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庐煮酒
“这……”蒋冕和费宏对望一眼,陷入了沉思。
毛纪从头到尾就没抬起过头,他依稀也能感受到,朱厚熜在下很大的一盘棋。
此刻又何必拘泥于些微利益的争夺,将来还会有更大的机会。
朱厚熜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翻看起了今日份的《邸报》。
这上面刊登了,张子麒谋逆和朝廷讨论重开算学。
《邸报》一般包含三项内容。
第一,有关于皇帝和皇室的要闻。例如上一次朱厚熜登基,整整一版都是这个内容。
第二刊登朝政新闻,例如大臣们给皇帝的谏言奏章,朝臣对于某项问题的讨论,甚至连国本之争都会详细如实地记录。
上一次提俸和白纸案,就原原本本地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刊登在了《邸报》,目的是让百姓了解到朝堂上发生的真实事件,防止大家胡乱猜测。
第三就是突发性的政治事件,例如地震,旱灾,民变等等。
朱厚熜念诵道:“张子麒,欺君罔上,叛离国家,帝敕令,斩之。”
他点了点头,“春秋笔法,莫不如是。”
朱厚熜一直很重视舆论,提俸中《邸报》就发挥了重要作用。
但他想了想,如今的这份报纸普及率还是不够高。
《邸报》由通政司和六科给事中两个部门负责发放。
通政司抄录的奏章副本就是《邸报》的源头,在经过六科检查之后,就可以将内容公开抄录转发。
他扫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这份报纸,虽然字迹挺拔秀丽,俨然有大家之风。
但依旧是手抄的。
朝廷并没有大规模地印发,而各地官员和商人士绅又只关心与自己利益相关的东西,抄的时候也就只抄关心的那部分。
导致流传出去的《邸报》抄本残缺不完整,百姓获得的信息也就变得有所缺失。
他思索了片刻,向麦福言道:“将通政使和六科给事中都给朕唤来。”
麦福躬身答道:“谨遵上谕。”
朱厚熜也起身,来到东侧大殿的一个木桌前,从右下方的第三个柜子里,拿出了一套铜活字。
这是西苑匠人改良之后,呈上来活字印刷的一个模板。
他看着手中的活字陷入了沉思,民间为了了解朝廷的《邸报》,一般都会自发形成抄报房。
而一些穷酸的文人墨客,就会抄录报纸在民间发行卖钱,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文人生存的职业。
朱厚熜笑了笑,想起前一日从民间得来的一份《邸报》里面不光记录了朝政,还大胆地根据时事热点,猜测科举试题。
“黄大伴,把昨日锦衣卫呈上的几份邸报给朕拿来。”
黄锦一个闪身就将三份报纸递了过来,朱厚熜扫视而去。
“竟然单凭开设天宝司,就大胆猜测朝廷会重新兴办算学,这抄录的人倒有些意思。”
朱厚熜还在思索,乾清宫外就传来的脚步声。
麦福缓步入内,言道:“主上,人已经等在殿外了。”
“宣”
朱厚熜坐在上首,被唤来的几人倒有些局促。
六科给事中只来了三个,其余三个都在白纸案的时候被流放了。
如今骤然被皇帝呼唤,他们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通政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身材有些佝偻,带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朱厚熜一挥手中的《邸报》,“朕唤尔等,却是为了报纸。”
“这报纸抄录得不错!”
通政使连忙拱手道:“陛下谬赞,臣等分内之事。”
但朱厚熜锋一转,“朕以为不够好”,他看了一眼有些惊诧的几人,言道:“为何不用印刷而是手抄!”
“陛下,印刷费时间,耗银钱。”
户部给事中也赶忙道:“户部拨给《邸报》的钱本就少,又要供应全国各紧要之处,我等也是捉襟见肘啊。”
朱厚熜点点头,示意麦福将桌上的活字拿来。
他笑道:“户部会专门准备一笔款项,届时王尚书会与尔等言说。”
“印刷之事,交由西苑负责,尔等事先准备好底稿即可。”
看着欲言又止的通政使,朱厚熜转了转手中的活字言道:“改良之后的印刷工艺,每个时辰可印百份报纸。”
“陛下早有安排,臣一定将此事办好!”通政使长身一揖。
“朕希望印制好的报纸,不光传遍各处官衙,民间也一定要流通!”
通政使先是一愣,悄悄瞥了旁边的三人一眼。
随即果断的答道:“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朱厚熜目光望来,另外几人也长揖道:“谨遵陛下圣谕。”
第14章 抄书房
一转眼时间来到了七月,天气依旧十分炎热,苏州的板石街上,人们卷起衣服露出肚腩,有些人干脆不穿衣服光着膀子。
齐元有些恍惚地走在街上,他今年已经三十岁。
古人云三十而立,他却只能靠着替别人抄报,用微薄薪水养活一家人。
人群热闹地围在一起,两个坦胸的大汉在中间表演着杂耍,他皱着眉头绕开了。
走到卖鞋袜的店铺地尽头,穿过酒坊东边的小巷,抄书房就在卖雨具的对面。
书房掌柜是个身材微胖的商人,他悠闲地躺在摇椅上,来回晃动着手中的折扇。
“来了,去,先沏壶茶。”
“哎”他拢了拢带着补丁的袖子,走到木质柜台的一侧,熟练地往炉火里添柴。
两个衣着光鲜的书生,有说有笑走了进来,掌柜眯着眼没有说话。
“老齐,也给我们倒一碗。”
左边着青褐色澜衫的书生,笑道:“老齐呀,昨日摔到了手,能否帮我抄他三篇。”
齐元刚把手中的小铜壶放下,立刻答道:“好!”
“齐元啊,你的账算得不错,就把这个月账房支出给记一下。”
“好。”
一番忙活,齐元揉有些发黑的眼圈,面色愈加愁苦。
“齐元啊,这是你一年的薪水,诺”十五两碎银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齐元赶忙跑了过去。
“哎呀”
“啊哈哈哈”
坐在椅子上的两人,看着地上有些狼狈的齐元哈哈大笑。
掌柜也停下了晃动的椅子,将脚伸到地,一张嘴咧开大半。
齐元甩了甩有些开裂的袖子,一时也不知是哭还是笑。
太阳斜照着门外高挂的旗帆,影子在齐元的脸上,更显得他有些苍老。
他从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不妨事。”
老板满意地点点头,他还担心齐元会受伤,自己又得多付点钱。
他从椅子上走了下来,轻轻拍了拍齐元的肩膀。
“纸不够用了,我想派你去吴山县把订好的纸拿回来。”
“吴山县?”齐元神情有些激动。
掌柜语气却有些沉重:“这批纸很重要,我希望你能把他们完完整整带回来。”
“好”
临近日暮,齐元回头看了一眼抄书房,来到了繁华的街道上。
“哈哈哈”银铃一般的笑声从高墙内传出,齐元抬头,依稀看到了青灰色瓦片旁,大红色的秋千架。
听着听着,他的泪就流了出来,赶忙用手抹了一把。
快步来到了一个药材铺,“老先生,来上一些治眼疾的药,对,再来几包管咳嗽的”
“好勒”老人的动作很快,麻利地在一个个木质小格子里将药材抓出,连称都没有用,只是在手上颠了颠。
他左手将裁好的纸展开,右手顺势将药撒下,旁边的伙计递来草绳,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将其扎成药包。
齐元有些珍视,从胸前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拿出了碎银子。
老人轻轻捋捋胡须,观察了齐元的装扮,笑道:“承惠六百文钱。”
“天儿,快给这位客人找钱。”
小伙嘟囔着嘴,但还是利落地将铜钱递给了齐元。
他看着齐元渐渐拖长的影子,不解的问道:“先生,不是还差了六十文吗?”
老人缓缓摇头,笑了笑:“我们赚个本钱,这六十文对他而言,说不定就是好几顿饭钱。”
一边说着,老人的脸上隐隐露出追忆的神色。
齐元离开了药店,又连续到了好几个商铺,大包小包的东西背在身上。
最后来到一个糖人摊,看着栩栩如生的小糖人,又想到家里几个孩子。
他一咬牙,言道:“老人家,几钱一个?”
“二十文”
他爽快地付了六十文钱,将三个精致的糖人小心翼翼地用两层布包好。
太阳渐渐睡去,街道上人影也变得稀疏,齐元最后回望了一眼苏州城,驾着租来的驴车,往家的方向而去。
吴山县乡下的一个小村落,齐元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扇木门前。
“咚咚咚”
一个满头白发的妇人摸起地上的竹棍,起身正要去开门。
“娘,您歇着让我来。”
妇人放下手中还未编好的箩筐,走到院外将门打开。
“齐郎!”
“月儿!”
妇人将齐元身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好,立马去准备饭菜。
闻声而来的小孩,欢快地围着他身边。
他从胸前拿开布包,露出了里面的小糖人。
可惜,糖人碎了化了。
但小孩们依旧吃得津津有味,拉着齐元的手到了院子里。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白发的妇人闭着眼睛笑了笑:“快一年没回来了,是不是太忙了?”
齐元赶忙答道:“嗯嗯,掌柜人很好,很看重我,给我派了很多工作”
他笑着起身指了指屋外的驴车,“这次掌柜特意让我坐着驴车,回来看看你们。”
“好啊,你们掌柜重视你就好”
老妇人艰难地想要起身,齐元赶忙迈步过去搀扶。
他摸着奇元越发粗糙的双手,心疼道:“你呀,还是要多多休息,手都变得和我一样了,做事情不要太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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