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只跳蚤
朱厚照乃至李桓绝对想不到就因为朱厚照的一句话,竟然能够让张懋这位老国公脑补这么多的事。
抬头看了天子一眼,朱厚照眼见张懋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不禁气急道:“怎么,难道老国公不知道吗,若是如此的话,那么朕就再找人,朕就不信找不到人告诉朕,李卿家到底是怎么进宫的。”
张懋深吸一口气道:“陛下,老臣知晓,老臣这就于陛下分说。”
无奈的看了李桓一眼,似乎是向李桓表明自己也是迫于无奈。
李桓看到张懋的表情不禁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忍不住想笑,这位老国公怕是想多了啊。
“陛下,说来这件事也怪老臣,昨夜自福建一路赶回,风尘仆仆的李大人悄悄潜入本公府邸,就是为了从老臣这里获知陛下的近况,老臣见李大人情真意切,无比关心陛下的安危,所以一时感同身受便将陛下的情况告知了李大人。”
看得出张懋这么说,是想要在天子这边替李桓美言几句,希望能够让天子念在李桓忠心不二的份上,能够赦免了李桓的罪行。
朱厚照微微点了点头,而张懋又道:“老臣没想到的是李大人为了见陛下竟然那么的心急,天刚蒙蒙亮便带了一队锦衣卫试图进宫拜见陛下。”
朱厚照眉头一挑,看了李桓一眼,似乎是在脑补张懋告诉他的这些事,朱厚照甚至能够想象得出李桓一路从福建赶回,那风尘仆仆的模样,然后又关心自己安慰,不顾危险潜入英国公府,就为了打探自己的消息,而在知晓他的消息之后,又第一时间带人试图进宫见自己。
突然之间,朱厚照神色微微一变,他没有听错的话,英国公张懋方才说的似乎是李桓带了锦衣卫的人一路杀向皇城。
带人杀向皇城,这一句话直接让朱厚照都懵了。
浑然没有注意到朱厚照的神色变化的张懋神情之间带着几分感叹道:“李大人对陛下忠心耿耿,只可惜以他的身份,正常途径根本就进不了宫,只能出此下策,于是自是惊动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在长街之上被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樊纲带人给堵住了去路。”
此时就连朱厚照都有些好奇起来了,既然李桓被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带人堵住了去路,那么李桓又是这么进的皇宫呢。
只听得张懋继续道:“李大人一心入宫,而樊纲自是不许,结果李大人心急之下,只能率领锦衣卫冲散了五城兵马司的阻拦,不小心将樊纲给杀了。”
李桓在一旁听着张懋给自己粉饰的话,哪里是不小心将樊纲给杀了啊,分明就是他故意一刀将樊纲给砍了,否则的话,不杀樊纲这领头的,五城兵马司的人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冲散,一旦被拖住,让文官集团有了准备,甚至调集更多的京营人马守护的话,他怕是没有机会冲进皇城了。
轻咳了一声,李桓道:“老国公,李某就是故意杀的樊纲,否则李某怕是也进不了皇城。”
张懋不禁顿了顿,颇有些尴尬的向着朱厚照看去。
朱厚照只是淡淡的道:“不用理他,老国公继续便是。”
张懋点了点头道:“李大人冲破了五城兵马司的阻拦,于是一路便来到了宫门之前,自然是被长宁侯高长胜给拦了下去。”
朱厚照下意识的道:“李卿家不会是直接杀了长宁侯高长胜这才得以入宫吧!”
张懋没有开口一旁的丘聚便道:“若是不然李兄弟又怎么能入得宫来!”
而这会儿一旁的太后张氏冷哼一声道:“皇儿,李桓的胆子可是大的狠啊,他不单单是杀了长宁伯高长胜,更是连詹事府詹事刘忠,文渊阁大学士梁储,都被他给砍掉了脑袋。”
咕噜,就是朱厚照身为天子,可是听了太后张氏的话,也是忍不住心中惊的咽了口水,下意识的看向李桓。
李桓一身鲜血似乎就是明证。
张懋轻咳一声道:“所幸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李大人杀入皇城总算是救醒了陛下,这便是大功一件。”
张懋的态度再是明显不过,这是在帮李桓说话啊。
丘聚感觉李桓救了天子,就等同于是救了他的性命,那么自己的性命就是李桓救下的,理当为李桓说话才是。
所以丘聚也顾不得自己开口适合不适合,直接开口道:“功高莫过救驾,如果算上这一次的话,李兄弟他似乎救了陛下不下数次了啊。”
张永也是一旁笑道:“对啊,李大人这次有救了陛下一次。”
一旁的夏皇后似乎也是以为朱厚照要治罪李桓,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陛下,到底是李卿救了陛下……”
朱厚照一看,众人似乎都误会了他的意思,仿佛是他要治罪李桓一般,不禁苦笑道:“你们都想哪里去了,朕又不是昏庸无道之辈,李卿家杀入皇城的举动的确是大逆不道之举,可是初心却是为了救朕,那么李卿家的举动便不是大逆不道,而是护驾之举。”
朱厚照一句护驾,算是直接给李桓冲击皇宫的举动定了性,这样一来,不管是任何人,都无法拿李桓率领锦衣卫冲击皇城这件事来弹劾李桓,否则的话就会被认为是心怀叵测。
张懋捋着胡须,含笑道:“陛下圣明!”
朱厚照此时算是彻底的弄清楚了自己昏迷之后所发生的大事,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感慨。
说实话朱厚照是真的想不到李桓竟然会为了自己那么拼,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恶带人冲击皇城,为的就是救他。
要知道那种情况下,李桓又不知道他的具体情况,可是真的在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在拼。
所幸的是李桓赌对了,否则的话,李桓的下场将会是什么,朱厚照身为天子又如何想不到。
心中感动的同时,朱厚照不禁看向李桓道:“李卿,你为朕拼却性命不要也要进宫救朕,就如丘大伴说的一般,功高莫过救驾,以往朕赏赐于你,你皆是推辞不受,不过这次朕却不许你再推辞不受。”
李桓躬身一礼道:“臣本一小小百户,幸得陛下宠爱,方才有今日之高位,臣何德何能竟得陛下如此之厚爱,陛下厚赏,臣心中惶恐啊。”
张懋捋着胡须,看着李桓的神情更加的满意起来。
放眼京师乃至天下,同龄人之中,又有谁人能够同李桓相媲美。
想着李桓年纪同天子相仿还这般的年轻,便已经深得天子宠信,未来位极人臣可想而知。
相比之下,自己那孙子本也算得上聪慧,可是同李桓一比,简直就是没有什么可比性。
猛然之间,张懋心中闪过一道身影,不是他那小女儿张槿又是何人。
想到张槿,张懋心中生出一个想法来,看向李桓的目光之中便不禁露出几分审视以及异样的神色。
李桓何等敏锐,张懋看他的眼神猛然之间变得古怪起来,这自然是让李桓心生感应,疑惑的看了张懋一眼。
却是不知张懋心中有了想法,这会儿再看李桓,竟然是越看越是顺眼,颇有一种老丈人看女婿的感觉。
这会儿太后张氏打了个哈欠,满脸的疲惫一看就知道这些时日,张太后也是受累不轻。
朱厚照看了李桓一眼,目光落在张太后身上,关心的道:“母后,既然朕已经无碍了,母后便先去歇息吧。”
张太后闻言看了看朱厚照,确定朱厚照无碍之后,沉吟了一番,微微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皇儿这么一说,本宫还真的有些累了。”
缓缓起身,正欲离去的时候,张太后突然之间道:“对了,皇儿,这些日子,首辅李东阳、阁老杨廷和、费宏、毛纪他们也是够累的,你昏迷不醒,朝中多亏有他们坐镇,这才没有出什么乱子,等下你可记得召见他们,要好好的赏赐他们一番。”
朱厚照微微一笑道:“母后放心吧,只要是真的一心署理朝政,为国为民,那么朕一定不吝封赏。”
目送太后离去,朱厚照又向着皇后夏氏道:“皇后,朕看你也累了,就先去歇息吧。”
就算是再没眼色,夏皇后也能看出,这会儿朱厚照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李桓、张懋等人商议,她一个皇后自然是不好在这里旁听。
大明可是有规定,后宫不得干政的,再说夏皇后也没想留下来,闻言当即起身冲着朱厚照一礼,随即出了景蓝殿。
外殿
太后同皇后几乎同时出来,当看到太后与皇后二人的时候,李东阳、杨廷和、毛纪、费宏几人连忙上前行礼。
天子醒来,太后心情大好,脸上洋溢着笑容,看了看李东阳、杨廷和几人笑道:“几位卿家,陛下已经醒了,想来稍后便会召见你们,本宫已经同皇儿说了,你们劳苦功高,想来陛下一定会酌情赏赐你们的。”
李东阳几人闻言连忙向着太后行礼道:“臣等惶恐,多谢太后。”
直到太后同皇后离去,费宏这才向着内殿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李东阳、杨廷和身上低声道:“首辅、杨阁老,咱们趁着陛下昏迷不醒将刘瑾一党一网打尽,如今陛下醒来,以陛下的性子,只怕会凭空生出许多的风波啊,搞不好……”
李东阳神色一正,看了费宏一眼道:“刘瑾涉嫌谋害陛下,我等秉公而断,陛下纵然是再怎么偏宠他刘瑾,难道还能赦免了刘瑾谋害天子的罪名不成?”
毛纪心神有些恍惚,低声道:“可是我们趁机将焦芳、刘宇、曹元等人拿下,又派人调来京营兵马把守宫门,替换皇城宿卫统领,这些可都是犯了陛下的忌讳啊。”
李东阳眼睛一缩,长吸一口气道:“我等所行无愧于心,刘瑾该杀,皇城当守,宿卫必须要换,便是见了陛下,老夫也是这般说。”
费宏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道:“阁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将刘瑾谋害陛下的罪名钉死那倒也罢了,可是一旦让刘瑾脱身的话,以刘瑾的秉性,恐怕到时候我等将为刘瑾报复啊。”
李东阳听出费宏话里的意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看了费宏一眼道:“费大人意欲如何?”
费宏偷偷的向着内殿方向看了一眼,没有开口说话,而是默默的比划了一下脖子,意思不言而明。
一旁的王阳明坐在角落里,仿佛是被人给遗忘了一般,就那么看着费宏旁若无人的打算先下手为强,将刘瑾给灭口。
可是王阳明这么一个大活人,几人又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很明显费宏这是故意让他听到的。
一声轻咳,王阳明起身冲着费宏、李东阳几人拱了拱手道:“几位老大人,王某且去方便一下。”
费宏微微一笑,脸上挂着笑意,一脸亲切的看着王阳明道:“王御史,说来咱们同令尊也是同殿为臣,令尊更是被刘瑾那阉贼所害,这才被贬往南京,这次如果真的让刘瑾翻了身,保住了性命,只怕到时候咱们这些得罪了刘瑾的人,一个个的都将会被刘瑾疯狂报复。”
说着费宏就那么看着王阳明,幽幽的道:“王御史,你也不想令尊出事吧!”
王阳明看了费宏一眼淡淡的道:“王某虽对刘瑾也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也不想参合到这种事情中。”
说着王阳明转身便离开了偏殿。
费宏看着王阳明毫不犹豫的离去不见面色一变,就那么盯着王阳明的背影消失,好一会儿方才忍不住低声怒道:“好个王阳明,真是不识抬举,真以为同李桓走在一起就会有什么好下场吗?王华一生之清名,早晚要毁在他这个不辨是非、不明忠奸的糊涂儿子身上。”
说着费宏冲着李东阳拱了拱手道:“首辅大人,既然你不肯答应,那么费某便斗胆为天下万民,除了刘瑾那祸患!”
说着费宏转身就走出了景蓝殿。
李东阳见状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冲着费宏道:“糊涂,费宏你糊涂啊!”
毛纪开口道:“首辅大人,费大人此举乃是义举,当为百官之表率才是,又怎么能说是糊涂呢。”
杨廷和轻叹一声道:“刘瑾有罪,纵然该死,也须得经由朝廷三司审理,陛下裁决,如此方可取了刘瑾性命,这叫堂堂正正,煌煌正道,费大人此举却是有些……有些……”
毛纪淡淡道:“杨阁老的意思是费大人此举有些令人不齿了是吧,可是为了除了刘瑾那奸贼,纵然手段不够光明正大,却是无法改变费大人为民除害的本质,既然是为民除害,那么手段如何便不分正邪。”
李东阳看了毛纪一眼,又看了看内殿,深吸一口气道:“不行,决不能让费宏如此莽撞行事,他杀了刘瑾必然会激怒陛下,以他的性命去换刘瑾性命,实在是不值当啊。”
“来人,来人……”
很快一名小吏便从偏殿之中走了过来,毕竟这几日李东阳他们几乎是将内阁给搬到了景蓝殿,所以在景蓝殿之中还是有不少辅助他们处理政务的吏员的。
李东阳冲着那吏员吩咐道:“你速速追上费宏大人,告诉他,绝不可知法犯法,枉送性命!”
小吏明显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却将李东阳的话牢牢记下道:“首辅放心,下官一定会将阁老的话一字不差的告知费大人。”
内殿之中,朱厚照在太后、皇后离去之后,目光一凝,帝王威势尽显,淡淡的扫了张永一眼道:“张永,即刻去将谷大伴、高大伴、马大伴他们带来见朕。”
先前朱厚照醒来身边不见高凤、谷大用、马永成、刘瑾他们心中还有些疑惑,不过在听了丘聚、张永以及张懋他们的一番讲述之后,朱厚照已经知道马永成、谷大用他们的遭遇。
既然谷大用几人被关在偏殿之中,如今他醒了过来,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将他们给放了。
张永闻言忙道:“奴婢这就去。”
偏殿之中
自丘聚被张永带走,马永成、高凤、谷大用几人便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虽然说张永告诉了他们不少事,甚至还知道李桓已经进了宫,但是他们却更加的担心起来。
李桓若是能够救醒天子,自然是万事大吉,若是不能,恐怕他们也是白高兴一场。
高凤坐在那里,脸上带着几分坦然之色道:“也不知这会儿究竟如何了,李桓兄弟是否能够唤醒陛下。”
谷大用淡淡道:“想这么多作甚,有李桓兄弟在呢,我就不信李桓兄弟会自己前来送死,既然他敢来,必然是有几分把握的。”
马永成则是默不作声,只是看其握紧的拳头就知道其实他并没有那么的平静。
当张永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几人齐刷刷的起身,一双双满是期冀的目光看向张永。
谷大用颤声道:“张永,陛下……陛下可是无恙了。”
这个时候张永前来,肯定是天子那里有了结果,要么是天子苏醒无望,要么就是天子醒了。
张永淡淡的瞥了几人一眼,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羡慕嫉妒之色,缓缓开口道:“陛下召见。”
“什么!”
一声惊呼,随即谷大用、马永成、高凤几人忍不住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眼中满是兴奋以及欢喜之色。
同时眼睛也一下子变得红了起来,泪花翻涌,直接滚落。
“陛下!”
当几人随着张永走进内殿,看到朱厚照坐在那里的第一时间,几人登时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趴在床榻之前放声大哭起来。
既是死里逃生的欢喜,又是为朱厚照能够醒来而感到兴奋,以至于一时失态,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
朱厚照看着谷大用几人精神不济的模样就能够想到几人这些日子所受的煎熬,再看几人发自内心的为自己醒来而高兴,朱厚照满是欣慰的冲着几人道:“行了,都起来吧,朕知道这几日你们也是提心吊胆,受了不小的罪,不过现在朕醒来,你们不用再担心其他,一切有朕在。”
谷大用、高凤、马永成几人闻言,砰砰向着朱厚照叩首道:“陛下安好,奴婢等便算是有了主心骨,看谁还敢欺负咱们。”
可以听得出谷大用几人话语之中的怨恨之意,如果仔细去瞧的话,倒是能够看出几人脸上甚至还有伤痕。
这伤痕不用说,自然是先前三司官员找他们问话的时候对他们用了点小手段。
谷大用几人应该庆幸他们是身在宫中,又是被关在偏殿之中。
如果说是像刘瑾那样被关进了天牢之中的话,恐怕这会儿他们身上多处的就不是一些伤痕了,恐怕早已经如刘瑾一般,在天牢之中享受了天牢的几轮大刑伺候了。
即便如此,几人这些日子那也是时不时的便被一些官员带去以问话的名义对他们便是一通折磨,摆明了就是要发泄对他们八虎的怒火。
可怜几人没了天子撑腰,没了一点的威慑,只能任凭那些官员羞辱。
看了谷大用一眼,朱厚照微微沉吟道:“谷大伴,你即刻出宫,给朕坐镇御马监,牢牢的将腾襄四卫营掌控在手,但凡是有朕旨意到大,你务必要给朕第一时间出兵,可能做到吗?”
谷大用闻言登时眼睛一亮,脸上满是兴奋之色道:“陛下您尽管放心便是,除非是老奴死了,否则的话,绝对为陛下看好御马监,随时听候陛下调遣。”
朱厚照微微颔首,谷大用翻身而起,虽然精神萎靡,可是脸上却泛着兴奋的神采,冲着朱厚照拜了拜,大步离去。
待到谷大用离去,朱厚照又向着马永成道:“马大伴,你立刻回东厂,给朕倾尽所能,严查朕昏迷的这些时日朝中百官的动向。”
马永成同样是摩拳擦掌的起身,冲着朱厚照拜了拜道:“老奴记下了,这就回东厂,就算是那些官员一天吃了几顿饭,夜里又说了什么梦话,老奴也会给陛下查的清清楚楚。”
高凤、罗祥、魏彬几人则是殷切的看着朱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