遍及南北,始测得‘大率三百五十一里八十步,而极差一度’。”
“又算得‘南北极相去八万里,其径五万里’,始证地之薄厚矣!”
“等等,等等,你且等我算一算!”张顺听到这里总觉得哪点有些不对。
前世有句诗,叫做“坐地日行八万里”,也就是说地球赤道周长应该是在八万里左右。
来到这一世这么多年,张顺大概也发觉了这个时代的一里和后世几乎相差不大。
既然如此,那么南北极之间的距离应该在四万里左右,怎么会就成了八万余里?
待他取了纸笔,略作计算,却发现若是“极差一度”,“大率三百五十一里八十步”的话,那么南北相去应该是十二万余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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