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引火松果
他从小到大,最大的执念,就是上疆场征战,学霍去病那般封狼居胥,做一个真正的英雄。
现在阴错阳差,却失去了前往北疆,施展生平抱负的机会。
朱棣安能不惊骇惶恐?
见四子哭的凄惨,老朱亦是忍不住心头一软。若是,若是老四不再有后嗣,那倒是可以……
不,想什么呢,我朱元璋,又岂能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老朱重新硬起心肠,闷声道:“不论是你,还是你后嗣所为,你都休想有掌兵的机会!”
“具体如何,还是等老五醒来再说吧。”朱标接着老朱的话劝道。“事情到底如何且尚未明朗,爹不可不教而诛。”
“哼!”老朱闷哼了一声,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冷冷的对朱棣道:“你今日,便跪在祖宗灵位前思过吧。”
“什么时候消了那非分的心思,什么时候再起身来!”说着,一拂龙袍,大踏步去了。
朱标回头看了朱棣一眼,心知这样的结果,已是老朱留了情了。要想为四弟讨回封地,还需从老五那里着手。他蹲下身,对朱棣道:“老四,你且先在这里。此间都是我朱家祖宗,你无须害怕。”
“便当做,是为五弟向老祖宗们祈福吧。莫要怨爹,爹也是因为未能知道完全,才只能一棍子全都打翻。”
“你的事……全都系在老五的安危身上了,明白吗!”
朱棣如死灰的眼中,渐渐开始重新明亮:对啊,若是老五醒来,解释清楚的话,自己依然有希望能在燕地就藩!
“我知道了!我一定全心求着祖宗保佑老五!”朱棣点头道。又嗫喏了一会,开口对朱标说:“大哥,我绝对不会造你的反!”
“我知道。”朱标摸了摸他的脑袋。心中却也忍不住泛起了嘀咕:老五那样拼命救我,莫非,我真的是个早夭的命?
我若是死了……老四的后人,真的会……真的会将其他朱家的人统统斩尽杀绝吗?
自己的那些弟弟们,都会……
这么想着,脸上不自禁的就泛起了阴霾。拍了拍朱棣的肩膀站起了身,追着老朱的背影出去了。
见大哥脸上也有着阴霾,十来岁的朱棣只觉得如同被世人统统抛弃了般。祠堂中阴风吹晃了蜡烛,让朱棣觉得份外阴寒。他不自禁抱紧了身子,心中却已经恨起了自己那个胆敢篡位的“不肖子孙”来。
“祖宗在上,若我朱棣当真注定有此悖逆子孙,我宁愿此后不娶妻、不生子。只要能让我征战沙场,便是马革裹尸,我也甘愿……”说完心里一酸,不禁想到:“若是我死了,爹和大哥他们,会为我难过吗?”
“老五啊……你快醒过来吧……”
朱棣一边念叨着,一边跪坐在蒲团上,朝着祖宗排位虔诚的磕起了头。
那一边,朱标已经追上了老朱。在他身边低声问道:“爹何故那样苛责老四?事还未明,不若等老五醒转过来,问明了经过原委不迟。”
“咱怕的……就是老五醒不过来啊……”老朱皱着眉,脸上的沟壑似乎一夜间又深了几分。“太医说了,老五昨晚能抢过来,已是得天之幸。”
“若是再来一次,很有可能便要烧坏脑子……”
“也是咱咎由自取,疑他,防他,他若真想弃咱而去,也是平常……”
“爹!怎能说这样的话!”朱标忙道。
老朱疲惫的摇了摇头。只觉得纵横征战那么多年,也及不上今夜这般疲累劳心。
他不着痕迹的抹了抹泪花。道:“老五,是上天降下来,让咱纠正后世之漏误,振兴我朱家大明的啊!”
“可惜咱没抓住机会。”
“若老五能够醒转,咱一定永不生疑,真心待他!”
“可惜,老五那一肚子的后世历史,咱却因多疑不敢多问……”
话说到这,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老大!”
“我听人来报,老五在你府上时,写下了不少笔记手稿。”
“那手稿……其中会不会就有后世之事?”
第79章 毛骧!
忆起手稿的老朱当即就想动身,亲自前往太子府西院。却被太子朱标拦住了,言道父皇万乘之躯一夜未眠如何能够奔波,还是由儿子来为父代劳。老朱虽也心疼朱标身子,但老五的手稿干系重大,让其他人去取他还真放心不下,也只好遣了御车送朱标回太子府,让他在太子府中好好歇息了。
随后老朱便回到了东阁。这一夜千头万绪,精神虽然仍自亢奋身体却难免有些疲累了。正揉着太阳穴时,只见外头一个身影叩拜道:“臣拱卫司毛骧,参见陛下!”
“进来罢。”老朱眼也不抬的仍旧揉着,如同一只在巢穴中歇憩的暴龙。毛骧却不敢大意,进殿来到老朱的七步之外,而后再度跪下。
“讲。”老朱的声音如古井无波。
“是。”毛骧面露惭色。“臣万死,追查刺客至城东二百里处时,刺客弃马乘舟,顺江而下。拱卫司追之不及……”
说到这里,毛骧心惊胆战的略略抬眼,老朱已放下了揉着太阳穴的手,可脸上竟意外的没有半分怒色……
“顺江而下……”老朱自言自语着。“呵,苏州……”
“陛下圣明!那船,正是往苏州而去!”毛骧连忙捧哏。
“看来与咱之前所料不差。这伙子刺客,果然是张士诚的余孽。”老朱冷笑一声。“也只有咱的这些老对手,手下才仍有着那样身手的悍将!”
张士诚的余孽,找上了文正的儿子铁柱……
老朱可没忘了,昔日朱文正因为气他未筹其功,一怒之下暗通张士诚的事。
自此之后,文正的儿子铁柱,便与朱家离心离德。莫非张家余孽,想要以此关系,控制、挑拨铁柱,来让大明发生内乱吗。
张士诚、陈友谅,明玉珍等人,是曾经朱元璋最强大的敌手。陈友谅的儿子陈理、明玉珍的儿子明升投降大明,如今分别封了归德侯、归义侯。此二子不堪大用,早已被他朱元璋吓破了胆,陈汉、明夏两拨余孽失了少主这个旗帜,自然也不足为惧。
可张士诚兵败之时,他的两个儿子可是跑了的,如今仍旧是不知下落。张士诚的那些旧部,拥立少主在大明境内搞风搞雨,也是寻常。
且张士诚在苏州经营多年,民望极厚。苏州如今虽附大明,不少士绅百姓却仍旧怀念张士诚,时常聚在一起谈论:昔日张家在时如何如何。后世苏州话中的“讲张”,意为与人闲聊谈天,便是典出于此了。
若是要在大明起事,张家必然以苏州为根据地发展势力。
“……你等拱卫司密探,重心多放置于长城之外,却疏忽于掌控国内了。”老朱说道。毛骧浑身一颤,一个头磕在地上不敢多言。冷汗已顺着下颌流了下来。
老朱则继续悠悠的道:“汝等不止需明确掌握草原动向,我大明境内,亦不能马虎。”
“苏州有此逆党,汝等有不察之过。”
“臣惶恐,臣万死!”毛骧瑟瑟发抖。
老朱并未看他一眼。而是自顾自走到了一副【大明全境舆图】之前,说道:“如今的拱卫司,不甚趁手。咱有意,改组拱卫司。”
“你下去后,便去征选军中的忠诚清白子弟,补足人手。自今日始,非止北疆。所有大明境内城塞、集市、寓所、街坊,皆需有汝等明探暗哨之踪迹!”
“各大官员、勋贵的官署、田宅等,汝等亦要安排密探。”
“总之,不论天下事之大小、明细。”
“咱,全都要掌握在手才行,你明白了吗。”
毛骧早已听的愣住了。陛下……陛下这是要以拱卫司为线,借之以摆布天下?
这……这得需要付出多大的力气,才能做到?
可只要能做到,这便是滔天的权势!陛下让拱卫司来做这件事,那么自己这个拱卫司指挥使,岂不是也要随之水涨船高,成为陛下御前炙手可热的新贵?
“臣,领旨!”毛骧重重的磕下头去。浑身已激动的颤抖。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日进宫,不仅没有因办事不力而受罚,反而被赐予了这样天大的权力!
“既然要汝等做成此事,那‘拱卫司’这个名字,便也不再适宜了。”老朱低头想了想。“赐汝等着飞鱼锦服,以彰身份。准汝等佩绣春宝刀,以显武功。”
“自此之后,汝等便称为‘锦衣卫’吧!”
“汝锦衣卫第一件要务,就是要将这些张家余孽统统挖出来,明白了吗?”
“是!臣,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敢不为陛下效死!”毛骧高声道。
老朱摆了摆手,将满腔激动的毛骧挥退。
他的双眼,仍盯着舆图上的“苏州”二字。
“张家……咱可没那余韵,去陪你们这些跳梁小丑耗着了。”
“来啊,拟旨!”
一旁侍立的内侍忙传来笔墨。
“写:因归德侯陈理、归义侯明升日间颇多怨言,郁郁不乐。此童孺之辈,虽言语小过,不足一问,但恐为小人瞽惑,不能保始终,宜处之远方,则衅隙无自生,可始终保全矣。”
“故遣此二人往高丽驻居,赐高丽国王纱罗文绮四十八匹,俾其以善待之。”
自有代笔之人为老朱书写好了圣旨。老朱看了之后点点头,玉玺大印一盖,陈理、明升这两个曾经风光的老对手后人,此生便注定要在高丽那蛮荒之地,留学留到老死了。
大明如今,正是该以全力,寻觅突破皇朝三百年魔咒之法的时候。这些隐患虽只是藓芥之疾,老朱也不耐烦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至于陈理、明升到底有没有怨言,是不是被冤枉的,又有谁会在意呢?
老朱不会在意,历史也不会……
……
又在东阁中思虑许久,到了午时了。眼见外头已下起了雨,一抬抬舆终于到了东阁殿门口。太子朱标抱着一箱笼走了进来,对老朱道:“爹,我将老五的手稿都带回来了。”
老朱精神一振,赶紧接过那箱子。正想打开,又记起了什么般转头吩咐道:“汝等都退下,未有传召,不得打扰!”
等人都退了差不多了,方打开了那口箱子,朱标十分谨慎,怕雨湿了书稿,箱子里又用油布包了一层。老朱心中夸了长子一句,将书稿取了出来。里头已被朱标分成了三份。朱标解释道:“老五书稿纷乱,儿臣一边收拾,一边将其略微整理了一番。”
“这第一堆尽都是文字。第二堆,则是文图并有。”
“至于第三堆,尽是些怪异符号,儿臣完全看不明白。”
“我大明后世之事……儿子翻阅过了,里头似乎并未载录。”
第80章 技术之领先
“并未载录?”老朱深深皱起眉毛来,先翻看起第一堆,自己的五儿子不知为何,写字从左往右,诸多字眼比划等,还多有错漏,可谓错字连篇。老朱只能勉强看懂一些。
只见这一堆纸中,大都是一些后世的话本故事、诗词歌赋,偶尔还夹杂着某些写着“天使萌”“三上悠亚”等意义不明的字句,看的老朱和太子朱标一头雾水。
这些诗词歌赋之中,虽有不少的惊世之句,但此时的老朱并无闲心他顾。终究词句再好,也不过闲时聊以消遣罢了,如何与天下大事并论?
第二堆纸,却是许多图纸稿件。其中有怪模怪样的、类似火铳的玩意儿,还有拱形的石头窑、如桶一般的炉灶,以及一些高山、日月星辰等等,尽是些怪模怪样的玩意儿。因为其上多有奇怪的符号标注,两人依然还是看不懂。
第三堆纸,则是写的最端正的一堆,是规规矩矩从右往左写的,字体也是正儿八经的瘦金体。老朱略略翻看了一番,这似乎是一本术算之学,其中仍有许多符号,读之甚耗心力。
“这老五,不将最关键的大明历史记录纸上,尽写这些无用之物作甚!”老朱将那叠纸往桌上一抛,语气痛切。
朱标却将这些纸反复观看。这些乱页尚未装订,朱标又并未深入学习过术算,因此看起来十分吃力。但他深知,这本书在五弟朱肃心中,定然比大明的历史更重要百倍。
“爹。我与义兄沐英在府中时,曾听过五弟说起过。”
“制度之于天下,便如流水之于水潭。”
“若制度万古不变,正如深潭止有死水,久之必定生臭、腐坏。”
“唯有时时注入活水,方可永葆澄澈。故而,父皇应该求的,不是能行万世的制度,而是源源不断的‘活水’。”
“哦?”老朱来了兴趣。“昔时也听老五说过,没有什么制度能万世不易。咱虽也听进去了些,可……如今离明末尚有数百年。”
“若是不从制度着手,咱如何能掌控那数百年之后的乱局?莫非,如之前的那些昏君那样,求长生吗?”
“自然不是。”朱标摇摇头。“五弟曾经,问了我等一个问题。他说:我中原华夏者,文明也。塞外胡人者,野蛮也。何以我等华夏民族千年传承,如此伟大,却总需举全国物力,以抗北疆胡人?”
“莫非,我等华夏民族,其实弱于蛮族否?”
“你怎么答?”老朱露出感兴趣的样子,正了正身子,正襟危坐。
“孩儿认为,那些塞外蛮族,不过逞凶一时。不见昔日之匈奴、乌桓,而今安在哉?而我汉民,虽历百世,传承不断。便偶有神州陆沉之大难,亦定然会有如爹您这样的人挺身而出,冲开汉民之天。这便是我等文明强于野蛮之处也。”
“好,说得好!”老朱一拍桌子,大力赞道。“塞外胡人,不识礼义,不敬祖宗,又安能懂得什么民族大义?彼辈一亡便亡,我辈却能始终屹立不倒,便是此理。”
“是的。孩儿正是这般认为。”朱标点头道。“可其实,这个回答却是回避了五弟所问的核心根本:为何我华夏民族打起仗来,总不是那些塞外胡人的对手?”
“故而当时,孩儿只是缄口不言。五弟便再问了:为何昔日周朝之时,我等华夏先祖,一诸侯国便可四逐蛮夷,扩土开疆。先秦之时,更是只一支强军,便可令北方千万胡人丧胆。”
“那时民风彪悍,岂是今日可比。”老朱道。
“孩儿亦是这般回答。”朱标道。“可五弟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观点。武器代差。”
“武器代差?”老朱皱起眉头。
朱标点点头,随即将何为武器代差,一点一滴向老朱复述后。接着说道:“儿臣后来细细思量,感觉不止武器,其他诸般事务,亦有代差之说。”
“如三皇五帝之时刀耕火种,一亩地产粮唯十余斤而已。诸代先贤钻研之下,粮产数倍于三皇时,同样大小的土地,能养活更多的百姓。故而我汉民之势日众于野蛮也。”
“如上古之时,百姓以草叶兽皮为衣。遂有嫘祖缫丝,方有‘华夏’有别于蛮夷左衽之由。若无先祖智慧,我等如今俱着兽皮矣。”
“如上古之时,车马不便。始皇书同文、车同轨,开山越河,遍修驰道,方有如今我华夏四通八达、具有诸番。此亦代差也,上古之不能比。”
“这些代差归而总之,肃弟称之为‘技术’。技术之领先,方是文明对付野蛮的最强利器。我观肃弟这些手稿,高深奥妙,非凡人所能一窥。”
“既然将其写出,必然是肃弟认为最最不能遗忘的事务。”
“这些手稿……只怕就是,我华夏日后诸多技术发展之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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