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引火松果
老朱衣袖一挥,暗暗推了朱肃一把,让朱肃转身面对众臣工。
“汝等以为,咱让老五不必去大本堂读书,原因为何?”
“咱就不知道读书明理吗?咱就不想咱的儿子知理懂事吗?”
“其实是因为……老五他,已经有了名师!他的师傅来头之大,天下都无人能及!”
“他既然已另有名师,咱还能逼他在大本堂拜其他人为师不成?”
“另……另有名师?”茹太素愣住了。不止是他,朝堂上许多人都被老朱突然的这一手搞懵了。甚至于朱肃自己,都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老朱。
名师?还天下无人能及?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总觉得有种熟悉且不祥的预感……
“敢问陛下,殿下之师是谁?大本堂宋主事乃天下名儒,对诸子百家皆有所涉猎,天下间莫非还有在师道一途胜过宋主事者?”茹太素一副虚心相问的模样,朱肃却看出他眼神中的那一抹不信之色。
别说茹太素了,要说明初有谁在学问一途上能比宋濂更权威的,朱肃自己都不信。老朱这是吹的哪门子牛皮?
“另有名师?闻说五殿下曾作‘抡语’,极尽曲解夫子微言大义之能事。这般作为岂能是名师相教?”
“不然,五殿下曾作《临江仙》……”
“哎,诗词本为娱情而已。岂能与大道等同……”
底下的文官们也开始怯怯私语,有人信,有人不信。但总体而言,还是不信的人比较多。
毕竟朱肃自己都不信。
“肃静!”老朱使了个眼神,另一名监察御史会意高喝,殿中的私语声方才沉寂下来。
见无人再聒噪,老朱这才淡淡的扫视一眼,施施然对群臣道:“老五的师傅,汝等自然不识。说起来,便是咱,也仅仅有缘见过他老人家数面。”
“见第一面时,已是前元时候了。那时,咱年方二十五岁。”
老朱说着,抬起眼睛注视着虚空,彷如在怀念旧事般。可殿中群臣,已然是变了脸色。
二十五岁?这满殿都是老朱家的臣子,都是给老朱打工的。
对于老朱的那些过去自然是要耳熟能详,烂熟于心。
您老人家二十五岁的时候,那不正是,那不正是……
正是您加入红巾军的时候吗?
是朱元璋如同开挂一般的传奇人生的开始啊!
之前,可从没听你说什么老人家啊!
果然,在满朝文武怪异的眼神中,老朱开始编……啊不,开始说起故事来。
“那时,咱还在皇觉寺出家。天下纷乱啊!咱一个穷和尚,没爹没娘,无根无萍,哪里知道什么天下之事?”
“每日不过是浑浑噩噩,在寺里饥一顿饱一顿的敲钟度日。”
似乎是真想到了那一段苦楚却简单的日子,老朱的虎目之中,露出了些缅怀的神色来。
“就在那时,咱遇到了那位老人家。”
“老人家鹤发童颜,身着黄衣。傲立于朔风之中,却自有一方英豪之气。”
“那时的咱哪见过咱心为之折,忍不住上前攀交。那人上下打量着咱,却忽然点了点头。对咱说:真英雄也!我华夏之兴亡存续,系于你身!”
朱肃翻了个白眼。编故事还顺带夸了自己一句……
“而后,他便让咱去濠州寻郭子兴……”
底下众臣已忍不住再度哗然起来,陛下的发迹竟然是因此人指点?怎么可能?这哪里是人能够做到的?莫非是仙?
当即就有几个年轻的文臣出列想要力劝,皇帝听信谶纬之言,非吉兆也!
底下有一位中书右丞,名唤王溥的突然大叫一声。
“啊呀!陛下!臣正有一事,要禀报陛下!”
“臣先前,于建昌蛇舌岩上监督诸工匠采取石料时,曾见一黄衣者立于岩上高歌!”
“其歌曰:‘龙盘虎踞势岹峣,赤帝重兴胜六朝。八百年终王气复,重华从此继唐尧’。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须臾不见。”
“臣与数百工匠皆亲眼所见!本正待拟本奏于陛下,此时想来,莫非此人,正是陛下于皇觉寺所见之人?”
王溥报完,众人尽皆哗然。也是黄衣者?还是数百人亲见?
这……莫非,真的是仙人?
朱肃和老朱也都愣了愣。老朱虎目之中杀意一闪,微微掠过这位王大人之后又马上掩藏起来,换做一副惊喜模样:
“不错!不错,定然便是此老!哈哈哈哈,不想此老竟在建昌!”
这下,就连那些本来要出列进谏的文臣们,也半信半疑起来了。
第140章 茹太素,你找死!
见老朱欢笑,自以为自己准备的这个马屁拍的恰到好处的王溥大喜,沾沾自喜喜笑颜开的退下。
底下勋贵队列中,老朱的好兄弟信国公汤和也反应了过来,一拍膝盖大声喊道:
“啊哟!我记起来了!那时我还在濠州城给陛下您写信来着,谁知信还没送出去半日,您就来了。我还纳闷明明兵荒马乱的,那信怎么还寄的那般快!”
“原来,您是听了老神仙的建议!亏我老汤平日里还沾沾自喜,以为您是受了我的信才离开皇觉寺呢!”
信国公是当时的亲历者,连他都这般说了,诸臣工就更无不信之理了。老朱直接给了老兄弟一个“上道儿”的赞许眼神,朱肃则更加无语。
平时看不出来,这位嗜酒的汤老叔脑子挺快的啊!
一可以配合老朱给老朱的扯淡打掩护,二来顺便,也将汤家的隐患一并拔除了。就这么短短数息时间想出的说辞,就成功将原先史书上记载的老朱“得汤和相邀而至濠州”的事摘了个干净。
曾经出手提携过落难时期的帝王,并位居其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众臣工窃窃私语,再也没有想出来劝谏的了。有人偷偷询问王溥,志得意满的王溥便将那黄衣人的事说的越发绘声绘色,众臣越发相信。
史官更是立即拿出了笔来,将此事录于青史之上:天命所归之人往往便有异象。本朝开国皇帝出生前、出生时虽也有梦吞仙丹、红霞满屋的异象,但比起汉高祖斩白蛇那样的异闻,还是稍稍逊之。
这下好了,有了黄衣老人之事,本朝皇帝得天命之正,又多了一重强有力的旁证!
“陛下是说,吴王殿下的师傅是这位老人?”茹太素依旧不愿相信。“可吴王殿下年纪尚轻,又素来居于深宫之中,何时又有闲暇……”
“怎么没有?”老朱背负着双手,一脸高深莫测。“咱家老五在五年前,一病不起数日。这事儿你们不是知道吗?”
“可五殿下那时卧病在床,如何能……”茹太素懵了
“怎么不能?”老朱把眉头一挑。“后来老五就同咱说了,他在梦中受那黄衣老人授业,从此开了灵智。要不怎么会昏迷那许多时日?”
嚯,梦授神机!莫说朝臣,就连朱肃都被吓到了。心说老爹你到底再说什么啊!这么离谱的事你都编的出来,这逼装的也忒过啦,你牛皮吹这么大我可兜不住!
“殿下,真有此事?”茹太素瞠目结舌的问。
“嗯……确有其事。”朱肃赶紧一板俊脸,跟老朱一个模样的背起双手,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
又是一阵哗然。若说原先只是怀疑,那现在所有人都可以肯定了,这位黄衣老者定然是个仙人。不是仙人,又怎么能在梦中教授弟子?
有些有眼力见儿的臣子已经开始恭贺起来,不过一会,奉天殿里就响起了齐刷刷的恭贺之声:“臣等为吴王殿下贺,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老朱只摆了摆手,不可置否,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有离得近的朱肃看到了他微微往下压了压的嘴角。
“既然是神人相授,那么想来必有其独到之处。老臣想问问殿下,究竟从老者处得了什么样的学问?能否直言告之?”茹太素问道。有皇帝维护,想继续弹劾已经不可为了。如今只好继续坚持拿殿下本身的学问做文章。
若能让其继续回宫中读书去,那么,那些意图攀附的逆党便会失去唯一一个可能的庇护,朝廷与太子殿下也能更加安泰。
每个人都认为这位殿下年纪尚幼,没有人发现陛下对他异样的宠爱与骄纵。如今陛下亲自出面为这位殿下弄出这么大的名头那更是退不得了。茹太素觉得自己就是第一个敲响警钟的人,一个神圣的殉道者。他几乎是顶着老朱的全部压力,继续对着朱肃咄咄逼人。
朱肃眼神一凝。这位茹御史对自己的敌意实在是莫名其妙,抓住了一个跟脚便迫不及待的对自己发起了参劾。此前自己明明分毫没有得罪这一名颇有正直之名的老御史。
现在连皇帝都下场保着自己了,他竟然还在咬着自己不放?而且所求的,竟然只有让自己重入大本堂?
对自己来说大本堂是绝不想涉足第二次的地狱,可对这位老御史来说,让自己回大本堂应该是连惩罚都算不上才对。
甚至对朝中官员来说,能将子侄送入大本堂陪读,拜在大儒宋濂的门下,乃是无上的幸运与尊荣。
这厮这么想让自己回大本堂,总不会只是想恶心我一下吧?
“你在怀疑老五的学问?”老朱双目如刀,直视茹太素。
“老臣不敢……只是老臣曾经听闻,殿下作过‘抡语’扭曲先人之言……”
“老臣实在想不到,殿下会承继了什么高深的学问。”
“老臣依旧认为,即使已有异人为师,殿下也当继续于大本堂中进修,学习圣人微言大义。”茹太素硬着头皮。
若是这位殿下,能知道进退的话……思及此,老人家看向朱肃的眼神竟带上了一抹激愤。
听他讽刺,朱肃正想反口相讥,却发现老朱竟跨前一步,站到身前将他护了个严严实实。
“茹太素。你找死!”老朱目中凶光连闪,杀意炙然。茹太素看着老五那一抹带着愤恨的眼神,他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他是皇帝,言出法随,出口成宪。便是没有那个什么黄衣人,当他说有了的那一刻,那便是有。纵然这世间没有仙,他说有的那一刻,这天下就必定有仙!
区区一茹太素,也敢在这对咱说的话阴阳怪气?
还敢对咱的儿子心怀愤恨?
不死,何为!
老朱正要教人拿下茹太素,朝班之中,有一人急急出列:
“茹太素!你好大的胆子!私自揣测妄论天家,也是你作臣子所能做得的?”
“汝乃御史,乃朝廷之耳目也,汝等御史若闭塞耳目,单凭猜测,朝廷如何行事?”
“殿下才具天授,早有征兆!那一阙《临江仙》自不必说,岂不闻宋公最为得意的高徒方希直,亦拜入了吴王殿下之门下?”
“甚至魏国公之世子,以及曹国公府嫡长、靖江王三人,亦皆在皇庄与吴王殿下共学。”
“且魏国公、曹国公等皆曾在宴上称赞吴王殿下军略过人。魏国公此时正在此处,汝若不信,大可亲自问之!何故鄙薄于殿下!”
第141章 赶鸭子上架
出班的这人一连串的急声斥骂,句句说的是茹太素,句句护的却也是茹太素。老朱将茹太素拖出奉天殿的命令还没出口,就被这人的斥骂给堵了回去。朱肃此时方来得及转头,只见面前这人两鬓微微霜白,身形却是苍瘦矍铄。
那张脸朱肃认识,正是诚意伯刘基,刘伯温!
刘基本于洪武三年告老,却又因皇帝信重而被请回应天。虽不任实职可却常常被请入宫中与皇帝面议朝政,老朱对其的信重可见一斑。与称病告老之后仍旧被请回的李善长一样,虽无实际职务,在朝中却皆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此二人也素来知晓进退,因身无实职之故,若无皇帝垂询,是绝对不会主动多发一词的。今日诚意伯竟然主动站出来,名为斥责,实为回护……
着实出了许多人的预料!
见刘伯温出面,老朱便将心中一时的怒意压了下来。继续站着冷眼旁观。只听刘基继续骂道:“汝口无遮拦,可知太子殿下与吴王殿下兄弟之间极为和睦?”
“汝趁太子不在时咄咄逼人,便不怕太子知之,心有嫌隙吗?”
这话说得茹太素一脸疑惑。我连皇上都顶了,你现在拿太子压我?
虽然说我确实是为太子皇统着想,但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自己便是料到太子定然会回护胞弟这才选了今日独自发难。若是太子有所嫌隙我茹太素大可一肩担之。何怕之有?
朱肃也是一脸懵逼。这位诚意伯在说什么?这事儿和大哥什么关系?
大部分的朝臣也是疑惑的,思来想去想不明白,便当做是诚意伯情急之间胡诌而已。心中暗笑那个算尽世事智深如海的诚意伯刘伯温,也有年老昏聩开言胡诌的一天。
唯有几名知情的,或想明白了的,才用聊有深意的眼神看了刘伯温一眼。
老朱此时方知刘基拦阻之意,看了一眼仍旧疑惑的朱肃,又深深的看了刘伯温一眼。刘伯温见他看来,缓缓一敛袖子,毕恭毕敬行了一礼:“陛下,臣一时情急,逾矩了。”说着,回到自己的班次中去,再不发一言。彷如刚刚那个急急出列的人不是他一样。
老朱再看刘基一眼,心知刘基真正要点醒的人不是茹太素,而是他朱元璋。茹太素一直以来与太子相交甚密,此番若是他为保朱肃而杀茹太素,那么只怕许多瞎揣摩帝心的官儿们,就会真的以为皇帝有更易太子之心。
平白给如今平静的朝廷带来风波。
思及此,老朱便也收敛了杀心。瞪了茹太素一眼,心里却已有了自己的决断。
“咱累了,退朝!”
皇帝既如此说,百官也只得躬身行礼告退。仍不知怎么回事的朱肃看看老朱,又看看茹太素,转向刘基时,这位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刘伯温竟面带微笑的向自己颔首致礼。
朱肃更不明白了。
“爹,怎么回事啊?”超出历史范畴的东西朱肃就真的无从猜测了,他跟着老朱离开了奉天殿,眼见四下还算僻静,朱肃上赶几步追上了老朱。“我在庄子里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把我召来了?”
今天这事儿老朱完全可以独自应付,既然已提前伏下了锦衣卫,茹太素弹劾时将锦衣卫的记录说出就好。根本没必要将自己不远万里召来。况且还给自己安了个莫须有的师父,这是什么道理?
“你不知道?”老朱停下了脚步,先挥了挥手让内侍们离远些,随后用不满的神情看着朱肃。“近日里来,你始终将自己锁在宅子里,等闲不出庄子一步。”
“咱让你去庄子,是因为你答应咱要使用好后世的那些知识,下功夫使力气,让咱们大明远胜列国,千秋万代。可不是教你躲懒的!”
“你告诉咱,你是不是,还没放下那个抛下一切、当个太平闲王的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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