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庐煮酒
他走到红漆皮盔的兵士面前,朗声道:“诸位将士,都抬起头来让朕看一看大明的好儿郎!”
众兵士闻言心中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能见天子之颜是莫大的荣幸。
他们毫不犹豫将头昂起,目光炯炯地看向前方的明黄色身影。
少年身姿挺拔气质非凡,一步一行间贵气天成。
直面那不似凡人的容颜,却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
对此跪在地上高举龙旗的张芳最有感触。
平日里想象过千万遍皇帝样貌的他,此刻只感觉整个人憋在水中呼不出气。
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压力,但好在很快就消失了。
“汝等既已夺旗,朕便兑现诺言给尔等一条通天之路。”
朱厚熜看向张芳问道:“你可有想法,要到何处为将?”
“启禀陛下,我们不愿为将只想到榆林博一条出路。”张芳无比干脆地说道。
他身后的几人也猛地齐声道:“陛下,我等愿到榆林为国守边,请陛下开恩。”
几人的声音很大,跪伏在木台上的指挥使自然听得清楚。
侯宇微微抖了抖肩让酸硬的肌肉得到放松,心中却是满满的不屑。
小兵能有什么出息,给了机会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文官们虽然默然不语,但彼此的眼神交互却都是满满的意外。
天子一诺,重若泰山。
高官厚禄就在眼前,这群兵痞子毫无远见。
杨廷和轻轻叹了口气,他看向下方整肃的军容以及将士们眼中满满的赤诚。
他知道明军,要崛起了。
作为文人领袖庙堂首辅,他自然不乐意武人掌权。
甚至在可能的情况下,他还会不着痕迹地尽力打压,力保以文治武的局面。
可眼下……
杨一清微眯双眼,轻笑道:“以后的朝堂可要热闹了。”
张丰山就站在杨一清的旁边,此刻冷汗直流。
从皇帝突然起意要巡视京营开始,他就感觉到大事不妙。
此刻下方几位军士的请求,更让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皇帝要给通天之路,可几个小兵却说要去帝国的边疆搏一条活路。
那是谁在阻路呢?
又是谁不让兵士们活呢?
他不敢想太多,却又不能不多想。
一时之间天人交战,脸色陡然变得蜡黄。
“哈哈哈,君无戏言。”朱厚熜笑道:“朕既然允诺让尔等为将自然不会食言,尔等愿去榆林为国征战一片赤胆忠心朕又岂能不见”
他停顿了片刻,“尔等就去榆林当个总旗吧!”
朱厚熜话音刚落,几人便叩头谢恩。
“多谢陛下,我等誓死报效大明!”
朱厚熜点了点头并未转身走向高台,反而缓步向前。
他一一扫过一众将士的脸庞,“朕今日许诺,先登夺旗绝非单例,大明军队上升之阶自此而始!”
他右手一挥高举手中龙旗,大声道:“愿为大明效死者,大明亦以国士代之。”
“杀敌报国,强军兴兵!”
随着他声音回荡,校场之内军士们也齐声呐喊。
“杀敌报国,强军兴兵!”
“杀敌报国,强军兴兵!”
“杀敌报国,强军兴兵!”
声浪一浪盖过一浪,齐声地呐喊仿佛要把天都给掀开。
此时此刻,喊着的不止三大营。
还有周围拱卫着京营的士兵。
大多数一眼望得到人生路尽头的兵士,仿佛要借此刻的呐喊发泄着心中所有的不忿与悲伤。
朱厚熜心情有些沉重,大明终究愧对他们。
大明实行卫所制,卫所分开。
大概五千六多军人为一卫,一千多军人为一所。
卫所之中,各有指挥者。
指挥使正三品、指挥同知从三品、指挥佥事是正四品。
在这之下还有为卫镇抚,正千户,副千户,所镇抚。
即使是最耳熟能详的百户,也是一个不小的正六品。
但无一例外——
卫、千户所、百户所的军官,都可以世袭!
下级军官的产生主要依靠世袭,普通的小兵根本看不到上升的道路。
更何况卫所小兵已经入了军籍,若无皇帝特赦或立下大功,根本没有跳出军旗转任官吏的机会!
朱厚熜转眼望向前方欣喜若狂的张芳几人,他明白为什么他们会选择去榆林。
除了军功之外,他们没有别的可以晋升的机会。
朱厚熜深感改革军队任重道远。
一是要解除军士身上的枷锁,为兵之人不应成为鄙视的对象。
二是要改变军士的现状,军人应该成为令人羡慕的职业。
对此朱厚熜已经有了想法,今日的巡营就是开始。
他龙袍一挥走向前去,为帝者奖罚分明,如今已经行使了奖励,接下来就该是杀伐了!
他踏着步子走上木台,龙旗一甩直指地上跪着的几个指挥使。
第159章 圣意天裁
“尔等还有什么想对朕说的?”朱厚熜冷声道。
“陛下,臣等冤枉啊”
几位指挥使磕头如捣蒜,纷纷大呼希望皇帝明察。
“位极人臣,官位显赫,臣又怎么会想不开去跳贪墨军饷的泥潭?”
候宇咬牙切齿地说道:“定是有小人暗中作祟妄图陷害朝廷忠良,陛下慧眼识珠切不可被奸人蒙蔽呀!”
另外几人也连忙附和:“臣等执掌京营平日里眼红的人就不少,保不齐哪一个贪恋权势就想陷害。”
王琼看着眼前的这出闹剧,心中的怒火熊熊升腾。
明眼人都看得出的罪证,他们还想逃了?
他下意识地甩了甩手掌,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手痒了。
朱厚熜没有言语,弯下身拿起了地上摆放着的斗签盔。
几位指挥使在被押上高台时,身上的头盔就已尽皆取下。
朱厚熜轻轻抚过头盔上凹凸不平的印记,又顺了顺鲜红的盔缨。
斗笠盔正上方是一尊真武大帝像,下侧则排布着六甲神。
他将斗笠盔半举起正对着真武大帝的脸庞,轻声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尔等头顶真武可问心无愧?”
侯宇先是一愣,想不通皇帝为什么突然谈起了神灵之说。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眼不红心不跳,大声道:“诸天神灵在上,臣侯宇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
“果真?”
“若有欺瞒圣上之意,那就叫臣天雷轰顶而死!”侯宇将头微微抬起脸上满是被诬陷的不忿。
其余几人也应声发誓,一个比一个立的歹毒。
“朕给过尔等机会,可惜救不了将死之人”朱厚熜运掌发力斗笠盔便碎裂成几半。
崩出去的碎片刮伤了下方几人的面庞,一脸血痕甚是狼狈。
朱厚熜单手捧着真武小像,“刘卫,搜出来的东西都给朕抬上来!”
刘卫领命,不多时锦衣卫就将几大箱子的重物弄上了木台。
千朱厚熜发力的那一刻,候宇等人就隐隐察觉到了不对,但他们此刻也别无他法,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呯”
箱子落地与木台相碰发出一声闷哼。
“打开吧,让他们好好看看,这就是所谓的问心无愧!”
朱厚熜龙旗一挥,锦衣卫就将几大箱子的珠宝银钱展示在众人面前。
大臣中传出一阵惊叹,那满箱的珠宝夺人眼球。
龙簱挑起一串海东珍珠,那浑圆的珍珠颗颗饱满放出醉人的迷眩光芒。
“一心为国?赤胆忠心?”朱厚熜目光寒意逼人,“就这一串珍珠,也不是一个都指挥使能买得下来的!”
候宇呆跪在原地,也不知是被巨大的恐惧吓坏了心神,还是已经接受了绝望的命运,不再反抗。
“尔等的一片忠心在哪!”
回应朱厚熜的是一片沉默,一片悄无声息地沉默。
杨廷和长生一叹,带头跪下道:“臣等惶恐,有负圣恩”
木台上群臣尽数跪下,朱厚熜一人独立手擎龙旗。
“贪墨军饷者以叛国罪论处”
朱厚熜走到侯宇几人跟前,冷声道“杀无赦!”
说完他便径直走到张丰山几人面前,而在后者的耳中,那缓缓的脚步声却犹如阎王擂鼓。
每一下都仿佛敲打在自己的心间。
来到京营之时,他就不止一次地复盘过自己和几位指挥使的往来。
小到一个传信的仆人,大到上千两的银两往来。
张丰山自信做得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可言,原本紧张的情绪也就缓了下来。
直到那几大箱珠宝被抬上木台,他才猛地一惊。
不过他仍心存着一丝侥幸,陛下查不到他的罪证,也不可能在现在处理自己。
他的头低得和所有人一样,手指与木质地板接触的地方却渗出汗液。
一双铭着金黄龙纹的靴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张丰山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人在做天在看,不知跪下的诸位爱卿,又有几人做出了天怒人怨之事?”
朱厚熜漫不经心地一一扫过众人,最后的目光停留在了张丰山的身上。
他随手一掷,手中的真武像便牢牢地落在了张丰山面前。
突如其来的异物让张丰山吓了一跳丰,待回过头来看着披发真武更是惊惧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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