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只跳蚤
那些刺客既然敢做出这么大的事情,肯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如果说真的这么容易就能够抓到那些刺客的同党的话,只怕李桓首先便要怀疑这是不是那些刺客安排的后手。
皇城在望,李桓翻身下马,直入皇城。
此时的天子已经回到了乾清宫,换上了一身常服,在丘聚、高凤他们的侍奉下,平息了波澜起伏的心境,坐在那里看着得知他遇刺而匆匆赶来的几位重臣。
天子遇刺这么大的消息传开,其他人且不说,如杨廷和、王阳明几位重臣第一时间便入宫觐见天子,除此之外还有勋贵的代表,英国公张仑、成国公朱辅以及定国公徐光柞。
虽然说消息之中天子无恙,可是不见到天子安然无恙的话,这些人又怎么能够安心呢。
身为几朝老臣的成国公朱辅此时正一脸怒容的向着天子道:“陛下,老臣祈请陛下务必要严查此案,定要将那胆大包天之辈找出来,连陛下都敢行刺,老臣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做的。”
张仑捋着胡须道:“臣以为应当封锁全城,大索全城,臣就不信那些刺客是凭空出现的,只要这些人在京城之中存在过,那么肯定就要留下线索。”
一旁的王阳明、杨廷和则是没有开口附和,他们同样也是极为震怒,毕竟行刺天子就是藐视朝堂,若是朝廷不做出反应的话,受到影响的不单单是天子的帝王威仪,朝廷的权威同样也会受到影响。
只是封锁京城所有门户,然后调派人马大索全城,且不说最终能不能够如张仑所说的那般找出与刺客有关的线索,但是这么一来必然会搞得偌大的京城人心惶惶。
毕竟大索全城这等事情必然要调动大量的人手,而唯一适合的就是驻扎在城外的京营兵马。
但是谁都不敢保证,那些京营士卒在大索全城的过程当中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万一这些士卒趁机欺男霸女、强索钱财的话,到时候必然会闹出不小的乱子。
如果说是换做是其他时候的话,杨廷和、王阳明等几位朝廷重臣肯定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
就算是李桓遇刺,如果说张仑、朱辅他们敢提出调京营兵马入京大索全城的话,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反对。
但是这一次遇刺的却是天子,纵然是有千般的理由,却也没有人敢站出来表示反对。
这个时候若然反对的话,谁知道会不会被扣上一个刺客同党,意图包庇刺客的罪名啊。
不过几位重臣虽然说没有开口反对,却是将目光投向了坐在那里的天子。
这种事情最终还是要由天子来决定的,毕竟调集军队入京这等事情,也只有天子亲自点头才行。
当李桓赶到的时候,乾清宫之中的场面便是以张仑、朱辅为首的勋贵强烈要求大索全城,捉拿刺客同党,而文臣一方的一众臣子则是缄默不言。
只听得一名内侍尖锐的声音陡然之间响起道:“冠军侯李桓求见!”
原本坐在那里,仿佛是不受一众人影响的天子听到内侍的话,缓缓抬头开口道:“传!”
很快就见李桓大步走进乾清宫之中,当李桓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一众人的时候,李桓不禁稍稍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来的最迟的那一个。
定了定心神,目光扫过天子,确定天子无恙之后,李桓上前一步冲着天子拜下道:“臣李桓拜见陛下!”
朱厚照淡淡的摆了摆手冲着李桓示意道:“爱卿不必拘礼,且落座叙话吧。”
一旁的高凤笑眯眯的上前将一张座椅给李桓准备好道:“冠军侯!”
李桓谢过天子之后,这才缓缓落座。
李桓这边刚刚落座,一旁的张仑便冲着李桓道:“冠军侯,听闻你不久之前在长街之上遇刺,冠军侯无恙乎!”
朱辅等人的目光落在李桓身上,眼神之中带着几分关切,很明显张仑、朱辅等人对于李桓的安危还是无比的在意的。
微微摇了摇头,李桓笑道:“只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朱辅则是捋着胡须摇头道:“冠军侯此言差矣,这些刺客不单单是敢刺杀冠军侯,更是连陛下都敢刺杀,这等无法无天,胆大妄为之辈必须要掘地三尺将之找出来,不夷灭其九族,不足以震慑天下。”
说着朱辅看着李桓道:“方才我等正谏言陛下封锁京营门户,然后抽调京营兵马入京,大索全城,但凡是有可疑之辈,无论何人,尽皆拿下,宁可错杀三千,也不可枉纵一人!”
听着朱辅那杀气腾腾的话,李桓不禁眉头一挑,说实话,他还真的没有想到朱辅等人还有这般的杀性。不得不说,这正是被文官集团压制太久的一种反弹啊。
第四百三十一章 真清廉如水
张仑、徐光柞几人也是在一旁看着李桓帮腔道:“冠军侯,成国公所言甚是,对于这等无法无天的谋逆之徒,自当有杀错无放过。”
此时便是朱厚照也将目光投向了李桓,而朱厚照的神色反应看在杨廷和、王阳明等人的眼中自然是让几人心中为之一突。
看天子这般的态度,显然是对李桓的意见颇为看重。
这要是李桓开口也如朱辅、张仑等人一般劝谏天子调动京营兵马入京,封锁京城大索京城的话,恐怕到时候京城将会是一片鸡飞狗跳的景象。
甚至还可以想象,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之人被牵连其中。
毕竟朱辅都已经说过了,对于那些不知身份,潜藏的刺客同党或者余孽,应当是有杀错无放过。
若是真的放开了这一点的话,到时候肯定是杀的人头滚滚,血染京城。
最为重要的就是,一旦有了这个先例,在京城这等地方见了血的京营兵马乃至统兵的勋贵将领就绝对不可能会再如以往一般受他们所压制乃至束缚。
他们文官集团花了上百年时间,期间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的心思和手段,才算是将自开国之初足可以同其文官集团打擂台的勋贵集团给生生的压了下去,又怎么可能愿意再看到勋贵集团有崛起来的那一天。
在杨廷和等人看来,李桓先前遇刺,要说心中乜有火气的话肯定是骗人的,再加上一直以来李桓给他们的印象就是嗜血好杀之人,那么朱辅、张仑他们的提议肯定是正对李桓的心思。
一旦李桓开口劝谏天子的话,天子点头同意的可能性极大。
搞不好今日接连两场刺杀就有可能拉开勋贵集团重新崛起的大幕。
一想到这点,就算是先前心中顾虑重重的杨廷和这会儿也顾不得等李桓开口了,他怕一旦李桓开了口,就再也没有机会再劝谏天子了。
所以杨廷和终于忍不住自几位文官重臣行列当中走出向着天子恭敬一礼,然后一脸郑重之色的向着天子开口道:“启禀陛下,英国公、成国公之言万万不可采纳啊。”
不单单是杨廷和,其他几位重臣也是同样向着天子拜下,看其态度,就是明确表示反对张仑以及朱辅的建议。
杨廷和等人这一开口,朱辅当即便是眉头一挑,直接跳了出来,指着杨廷和等人便是大声质问道:“杨廷和,你们可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难道说你们是想要包庇刺客同党,你们究竟是什么居心?”
难得有这般冲着杨廷和等人破口大骂的机会,朱辅等人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要知道数十年来,他们面对文官集团的时候从来都是没有什么话语权,在朝堂之上更是被压制的如同摆设一般。
像这般的好机会,不单单是朱辅冲着杨廷和等人破口大骂,张仑、徐光柞几人也是毫不犹豫的上前质问杨廷和等人。
一时之间如果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话,只看眼下这情形,还以为杨廷和他们这些人犯下了什么罪不可恕的滔天大罪一般。
这般吵吵嚷嚷的景象看在朱厚照的眼中,朱厚照看着只是跪在那里,哪怕是被朱辅等人呵斥也是不动弹一下的杨廷和等人,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笑意。
不过很快朱厚照便是轻咳了一声,冲着丘聚、高凤二人使了个眼色。
收到天子的示意,丘聚当即便尖声道:“几位国公爷,莫要君前失仪,惊扰了圣架啊。”
傻子都知道丘聚这个时候开口,肯定是代表了天子的意思,所以说方才还冲着杨廷和几人破口大骂的朱辅、张仑几人立刻便闭上了嘴。
不过张仑则是看向李桓道:“冠军侯,你来说说看,咱们的建议如何?”
一道道的目光自然是齐刷刷的落在了李桓身上,而李桓在几人的注视下,也是缓缓开口,眼眸之中闪过一道厉色,仿佛是有了什么决断一般,当即上前一步冲着天子恭敬一礼道:“陛下,臣请封锁京城,调京营兵马入京,大索刺客同党……”
一直都没有开口,并且没有参与到杨廷和几人的行动之中的王阳明这会儿闻言不禁讶异的看了李桓一眼,忍不住上前一步冲着李桓道:“冠军侯,不可啊!”
杨廷和等人神色复杂的盯着李桓,似乎是对于李桓赞同张仑的提议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不过当看到王阳明开口劝谏李桓的时候,几人倒是颇为诧异的看了王阳明一眼。
李桓同样也是看了王阳明一眼,嘴角露出几分笑意冲着王阳明微微摇了摇头道:“王阁老担忧什么李某心中清楚,不过王阁老也是大可放心,阁老所担忧的事情不会发生。”
说话之间,李桓神色肃穆的向着天子道:“陛下,臣会派出锦衣卫联合京营兵马一起出动,有锦衣卫在一旁监察,就算是有兵卒为祸,也足可以将之降低到极点。”
“陛下!”
杨廷和几人对视了一眼,只看天子那一副犹豫的模样心中顿时大急。
或许王阳明劝谏李桓是真的担心大军入城,大索全城之时会有兵卒祸害城中百姓,但是杨廷和他们倒不是担心那些兵卒会不会祸害百姓,而是担心一旦开了这般的先例,让勋贵武将看到了崛起的契机,那么以后以文御武的局面只怕会就此崩坏。
所以说杨廷和几人忍不住急切开口,试图挽回天子的心意。
只可惜杨廷和他们话音刚落下,就听得天子朗声道:“李卿所请,朕准了!”
听到天子这么说,张仑、朱辅、徐光柞等人顿时感觉精神为之一振,齐齐向着天子躬身一礼道:“陛下圣明!”
而李桓则是一脸郑重之色的道:“必不负陛下所望!”
这会儿杨廷和等人做着最后的挣扎道:“陛下啊,百姓何辜,百姓何辜啊……”
朱厚照闻言则是眉头一皱,陡然站起身来,长袖一挥道:“朕会命令东厂联合锦衣卫一起监察京营将士,约束京营将士所作所为,尽可能的减少扰民之举,诸位卿家大可放心便是。”
而这会儿李桓则是似笑非笑的居高临下看着跪倒在地的杨廷和等官员道:“诸位这般反对大索全城,莫不是担心抓到了刺客余孽,然后牵连到诸位大人啊……”
左都御史当即便冲着李桓怒道:“李桓,你这是血口喷人,我等对陛下忠心耿耿,又岂会同那些刺客有所牵连。”
工部尚书则是看了李桓一眼淡淡道:“我等只希望京中百姓不受乱兵所扰,冠军侯便这般给我等扣帽子,莫不是准备趁着大索全城之机,构陷我等忠贞之臣?”
李桓则是颇为不屑的看了众人一眼道:“李某若是要针对诸位的话,还需要构陷诸位吗!”
听李桓这么一说,那浓浓的嘲讽意味就算是傻子都能够听得出,顿时有人忍不住道:“李桓,你到底是什么人,明人不说暗话,你若是对我等有什么意见,尽管直言便是。”
看了那人一眼,李桓不禁轻笑一声道:“我当是何人呢,原来是户部右侍郎段明段大人啊!”
段明捋了捋胡须,淡淡的瞥了李桓一眼道:“不错,正是段某,段某自问坐的正,行的直,不知冠军侯有何指教?”
段明在朝堂之上那是出了名的清廉,甚至在京城百官之中,其清廉之名那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身的官衣竟然打着补丁,这在百官之中绝对算得上是另类的存在了,除此之外,其一家老小竟然住在一处只有两进的宅院之中,府上更是只有一名老仆,连仆从丫鬟都没有。
以其户部右侍郎的官位而言,这般清廉绝对是让人难以置信。
一旁的工部尚书见状则是面带嘲讽之色的看着李桓道:“冠军侯不是对我等有意见吗,段侍郎也说了,不知你可有段侍郎的把柄或者说罪证吗?”
站在李桓一旁的张仑见到这般情形也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看看李桓,再看看一脸有恃无恐之色的段明,便是张仑也有些替李桓担心起来。
虽然说张仑知道这朝堂之上的官员就没有几个是干净的,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段明那是真的叫一个清廉。
至少据他所知,段明就从来没有过贪赃枉法之举,其一家老小那日子过的甚至都不如地方上的一个吏员。
要知道段明那可是执掌户部的右侍郎,是除了户部尚书、户部左侍郎之外的三把手,权柄赫赫,如果说真的有心贪墨的话,单单是每年从其手中经受的银钱稍稍贪墨那么一点就足够让其过上奢华的生活。
要说是其他的官员的话,张仑甚至都能够说出那么一些有的没的的负面消息,唯独眼前这位段明,张仑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对方。
就是坐在那里的朱厚照也忍不住看向段明道:“段卿家,冠军侯并无他意……”
段明冲着天子一礼道:“陛下,臣也无他意,只是想问一问冠军侯,他可知就因为他一念之差,这京中不知又有多少百姓遭殃。”
朱厚照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头。
段明这话明着是冲着李桓来的,可是何尝不是在暗讽他这位天子不知体恤百姓,朱厚照若是能开心的话那才是怪事呢。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李桓却是似笑非笑的看了那工部尚书一眼道:“韩大人,你方才不是问李某可有关于段大人的罪证吗?”
工部尚书看了李桓一眼点头道:“不错,本官就不信你能给段大人扣上什么罪名。”
而李桓这会儿则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段明道:“段侍郎,你确定要李某当着陛下以及诸位大人的面揭露你的真面目吗?”
李桓说到这些的时候,神色平静,目光淡然,莫名的竟然给人一种让人信服的感觉。
张仑、朱辅、徐光柞乃至王阳明等人闻言则是眼睛一亮,随即扫过段明,难道说段明这位人尽皆知的大清官是假的不成。
这么说的话,他们还真的颇有些不敢相信,实在是段明清廉的印象太过深刻了,以至于要说段明是什么贪官污吏的话,他们本能的便不敢相信。
段明闻言则是微微一愣,眼眸深处闪过一抹诧异以及慌乱之色,不过随即便恢复了平静,只是看着李桓道:“段某一生为人处事自问无愧于心,自入官场以来,从未有过贪墨之举。”
李桓点了点头,随即又是摇了摇头看着段明道:“段大人的确是没有贪墨之举,可是你之所行比之贪墨更加的祸国殃民。”
段明闻言不禁怒道:“李桓,你休得凭空污人清白,陛下御前,你若是不给段某一个交代的话,段某今日拼却性命也要求的陛下为段某做主。”
朱厚照看向李桓道:“李卿何出此言!”
李桓轻笑一声道:“正德三年,也就是去岁,广安州大旱,百姓颗粒无收,朝廷商议调拨钱粮赈济灾民,可是由段大人亲自署理钱粮调拨之事?”
一道道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了段明以及李桓。
既然李桓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及此事,那就说明李桓肯定不是无的放矢,说不得便是抓到了段明的什么把柄。
难道说段明清廉如水只是他们所看到的假象吗?
段明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便是反应过来压下内心的波澜,先是冲着天子一礼,然后又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冲着一众人道:“不错,此事正是由本官亲自经手处理,并且本官尚且还记得,为了赈济广安州数十万灾民,经由本官之手,共计调拨粮食八万三千五百石,可以说正是有了这些粮食,广安州数十万灾民方才得以活命,本官虽不敢言功,然则何罪之有?”
张仑在一旁看了看段明那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不禁向着李桓道:“冠军侯,莫非段明他从中上下其手,贪墨了赈灾的粮食?”
众人而已是如张仑一般的想法,也都带着不解看向李桓,可是李桓却是冲着张仑摇了摇头,这下众人更加的疑惑起来。
第四百三十二章 见不得光的隐秘
工部尚书等人本来还有些担心李桓会突然爆出段明贪墨的罪证来,毕竟谁都知道锦衣卫的能力简直是无孔不入,如果说真的掌握了关于段明贪墨的罪证的话那倒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段明虽然说清廉之名在外,可是谁又能保证段明真的就没有什么疏漏之处,有什么把柄落在了锦衣卫手上。
所以说在李桓一副信誓旦旦吃定了段明的时候,工部尚书等人是真的为段明捏了一把冷汗。
不过这会儿张仑开口询问,而李桓又是摇头否定了张仑的猜测,这就让工部尚书一下子变得底气十足了起来。
伴随着一声轻笑,就见工部尚书韩鑫捋着胡须看向李桓道:“冠军侯,你就算是构陷其他人那倒也罢了,可是你想要构陷段侍郎,却是有些说不过去了,谁人不知段侍郎为人清廉,膝下又无子嗣,他便是贪墨了,无人可以承继基业,又有何意义?”
不少人闻言不禁眉头一挑,目光忍不住看向了段明,就见段明面带悲愤之色的看着李桓。
众人这才想起段明的确是膝下无子,段明如今已经是年近五旬之龄,这般的年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是高龄了。
早年丧子,以至于如今段明膝下连一个可供传承香火的子嗣都没有,也真的是如工部尚书所言,没有一个可以承继基业的子嗣后人在,段明贪墨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