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庐煮酒
香樟木制成的书架一排一排陈列在屋内,每个架子都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书籍。
严嵩进门前还在思索皇帝话里的意思,可到了文渊阁就情不自禁被那浩瀚的书海吸引。
没有哪个文人能拒绝这种诱惑。
就好像天下的山珍海味摆在了食客面前,此时不动手还等什么。
严嵩眼中渴望的眼神只是一闪而过,他随即拱手道:“麦公公,不知陛下让我看什么书?”
麦福淡淡一笑,“《永乐大典》,学宫卷。”
严嵩喃喃自语道:“永乐大典,学宫卷?”
他读了几十年诗书又在乡下潜心研学,对于传说中的永乐大典也略知一二,可从来都不知道有什么学宫卷。
好在严嵩反应极快,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之前朝廷打算建立三宫的构想。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道亮光试探性地问道,“麦公公所言的学宫,莫非是学道理三宫?”
“然也。”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严嵩内心的疑惑却是更深。
虽然他早就料到会被皇帝召见,但从来没想过是因为三宫。
在他原来的设想中自己应该扛着皇权的大旗,狠狠地敲打藩王借此获得皇帝的青睐进而拥有上升的资本。
严嵩虽在南京却时刻关注着朝廷的大政,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思索自己该如何快速地获取权力。
而要想谋夺权利,就必须要做弄潮儿。
可惜他在朝廷上毫无势力,那些决定国家方向的大政已经有人主持。
严嵩绝非坐以待毙之人,他想到了一个别人敢想却不敢做的事——挑战藩王。
并非他头脑发热一时糊涂作出的决定,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谋划。
藩王身上最大的护身符是祖制,而祖制现在成了当今陛下手中的利剑。
其次陕西李隆叛乱背后藏着藩王的影子,再加上之前宁王叛乱的潜力,陛下一定会对藩王动手。
藩王在别人眼中是烫手的山芋,在他严嵩眼中却是难得的机遇。
只是现在……
他的计划似乎要被全盘打乱了。
“严郎中可要抓紧,半个时辰之后陛下就会召见。”麦福轻声提醒。
“多谢麦公公,我必然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严嵩说完赶忙跟着麦福来到了盛放着永乐大典的书架前。
“麦公公,不知这书库可有擦手的毛巾?”严嵩是有些窘迫地伸了伸手,“我这满手的汗迹沾污了瑰宝,可就是大大的罪过了。”
“哦”麦福似有些惊讶,随即点了点头朝东阁靠窗的小隔间而去。
不多时他便将洁白的丝巾递了过去,“难得你有这份心,想来也是个爱书之人。”
严嵩笑着接过丝巾,顺手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竹盒。
“却是劳烦麦公公替我找丝巾了,这一盒家乡的茶叶就全当作谢礼,还请公公不要推辞。”严嵩一脸真诚,麦福没有多言顺手就将茶叶收了过来。
接下来的言谈间,二人多了一丝亲近的味道。
这期间严嵩更是妙语连珠,一边翻阅书册博闻强记,一边和麦福交流。
一来二去,麦福倒直接称呼严松的字号。
“惟中若有闲暇,不妨再读一读《梦溪笔谈》、《齐民要术》。”
严嵩正襟危坐翻阅着永乐大典,闻听此言立刻起身道:“还望麦公公指点,这两本书在何处?”
“惟中不要客气,我且替你取来。”
“如此,多谢了。”
严嵩聚精会神地翻阅着书册,心中隐隐对陛下的召唤有了想法。
他看了看神色淡然的麦福,自然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麦公公,学宫卷气势磅礴、喷珠噀玉,令人读之耳目一新,仔细思索又觉平日的困惑豁然开朗,不知是何人所做?”
麦福看了他一眼,笑骂道:“惟中既已识得其中三昧,怎会不知是何人所做?”
“这……哈哈哈,我早已有了猜测,只是不敢肯定罢了。”严嵩将书卷放下,目光炯炯看向麦福。
“陛下要修国子监了。”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期待着麦福的反应。
岂料后者只是淡淡一笑,右手一旋掌风推开木门。
“时间到了,我们该去见陛下了。”
“见陛下?”严嵩满脸错愕,转身一看墙头的牛角灯烛火已经燃了大半。
月上中天,树影婆娑。
徐徐的凉风吹散了初夏的热意,严嵩目不转睛跟在麦福背后走进了御花园。
“臣严嵩,拜见陛下”严嵩长揖到底,心底无来由地产生一股压力。
“免礼”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严嵩一抬头,看着朱厚熜却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换了个地方就不认识朕了”朱厚熜笑道。
“望陛下恕罪,臣一时反应不过来。”严嵩沉声道。
朱厚熜从石凳上起身负袖走了过来,“朕还记得当年和你在西山论道,那时的严嵩,可是壮志满怀,豪情激荡啊。”
严嵩苦笑一声,“臣有眼不识泰山,那时真龙在前竟狂言乱语。”
当初严嵩还在江西老家研学,朱厚熜穿越之后偶得了一本易容术带着麦福几人游历江湖。
不出意外朱厚聪在严嵩归隐的西山遇到了他,那时严嵩在山下搭着草庐教授学生。
朱厚熜听着草庐独到的见解出于好奇前往一探究竟,二人一番交谈互相竞引为忘年之交。
严嵩不是没有想过那日出类拔萃的少年是何人,只是任凭他想破脑袋,也不可能猜到会是一位“离家出走的藩王”,大明未来的天子。
如今严嵩能够认出没有易容的朱厚熜,只怪后者那一身气质实在无人比拟。
朱厚熜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想必你也知道,朕召你来的目的。”
第153章 效犬马之劳
朱厚熜语气一肃:“你对创立三宫有何看法?”
朱厚熜言谈间带着一股无与伦比的气势,再加之不自觉地神思运转,落在严嵩身上,就真的好像泰山压顶一般。
“臣以为,三宫者乃治国之纲要,新礼持久之基础”
“新礼?”朱厚熜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浑身气势一收,严嵩二二吐了一口气。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旁边静立无言的麦福,眼神中带上了几许感激。
如果不是麦福提点让他读了那两本书,他可能一下子还想不到三宫和新礼的关系。
更不可能借此猜出,陛下在布怎样的一盘大局!
这是一场变革千年的战争,严嵩心神激荡。
朱厚熜摆了摆手示意严嵩坐下,“严爱卿所言与朕不谋而合,新礼要想长久三宫必须要立。”
他拿起桌上的论语扬了扬,“中华千年之文化,到如今却固步自封的危机。”
他话锋犀利,“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大明天朝上国、中华历史璀璨,盛名之下其实难复。”
“泱泱大明,隐患早就潜滋暗长!”
严嵩眉头紧锁,随即问道:“恕臣愚钝,不知这隐患与三宫有何关系?”
朱厚熜点了点头,反问道:“纵观历史在朕之前可有人提新礼?”
“从无!”
“可有人推行天宝?”
严松想了想,迟疑片刻还是答道“从无”
“哈哈哈”朱厚熜笑了笑,目光变得异常悠长,“朕立三宫,就是要天下多几个第一人,多几个亘古未有。”
“这……”严嵩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强壮着胆子劝谏道,“陛下,看得见的祸患还没有解决就去想看不到的隐患,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严嵩一下子察觉到了自己失言,忙不迭地跪地请罪。
朱厚熜挥了挥手让他坐着,“你的考虑不无道理。”
“《群书制要》有云,涓涓不塞,将为江河,荧荧不救,炎炎奈何”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大风起于清萍之末,不能不深思熟虑。”
“祸生于所乎,患起细微,如果不防微杜渐居安思危”他语气一沉,“祸患发生之后,便只能捶胸顿足,嗟悔无及”
“更何况朕如今要解决的祸患足以颠覆整个王朝!”
严嵩瞳孔微缩,“陛下!”
“严爱卿,你有这个胆子扛下这个担子吗?”
“任凭陛下差遣”严嵩回答得无比干脆。
“好”
朱厚熜丢出了第一个难题,“如何让天下学子到三宫就读?”
严嵩一听心中就有了腹稿,此事必定可以按照朝廷一贯的方针施行,先是宣布大政然后各地推行。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威之以权。
如此谁能不去读?
在思索许久,严嵩终究觉得不妥。
如此一说是否太过简单,陛下想问的就只是这个问题吗?
他悄悄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朱厚熜,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想到了如今的新礼,破坏旧秩序不困难,困难的是建立新秩序。
新礼之所以能获得朝廷上下的认可,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地方就是绑定了灵犀盘和飞翼柱,创造出了更大更难以拒绝的利益。
而如今朝廷立三宫,废除现有的书院私塾不难,难的是建立一个新的东西。
他的心底下意识地涌现出一个词,“科举!”
只是刚想说出口,他就硬生生凭着意志力刹住了车,这东西获罪于“天”。
但转念一想严嵩就有了主意。
“三宫干系重大,臣恐一时妄语乱大计,先前贾思勰书《齐民要术》曾亲自到田间地头观察,甚至上手操作农具进行播种。”
他诚恳地说道:“陛下能否给臣一些时间,亲自到国子监和各地学院调查,如此才好做出一份详细的规划。”
“甚好!”朱厚熜拍了拍手,语气中略带赞赏。
“那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再来答复朕。”
朱厚熜话锋一转,又谈起了另外一件事。
“先前你所说的藩王一事朕已经看过了,言语平实切中要害,字字句句直指藩王之弊。”
严嵩正襟危坐,静静地听着。
“但朕以为此事可暂且放在一边徐徐图之,先杀鸡儆猴再谋后事。”
朱厚熜看向严嵩,问了一个让后者出乎意料的问题。
“若朕决定停止向各藩王发放岁贡,藩王子弟将以何谋生?”
严嵩心中暗暗吐槽,陛下是不是认为藩王太穷了?
即使朝廷不发一分钱,藩王们凭借手上的土地和祖产也能活得美滋滋的。
道理是曾经有过计划的,严嵩侃侃而谈。
“朝廷可适当开放藩王禁忌,允许他们或经商或从军,甚至必要条件也可参加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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