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庐煮酒
“哼,王大人,饱汉不知饿汉饥,死的又不是你的儿子,你当然说的轻松!伯言可是我张家的独苗,当今太后的亲侄子!”
张延龄也一步跨出,无比嚣张地掏出太后的懿旨。
“太后懿旨在此,谁敢赦免此二人罪责!”
杨一清慨叹一声,看向姐弟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奈。
“哦,谁说不能!”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遍大理寺公堂,杨一清神色一喜,王阳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张延龄眼神扫视,自然看到了,身着玄色罩衣的身影。
“汝是何人?藏头露尾,也敢擅闯公堂!来人,给我拿下!”
第54章 一人而至天下
“张侯爷,好大的官威!”
麦福突然开口,并缓步走到玄衣人身后。
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向后虚虚一拉,众人随即跪倒在地。
“参见陛下!”
张鹤龄看向朱厚熜那如神似仙的面庞,一时间呆愣在原地,还好他弟弟张延龄,用右手一曳,他才反应过来赶忙下跪。
“张侯爷,你刚刚说的是朕吗?”
“陛……下,微臣惶恐。”
张鹤龄用头使劲地砸着地板,不多时地上便出现了血迹。
公然辱骂皇帝,尽管是无心之失,但这已经称得上死罪!
“朕暂恕你无罪。”
“陛下天恩浩荡,臣感激涕零。”
朱厚熜扫视一眼众臣,走到众人前方,眼神睥睨。
“众卿平身!”
“朕已经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着柳红流放云南,张炎庭杖三十,流放努尔干都司。”
“陛下……”
张延龄猛然出声,但朱厚熜只是望了他一眼,他的眼神便弱了下去。
张延龄原本的设想,柳红姐弟都是要处死,最多让那贱婢挨上百八十庭杖,不死也褪层皮。
可如今朱厚熜的一番旨意,却与他的设想大相径庭。
涉及杀人之罪,只是庭杖三十,属实太轻,不见当年的王守仁顶撞刘谨,也挨了足足四十庭杖。
张延龄心下一横,就想动用手中的太后懿旨,却被额头出血的张鹤龄疯狂暗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张鹤龄见状,也是长舒一口气,如今的朝堂朱厚熜乾纲独断,据他所知京城的禁军和大部分的边防的军队,也都落在了朱厚熜手里。
此时违背朱厚熜的意志,与找死有何异?
众人默然不语,王阳明却朝着朱厚熜行了一礼,言道:“陛下审理此案,可为天下案件的范例,臣提议,以后类似案件皆可照此量刑!”
毛纪刚想跳出来阻拦,就看到杨廷和无声地摇头。
王阳明心中思索,柳红无辜,但她有一个愿意为他搏命的弟弟,庆幸百官中有人能站出来为她说话,最难得的是,她遇上了朱厚熜这样的明君。
可天下如他一般苦命的女子又有几多,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机缘,能够直面天颜。
王阳明想做些什么,不只为了柳红,也为了天底下千千万万,与她遭受相似不公待遇的苦命人。
王琼向前一步,长身一揖:“臣附议,王尚书所请!”
杨一清也从桌案上移步,长身一揖:“臣附议”
百官起初还不明白王阳明此言中的深意,此刻,几人陆续喊出附议,也都猜出了王阳明想要干什么。
毛纪心中担忧,此例一开,那《大明律》就真的保不住了。
提奉改《皇明祖训》,如今又要动《大明律》,也无怪毛纪难以决断。
越来越多的大臣站了出来,可更多的大臣却望向了左上方的杨廷和。
杨廷和长叹一声,正了正衣冠,朝着朱厚熜长身一揖。
与此同时,所有的官员异口同声地喊道。
“臣等奏请,照此例量刑!”
一些有幸能够参与此次会审的翰林学士,也都个个心潮澎湃,他们,真切地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
朱厚熜正色道:“卿等之请,朕之愿也!”
他看向神情激动的众人,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怀,大明的脊梁还是有的,这人心还是可用的。
朱厚熜眼神深邃,朗声道:“《大明律》为大明法治之本,然岁月变迁,事随世异,难免有缺漏之处,不合乎此时之法。”
他顿了顿,继续言道:“朕决意,重修《大明律》”
“成立律令司,杨一清为司正,重修《大明律》并编撰完善相关律令。”
杨一清面色潮红,五六十岁早已枯竭的身体,此刻也感觉热血翻涌,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年轻的岁月。
他语气坚定而有力,朝着朱厚熜一揖。
“臣杨一清,必不负陛下所托,为天下思,为万民谋,修一部我大明的煌煌法典!”
朱厚熜颔首,又看向一旁的张氏兄弟。
“张伯言之死,前因后果已明,切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臣,明白!”
言罢,朱厚熜一甩袖袍,信步离开了大理寺。
人群中蔡光一脸失落,望向朱厚熜的背影,眼神里多了一丝惊疑。
原本好好的计划,毛澄插翅难逃,甚至称得上必死之局。
即使最后毛澄被认定无罪,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也一定让他翻不了身。
朱厚熜却来了这么一手,一下子把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了,尽管还有人关心这件事的发展,但更多人的注意力,都被牵扯到了修订《大明律》!
白方家看向蔡光轻轻一笑,年轻人终究还是经历的太少,手段依旧不够狠辣。
此次虽然构陷毛澄失败,但他已经达到了目的,另外一颗巨雷已经埋下,就看引爆的时候能炸死多少人。
杨一清最后宣判了结果,柳红和张炎,二人相拥在一起。
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热泪盈眶,只是默默无言地相拥,却足以让在场的众人都为之动容。
杨慎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但他还是想最后再做一次抉择。
他转身朝着刚离开的王阳明追去,在大理寺的门口追上了王阳明。
“王夫子,不知您为何突然提起,以此案为天下范例!”
王阳明含笑不语,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杨慎,最后手指落在了心口处。
杨慎问道:“王夫子可知方才凶险,那掀起的危机可比往昔刘谨之危,一招不慎便会深陷囹圄。”
大明历朝二百年,难道就没有官员发现《大明律》中存在的缺陷吗?
众人不是没有看见,只是不敢说,改动律法,这是在挑战千万年的王朝秩序,在挑战权力巅峰的那个人。
如今王阳明虽然成功了,可是却存在了太多的“机缘巧合”。
杨慎细细想来,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只要缺其一,必定万劫不复。
“王夫子,《大明律》,一百五十年,祖祖辈辈,我们就是这么过来的呀”
王阳明认真看着杨慎,语气郑重道:“夜色难免黑凉,但前行必有曙光,向来如此,那便要一直如此吗?”
言罢,王阳明哈哈一笑,朝着太阳东升的方向而去。
杨慎仿佛被雷劈一般,呆立在原地,口中喃喃:“向来如此,便要一直如此吗?”
雨过天晴,乌云陡然散去,太阳毫不吝啬自己的光辉,天地一片明朗。
阳光洒在大地上,大理寺门口空留两只无言的石狮,一个伫立的杨慎。
第55章 废方心曲领
朱厚熜回到乾清宫,思及今日大理寺之事,心中略有感触。
“黄大伴,将朕之前那套笔墨拿来。”
黄锦闻言,朝乾清宫后殿走去,朱厚璁将一张特制的宣纸平铺在紫檀木桌案上。
不多时,黄锦带来了一套绘画工具,毛笔按粗细大小依次排列,都是用上好的玉石制作的笔身。
麦福也将两大盒颜料带了过来,摆放在了紫檀木桌上。
黄花梨做成的大盒子里,井然有序地安放着一个个瓷盒,里面装着的是各种天然矿物颜料。
在朱厚熜的示意下,麦福将小瓷盒依次打开,朱厚聪用清水润润笔,开始作画。
他仅仅三两笔的功夫,大理寺的内堂就跃然纸上。
朱厚熜再一次更换各种颜料,运笔如飞,不多时,一幅栩栩如生的画作便出现在纸上。
群臣揖手向东,柳红姐弟二人相拥而泣,角落里只看得到张氏兄弟的背影。
麦福不经意地往前一凑,顿时心神就被这幅精妙的画作所吸引,仿佛下一刻画中的人物就会透纸而出。
黄锦却感到十分好奇,当时所有的大臣向着朱厚熜行礼,那纸上应该有朱厚熜的身影,可是眼前的画上,红色占据大半,哪里看得到什么玄衣人。
朱厚聪又拿起一支朱笔,准备在画上题词。
他的目光一扫,却看到了大臣们官服前的白圈,手上的笔也停留了半刻。
这个白圈,就是所谓的“方心曲领。”
朱元璋建元洪武,登基的第二个月,便向全国颁布诏书,要求革除胡俗胡服,希望“复衣冠如唐制,百年胡俗,如中国之旧。”
但对于明朝来说,唐已经是一个比较遥远的时代了,在具体的实践中,百姓们还是自发将服饰向宋靠拢。
而这方心曲领,便是一个看似仿唐实则像宋的白圈。
但真正隋唐时期的方心曲领,指的却是一块方形的布围在领口处,目的是避免内衣的衣领壅塞。
朱厚熜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不喜,衣服上套一个奇怪的白圈?
随即他让麦福将这幅画收了起来,再次动笔挥毫,重新画了一幅,区别只是官员的衣服上少了这个白圈。
朱厚聪看着新鲜出炉的画作,淡淡点头,提笔写道“为生民立命!”
“黄大伴,派人将这幅画裱起来,以后就挂在乾清宫的左殿吧。”
黄锦抽身向前,双手真气催动,宣纸上还有些湿润的笔迹,立刻就干了下来。
他轻轻拍拍手,两个小长随走进大殿,小心翼翼地将宣纸带了出去。
黄锦也跟在他们二人身后,走出了乾清宫。
朱厚熜今天心里确实有些意外,他修改《大明律》的想法,也并非临时起意,只是今天时机正好,就一次把这件事情做了。
能替弱者发声不易,但能从一人想到天下人,就更是难得。
他感慨一声:“王守仁,不愧是阳明!”
律法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根基之一,自商鞅变法以来,强盛的王朝都有一个相对完善的法律。
《大明律》,共三十卷,460条,延续了自唐以来的中国律法制度。
朱元璋曾经说过“仿古为治,法先王之旧”,他希望通过这一部律法,能够让百姓的日子好过一些。
朱厚熜朝着一旁的麦福说道:“太祖修订预定律令时,轻其轻罪,重其重罪,麦大伴以为然否?”
麦福赶忙躬身一礼,神色郑重地说道:“太祖爷的法子自然极好,臣资质愚钝,也看不出律令当中的不妥。”
朱厚聪摇摇头,意味深长道:“唐朝之法未必能用于今。”
《大明律》修订时,其核心便是轻罪,刑罚要比唐朝的法律轻,重罪,刑罚要比唐朝的法律还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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