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代重奸
“不急,我洪承畴若是只有这点成色,又何德何能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让他只管杀,杀透了中军大阵算我输!”洪承畴虚着眼,犹如整装待发的一条眼镜蛇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左右不由打了个寒颤,好久没有见过督师发这么大火了。他们心中不由为当面的贼人祈祷起来,希望他们不会死的太惨吧!
魏从义、曹鼎蛟和赵鲤子三人率领四五千骑兵厮杀半天,终于将当面偏厢车尽数扯开,杀得偏厢车后面的官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正当浑身浴血的魏从义准备一鼓作气,杀透官兵大阵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又一道车墙当在了义军面前。
原来五省总督洪承畴所列这车阵却是阵中容阵,车中有车。好似后世模块化设计理念,这大车阵里面又套着小的车阵,阵外横车为墙,阵内亦横车为墙。
只是这一次魏从义没有那么好打运气了,严阵以待的官兵等候多时了,但见义军出现,顿时不管义军与官兵交杂在一起,只把弗朗机、火铳端起来,“乒乒乓乓”的射击起来。
义军猝不及防,顿时有十余骑毙命当场,与此同时更有许多和义军正在搏斗的官兵同样中弹。
这些被抛弃的官兵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和之前的溃军竟然是同样的下场,不由慌乱起来。
这些抱头乱窜的官兵严重影响了义军的列阵和突进,给第二排偏厢车组成的阵墙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他们在官兵的督促下,很快稳住了阵脚,给想一鼓作气想攻进去的骑兵造成了很大杀伤。
魏从义左腿中了一弹,胡乱找了些破布缠了,愤恨的看了面前的阵墙一眼,不由骂道:“这洪老儿属乌龟的,包了一层又一层,也不怕闷死在里面!”
好在张顺也担心义军骑兵损失过重,早带领步卒赶了上来。第一阵“乱世王”、曹文诏和曹变蛟三营连忙顶上,让魏从义、曹鼎蛟和赵鲤子且退下歇息。
那“乱世王”、曹文诏和曹变蛟三营冲了几个来回依旧无法攻破官兵的阵墙。
张顺皱了皱眉头道:“你有偏厢车,我有野战炮。命令李十安将火炮推上去,准备破阵!”
义军第二炮兵团火炮皆配有马匹、炮手,机动能力出色,早跟随义军步卒而动,藏在义军阵中。
李十安得了命令,连忙命人炮长分开前面阻挡的义军士卒,把黄金炮、野战炮以及刚刚缴获的近百门灭虏炮全都推上来。
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响,当面的偏厢车顿时木屑横飞,摧枯拉朽一般被轰击个粉碎。
飞溅的木头有不少直接钉入偏厢车后面的士卒身上,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声。
更有那鹅蛋大的灭虏炮炮弹如同发射穿甲弹的狙击枪一般穿透了厚重的木板,直接连穿了三四名士卒。
原来这灭虏炮正是为后金盾车战术所备,更为坚固的后金盾车便能一击而破,更何况官兵较为轻便的偏厢车呢?
“乱世王”、曹文诏和曹变蛟一见官兵车墙再度破了,哪里肯迟疑?
他们连忙率领大军压上,和这些刚刚丢了偏厢车掩护的士卒厮杀起来。
且不说义军与官兵如何厮杀,且说洪承畴左右幕僚望见官兵车墙再度被破,不由大惊失色,连忙禀告道:“车墙又破矣,再无对策,吾恐我等今日要葬身于此矣!”
洪承畴这才笑道:“顺贼有勇无谋,吾破之必矣!传令下去,命令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率领五千人马击其左,临洮总兵官王承恩率领五千人马击其右。全军如同白鹤亮翅,列为雁行阵对敌。全歼顺贼,正在今日!”
第283章 步炮协同
当面官兵一动,张顺便敏锐的感知到战场情况有了变化。他连忙登上望楼车,往远处一看,只见当面厚重官兵大方阵正向两翼延伸,开始变得偏平起来。
更有官兵左后、右后两营人马,如同螃蟹的两只大鳌一般,缓慢的露出了狰狞的本来面目。
张顺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好个洪承畴,竟然在如此不利的形势之下,居然还备下了这一手。
战场形势很明显,五省总督洪承畴果然老谋深算,居然步步为营吸引义军前来攻阵。
等到义军脱离了洛阳城墙上火炮护卫的范围以后,这才开始变为雁行阵,准备将义军彻底包围歼灭在洛阳城下。
如今义军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撤退,赶在官兵合围之前撤退到洛阳城下,借助洛阳城上的火力和“治世王”、曹文诏和曹变蛟三营的营垒进行防御。
一个是战斗,孙膑兵法有云:锥行之阵者,所以决绝也。雁行之阵者,所以接射也。
官兵的雁行阵立于发挥火力优势,而义军也可以趁机列下锥形之阵,直接将官兵的雁行阵从中间切为两段。
但是,洪承畴蓄谋已久,既然敢列雁行阵夹击义军,想必当面之阵必然坚固无比,不可能顷刻间而破。
该怎么办?要么舍弃这一次和官兵决战的机会,从长计议;要么利用官兵麻痹大意的心态,玩一手绝地反杀!
看了看李十安麾下一排排的火炮,看了看身边浴血奋战的义军士卒,张顺又张望了许久,才下定决心道:“赵鲤子、曹鼎蛟何在?速与我将官兵遗弃的偏厢车、盾车用战马拉将过来,护住义军左右!”
“全军列为棱形阵,曹文诏据首,‘乱世王’、曹变蛟各据左右,萧擒虎据后,以火炮开道,且战且行!”
你以为你还有一支奇兵在手,我亦认为我也有一只奇兵在手,今天就让我以一敌二,以性命为注,试一试你五省总督洪承畴的本事如何!
双方鏖战半晌,太阳早已经越过洛阳城头,把一片金光撒满了大地。
五省总督洪承畴一抬头,便被那轮烈日晃得两眼发黑。他稍微低了低头颅,不由向左右询问道:“顺贼如何反应?可是要逃了?”
“刚才命士卒登上望楼强行看了,贼人列为锥形阵,欲强行进攻!”左右闻言不由笑道。
洪承畴闻言亦笑了,不由说道:“如今看来,顺贼技穷矣!终究是年轻气盛,受不得激,尔等亦要引以为戒才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左右暗骂了一声嘛麦皮,只好点头应了,连声夸赞道:“督师真是神机妙算,料得清楚明白!顺贼合当今日授首,我等跟随督师方能建此大功!”
“哎,哪里!哪里!”五省总督洪承畴连忙谦虚道,“这饭菜虽然已经落入口中,尚未下咽,岂可互相吹捧?等到诸君努力,破此悍匪,我与诸君在洛阳城恭贺新年不迟!”
“对对对!”左右连忙溜须拍马道,“新年快乐,新春吉祥,破此悍匪,聊为庆祝!”
众人相视一笑,好似张顺等人已在官兵毂中矣。
且不说官兵如何得意,且说曹鼎蛟、赵鲤子率领四千骑兵将官兵遗弃偏厢车、盾车尽数拉来。
张顺便把这些偏厢车分给“乱世王”和曹文诏使用,盾车分给曹文诏使用。
义军并非车营编制,并没有配给足够的弗朗机和灭虏炮。张顺便让全军上下凑了凑,又捡回了一些官兵遗弃的弗朗机,凑足了三四百门,分付“乱世王”、曹变蛟使用。
其余骑兵尽数藏于棱形阵中护住,而李十安的百余门黄金炮、野战炮和部分铸铁炮、百余门灭虏炮尽数配给曹文诏部。
曹文诏得了张顺全力的支持以后,他心中明白,这一次自己要拼命了!要对着昔日的战友大开杀戒了!
他丝毫心里负担也没有,他曹文诏本就是个“杀神”!在官兵杀义军,在义军杀官兵,以杀止杀,无所不用其极,从不心慈手软!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欠了多少血债,沾了多少鲜血,连义军第一任盟主王自用都死在他的手中。
若非受降者是和延绥义军关系并不紧密的舜王,恐怕他曹文诏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了!
义军恨他入骨,他是知晓的;官兵亦恨他入骨,他亦是知晓的。如今天下地下,唯有舜王有实力、有意愿护得他周全,他曹文诏不得不继续卖命!
想到此处,曹文诏不由对左右亲卫笑道:“好久没有身披双铠,也不知道身子骨还遭得住不?”
曹文诏左右亲卫都是他厚养的家丁,陪他出入陷阵多年了,闻弦而知雅意,早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众亲卫不由笑道:“人生下来就是要死的,今日死,明日死,又有什么区别呢?能够随将军战死,我等了无遗憾!今日有进无退,不破当面之真誓不罢休!”
“好!”曹文诏大喝一声道,“愿与诸位同日而死,同日而生!”
随即曹文诏与众家丁顶盔掼甲,身披双铠,翻身骑上了战马。曹文诏一声令下:“进攻!”
棱形的大阵,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向官兵大阵中央扎了过去。
李十安早命人把火炮拖拽起来,夹在曹文诏阵中一同进攻。曹文诏步卒行至十余步乃止,李十安借机下令炮手点燃火炮,六十余枚大小炮弹如同雨点一般飞向了官兵阵中。
等到火炮声响起,曹文诏便率领着麾下的士卒列成纵队向官兵冲了过去。
士卒在冲,第二炮兵团的火炮也不闲着。第一组开始清理炮膛,第二组依令再度点燃了火炮。
在震耳欲聋的火炮声中,炮弹沿着义军留出来的“炮道”飞快的落入官兵人群之中,顿时又是人仰马翻、血液四溅、肢体横飞。
这便是张顺和李十安研究出来的另一种战法:“步炮协同”!很早之前,比较重视火铳的张顺曾经问询过曹文诏火铳的战法。
曹文诏告诉张顺,除了接战之前双方火铳互射以外,双方接战的时候,可以预留出“铳道”来,供火铳手继续射击。
张顺受此启发,反倒研究出“炮道”出来。其实所谓的“铳道”也好,“炮道”也罢,都是列出纵队发起进攻。而纵队与纵队之间故意留下交代的间隙,以供火铳火炮射击罢了。
但是这需要炮手与步卒之间有很高的信任,和很好的配合才行。不然一个不小心,敌人没打到,自己人反倒被火炮“串葫芦”了,那真是会引起阵型大乱。
第284章 冲锋陷阵
话说曹文诏自从归顺了张顺之后,一心一意保养治疗身体。除此之外,既无和别将的人情往来,亦有显摆抖威风之举,只顾低调做人。时间久了,其余诸将难免对其有轻视之意。
唯有张顺因为之前在他手中遭遇过第一次失败,还损失了万余青壮百姓,是以对他印象深刻。
虽然说曹文诏残忍嗜杀,麾下士卒军纪败坏,但是若论能打,他还当得起“明季良将第一”的评价。
所以张顺独独把他放在棱形阵阵尖,作为突击力量使用。曹文诏亦知张顺的意思,深感张顺信任之德,便要报他知遇之恩。
张顺所设计的“步炮协同”战术,好固然很好,却也有风险在其间。
第一桩风险便是容易被自己的火炮误伤,第二桩风险便是纵队较常见横队松散。
若是官兵士气旺盛,经过火炮打击之后犹能反击,很可能发起冲锋的义军会遭受很大的损失。
所以当初张顺找曹文诏商议的时候,他不由笑道:“我只是个降将罢了,舜王不怕我反戈一击吗?”
“只要你不怕我借机报复,故意让你前去送死就成!”张顺闻言亦笑道。
两人都是明白人,曹文诏深知像自己这样反水之人,若是再度反正朝廷,后果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亏得如今张顺需要像自己这样的人为他冲锋陷阵,更需要拿他做千金买马骨的例子。
最关键的是两人皆知道这个事实,更知道双方的心思,不由相视一笑,一时间君臣相得。
战斗开始了,曹文诏跨坐在战马之上,率领着麾下的亲兵向当面的官兵冲锋了过去。
而他身后的炮声隆隆,时不时有黑影一闪而逝,飞入当面的官兵人群之中,激起一片血液和惨叫。
若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曹文诏虽为悍将,自然也担心万一哪一颗炮弹打偏了,把自己打个七八段,憋屈而又凄惨的死去。
不过,他只能在心里祈祷。他相信自己只要运气不太差,死亡惨败的应该是当面之敌。
自从他从军以来,还是第一次见过这种打法。他担任大明的军官这么久,大明的军队是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
他敢肯定没有一支军队能够在遭受火炮打击的同时,又受到敌人的突袭能够坚守不动的。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八十步、五十步、三十步……曹文诏已经可以看到对手惊慌失措的眼神了。
他已经记不得官兵向自己队伍射击了几轮了,不过由于过于疏散的阵型,反倒使得曹文诏部遭受了较少的损失。
近了,更近了。曹文诏率领的义军如同数十支离弦的利箭一般,直射官兵混乱不堪的人群之中。
好似虚空中响起了“夺夺夺”几声箭响,曹文诏一马当先,率领十余支纵队钉入官兵之中。
为了更有效率的击杀当面之敌,曹文诏甚至放弃了长枪的刺击技法,反倒如同魏从义挥舞铁槊一般,左右挥打,打的当面之敌人仰马翻。
位于曹文诏前后的家丁连忙向左右散开,护住了曹文诏左右,谨防他陷入人群之中,被人“乱拳打死老师傅”。
等到曹文诏的家丁与他组成一个小型的锥形阵以后,曹文诏这才松了一口气,端了端手中的长枪,如同一把尖刀一般来回冲杀。
面前的官兵庞然大物也,不但倍于义军,更是数倍于曹文诏部。然而,曹文诏毫不畏惧,来回驰骋,无人能挡。颇有些“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的风范。
曹文诏以军功起家,英勇善战。面对仓皇失措的官兵,他不需要用眼看,不需要用耳听,甚至不需要军令指挥。单凭第六感,他便能辨别出对方阵型的“关节”所在。
如同庖丁解牛一般,曹文诏这把“尖刀”可以游刃有余的插入官兵的“关节”,割开它的肌肉,切断它的筋腱,令其顷刻间便瓦解矣。
曹文诏当面之敌乃是副总兵柳国镇。此人能力中规中矩,既没有艾万年的勇武善战,更没有柴时华的圆滑,唯有听命行事而已。
不由小看这听命行事,对五省总督洪承畴来说,实在是一等一的美德。
他自认自己苦读史籍、兵法,对付义军手拿擒来。只是这时代通信手段简单,统帅难以兼顾战场之上复杂的情况。
所以洪承畴麾下的将领自主性很高,以致于有些武将往往喜欢自作主张,以致于坏了他的大计。
这一次洪承畴将副总兵柳国镇放在中路,就是考虑到他能够依令行事罢了。
只是无论是五省总督洪承畴还是副总兵柳国镇都没有料到,这曹文诏居然如此可怕。
柳国镇指挥着麾下士卒与曹文诏交战了半晌,处处被动,处处难受。
眼瞅着自己麾下的将士就要在他一次又一次有意识的突袭下分崩离析了,柳国镇不由大吼一声,对左右说道:“督师之所以愿意将中路托付与我等,是因为我等沉稳有力,能够抵挡敌人的冲击。如今柳某无能,在曹文诏的进攻之下,左支右绌,已经技穷矣!”
“为今之计,唯有我亲自上阵,斩杀此僚,方足以挽回我军战场劣势。曹文诏的大名我早已经听说了,只是他也只是个人,须没有三头六臂,怕他作甚?”
“但凡刀砍斧劈,他也会死!请诸位且随我死战,事成之后,我私下赏银每人三十两!”
左右一听赏格,不由眼睛一亮,纷纷应道:“愿随柳总兵死战,不斩曹文诏誓不罢休!”
柳国镇见士气可用,不由大喜,连忙翻身上马率领众人向曹文诏杀去。
话说那曹文诏浑身浴血,正杀得起性,忽然看的又一将官领兵前来,不由乜斜着眼冷笑道:“汝何人也,也敢与曹某对战!莫不知曹某人的威名?”
柳国镇吃了曹文诏一激,不由怒火上头,用枪指着曹文诏道:“自古以来,我只听说过有贼寇投降官兵之事,却不闻官兵甘愿为匪为贼!”
“你曹文诏也算条好汉,如今却如此自轻自贱,须知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第285章 斩将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曹文诏听了那柳国镇揭自己的老底,不由恼羞成怒,气极而笑道:“好一张伶牙俐齿,我希望你手中的铁枪也能够像你的牙齿一般锋利!”
随即曹文诏便拍马而上,直取副总兵柳国镇。柳国镇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哪里惧他?
他不要大笑一声道:“别人怕你,我却不怕你!乱臣贼子自恃勇武,岂不知吾胸中有浩然正气,岂会畏惧你这反复小人?”言毕,柳国镇一挥手中长枪迎了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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