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月
唐少清摇摇头道:“根本看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是他率军向东去了,会不会是去华州和同州了?”
“谁知道呢?”
唐少清意志很消沉,短短两天时间,拥有两万大军的他们被陈庆杀了七千人,而对方居然只有两千余人。
唐少清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英雄迟暮,告老还乡的念头。
……
齐军在关中部署了五万大军,其中一万大军化整为零,零星分布在各县,另外两万大军驻扎在京兆城,剩下的两万大军则分布在郑县、冯翊县、商洛县、潼关、蒲津关、武关、蓝田关等三城四关。
郑县是华州州治,也是齐军的一个重要驻兵点,驻军达三千人。
离开京兆府的次日,陈庆率领两千五百骑兵抵达了郑县。
郑县也是一座城池周长三十里的大县,在宣和年间,郑县的人口也曾达数十万之众,但随着金国南侵,金兵两次攻打陕西路,给陕西和郑县百姓带来灭顶之灾,数十万郑县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富平之战后,整个关中地区饿殍遍野,满目疮痍。
现在郑县的人口只剩下数万人,和京兆府的经济恢复不同,郑县输入的人口不多,还是一派破败凋敝的模样,昔日农田长满了杂草,一座座无人村庄早已荒废,很多屋舍都坍塌了,山峦、田野、河流、村庄都被皑皑白雪覆盖,看不到一点生机。
穿一身文士襕袍的张晓给陈庆介绍道:“郑县南部的乡村还有点生机,尤其是华山附近,金兵没过去,那边村舍有人烟,北面就不行了,到处荒无人烟,县城内勉强还可以。”
提到华山周围乡村,陈庆心中就有了一桩心事,他的前身就是这里人,一个叫陈上元的年轻人,陈上元当然已经在富平之战中阵亡,但他的家人呢?
沉吟良久,陈庆找来一名颇为能干的心腹士兵,叮嘱他几句,士兵换了一身衣服,骑着一头骡子南下了。
上午时分,队伍在距离郑县县城约十里的一片松林内休息。
与此同时,呼延雷率领几名斥候扮作商人前往郑县查看情况。
呼延雷带着十几匹骡子和几名手下来到了郑县,却只见郑县大门紧闭,他在城下打着手帘高喊道:“我是太原商人,需要买一些干粮,烦请军爷开一开城门!”
片刻,一名士兵探头出来问道:“你们是从哪来过来的?”
“从京兆过来!”
“你们没有遇到宋军骑兵?”
呼延雷立刻明白了,郑县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之间应该有鸽信往来。
“我们没见到,听说宋军骑兵往商洛去了,烦请开门!”
士兵挥挥手,“你们绕着走吧!上面有命令,城门严禁开启,我们没有办法。”
呼延雷没有办法,只好率领手下绕到东城门,东城门也一样,城门关闭,上面士兵如临大敌,无奈,呼延雷只得率领手下找一条小路返回了黑松林。
陈庆和众将听完汇报,杨元清道:“既然正大光明的进攻无法施行,那么夜间偷袭或许能成功?”
陈庆眉头略略一皱,“这不像偷袭平凉县,我们还有内应,郑县我们什么都没有。”
“卑职的意思是,趁夜间强攻城门。”
陈庆摇摇头,“这就没有必要了。”
停一下,陈庆又解释道:“这几天敌人夜间防备也一定森严,我们夜间强攻必然会伤亡惨重,即使夺取了城门也是在城内巷战,对百姓会是一场灾难,这不是我们的初衷。”
杨元清歉然道:“是卑职考虑不周。”
众人一时束手无策。
这时,一直沉默的张晓道:“其实倒是有一个想法。”
众人一起向他望来,张晓挠挠头道:“我有一种直觉,郑县的军队会调往京兆。”
“为什么?”陈庆问道。
张晓微微笑道:“因为刘益,原本各县的驻军的三百人,但他不能接受京兆城的驻军人数低于两万,便强行把各县的军队人数削减为一百人。
现在京兆的军队只有一万三人了,以他胆小的性格肯定无法接受,一定会从各地调兵充实京兆,现在他之所以没有动,是因为我们还在关中。”
众人都听懂了,杨元清笑道:“张先生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佯装撤离关中,刘益就会重新调兵了。”
张晓笑着点点头,“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不一定准确,说不定他会要求刘豫向关中增兵。”
陈庆沉吟一下道:“如果刘益从各地调兵,他会调哪里的军队?”
“首先就是郑县的军队,郑县和京兆很近,京兆有军队,郑县有没有军队都无所谓,其次是冯翊县的军队,商洛的军队肯定不会调,商洛要防备宋军从襄阳进攻商州,我推断会调郑县和冯翊县的六千军队。”
陈庆向众人看了一眼,众人都笑道:“张先生的建议不错,可以佯退试一试!”
见众人没有反对,陈庆当机立断道:“那就从泾源道佯退!”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佯退
仅仅两场激战,七千齐军全部被杀,着实把刘益吓坏了,他的胆子本来就很小,两场兵败后,他的危机感更加强烈了。
一连三个晚上,他做梦都是陈庆率军攻进了京兆城,陈庆亲手把他的脑袋砍掉,挂在城头上示众,从噩梦中惊醒,他再也睡不着了,把几个妻妾都叫到身边陪着他。
这天清晨,天色刚刚亮,便有侍卫跑来禀报,“唐都统有急事求见!”
刘益被折腾得有点神经质了,立刻跳起身喊道:“快让他进来见我!”
不多时,唐少清匆匆走进内府,在内堂上见到了刘益,他躬身行礼道:“卑职参见王爷!”
“唐都统,又有什么急事?”
“卑职是想向王爷汇报陈庆军队的动向。”
“他现在在哪里?”
“回禀王爷,之前陈庆军队在华州,但昨天又杀回京兆府了。”
“什么!”
刘益吓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他摁在胸口颤抖着问道:“那个……魔头又杀回来了?”
“王爷不用害怕,他杀回来不是冲京兆城而来,而是走泾源道北上了。”
“他走了?”
“应该是走了,卑职的手下确定看到他的军队进了泾源道,卑职认为,他本来就是要去平凉府,只不过借道从我们走而已。
卑职推断一定是平凉府空虚,他率军杀向平凉府去了。”
刘益长长松了口气,一颗心落下,陈庆走了,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但等一等,京兆城兵力太少,他无法安心,刘益连忙道:“既然陈庆走了,那就可以把华州和同州的军队调到京兆来,集中保卫京兆。”
唐少清苦笑一声道:“王爷,其实京兆的兵力足够了。”
“足够?”
刘益瞪大的眼睛,“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七千人是怎么回事?陈庆军队又伤亡多少?”
“这个……”
唐少清一时无言以对。
刘益重重哼了一声,“就这么定了,先调郑县和冯翊县的六千军队增援京兆,我再要求皇兄向关中增兵!”
……
陈庆的军队进入泾源道五十里后,又重新折道返回关中,他们借助夜色的掩护,藏进了一片丘陵山坳中,随即派出百名斥候兵分数队去华州和同州打探敌军的动向。
他们在赌刘益性格怯弱,一定会调兵充实京兆城。
当天晚上,陈庆得到了斥候急报,三千齐军已经离开郑县,正浩浩荡荡向京兆城赶来。
这个消息让众人十分鼓舞,也使张晓正式成为了陈庆的幕僚。
陈庆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一个简易地图,对众人道:“不管郑县齐军走渭河南岸还是走南面官道,他们都要经过临潼县,我们可以在临潼县设伏,各位的想法呢?”
杨再兴沉吟一下道:“临潼县占地很大,设伏点有好几个,我们需要选一个最好的地点。”
杨元清笑着问张晓,“张先生对临潼县熟悉吗?”
张晓摇摇头,“我对临潼县不太熟悉,不过我建议最好在距离县城近一点的地方设伏。”
“为什么?”
“因为郑县齐军主将韦琨就是临潼县人,大军经过临潼县,他一定会回家看看,这个时候应该是他和军队警惕性最低的时候,非常适合伏击。”
众人都暗暗夸赞,这个张晓对人心分析得很透彻,确实有几分本事。
陈庆欣然道:“现在才三更时分,我们立刻出发前往临潼县!”
……
韦琨是齐军统制,年约三十岁出头,他出身京兆韦氏家族,不过他不是正堂,而是临潼县的骊山堂,原本是宋军的泾源军指挥使,富平之战中投降了金兵,后来又成为齐军一员,被封为统制。
齐军入关中,因为他是关中人而被选中,被封为华州防御使,率领三千军队驻守华州。
韦琨接到了秦王的紧急命令,要求他立刻率军前往京兆城驻防,其实他并不愿去京兆,在华州他是头,可以说一不二,但到了京兆,首先上面就有最高主帅秦王,还有都统制、副都统、都虞侯,都在他官职之上。
但韦琨没有办法,秦王的军令他不敢不从。
韦琨率领三千士兵沿着官道一路浩浩荡荡向京兆进发,他并不担心路上安全,他接到的鸽信中说得很清楚,陈庆已率宋军从泾源道北上了。
中午时分,大军进入了临潼县,韦琨就是临潼县人,他妻儿和父母都在县城内,既然路过临潼县,他当然要顺道回家去看看。
距离临潼县还有二十里,韦琨命令军队放慢行军速度,他自己带着十几名亲兵加快速度向县城奔去……
在距离县城约十里处,分布大片树林,东面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南面远处便是一条连绵不断的山峦,那边就是骊山了。
陈庆立马在树林边上,望着百步外的官道,就在刚才一名大将带着十几名骑兵疾驰而过,应该就是敌军主将韦琨,他先赶回家去探亲,却把三千士兵丢在后面。
过了不到一刻钟,远处白雪皑皑的原野上出现一支长长黑线,陈庆的经验十分丰富,他一眼便看出敌军的行军状态,没有任何警惕,三千人的队伍居然长达数里。
当然,这也很正常,只有在战时状态下,军队才会集结在一起行军,普通的行军,没有催促,队伍之间相距就比较远了。
齐军三千队伍越来越近,距离埋伏的宋军已不到半里,陈庆轻轻举起来右手,这是准备战斗的命令,命令迅速传递,两千五百骑兵纷纷抽箭搭弩。
宋军骑兵们用的是军弩,射程达三百余步,一百五十步内可以射穿敌军的皮甲,他们距离官道一百步,正好在杀伤射程之内。
队伍终于从前他们面前经过了,最前面是百名旗兵,高举着上百杆大旗,后面则是浩浩荡荡的齐军步兵了,每个士兵肩扛长矛,腰挎战刀,其中一部分士兵还背着弓箭,另一部分士兵手执大盾和战刀,另外还居然有三百名骑兵。
其实齐军步兵的编制和宋军一样,讲究一二三四,一成骑兵,二成刀盾兵、三成弓弩手、四成长矛兵。
所以军队有三百骑兵很正常,一般都是斥候和主将亲兵,甚至他们盔甲都和宋军一样,不过各军也有各自的特点,比如陈庆五行属土,所以他的军队尚黑,秦州军的盔甲都涂成黑色,军旗也是赤底黑龙旗。
而刘豫崇尚火,他认为自己是赤龙天子,所以他的军队都带着红色的标志。
眼前这三千军队头盔就是红色的,在阳光下十分刺眼。
军队已过半,眼前出现九百名弓弩手,陈庆喝令道:“射击!”
树林内梆子声急促响起,两千五百骑兵一起举弩射击,密集的弩矢如暴风骤雨般射向九百弓弩手,敌军措手不及,一片片中箭栽倒,官道上响起一片惨叫声,九百弓弩手一大半都倒下了。
“出击!”陈庆再次下令。
“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彻原野,两千五百骑兵杀了出来,风驰电掣,如海潮一般向敌军席卷而去。
齐军大乱,他们没有任何作战准备,宋军骑兵便杀进了队伍中,挥刀劈砍,挺矛疾刺,残酷地杀戮一切,横扫一切。
骑兵率先将剩下的两千余齐军一切为二,立刻兵分两路,陈庆率领杨再兴和刘璀和一千骑兵向前军杀去,后面的长矛士兵交给了杨元清。
齐军的长矛士兵拼死抵抗,他们一群群结阵和骑兵对抗,锐利的长矛也从四面八方戳穿了骑兵的身体,不断有战马嘶鸣着倒下……
“放箭!”
杨元清见骑兵伤亡加大,立刻改变了战术。
数百骑兵飞驰而至,举弩向抵抗最顽强的一群敌军射去。
‘嗖!嗖!嗖!’强劲的弩矢射穿了百余名齐军士兵的身体。
一片片敌军惨叫着倒下,接着另一群抵抗顽强的齐军阵型也被强弓硬弩瓦解。
随着两百多名精悍的齐军士兵倒在强弩之下,齐军长矛士兵终于崩溃了。
剩下的七八百名齐军士兵再没有抵抗意志,士兵们撒腿向雪原中逃去,丢盔弃甲,拼命奔逃,宋军骑兵在后面追杀,毫不留情,在皑皑雪原上对逃亡士兵展开了血腥的屠杀。
唯一逃掉的是敌军的三百骑兵,他们没有恋战,纵马向临潼县奔去,最后他们带着主将韦琨逃过一劫,冲出临潼城向京兆城逃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心愿
秦王刘益半夜被叫醒,他刚睡了两个晚上的好觉,但随即到来的消息让他俨如五雷轰顶。
“卑职很不幸告诉王爷,郑县过来的军队在临潼被陈庆军全歼,韦琨刚刚逃回京兆城。”
刘益像傻子一样坐在那里,片刻,刘益忽然爆发了,他跳起来指着唐少清大骂,“该死的混蛋,你告诉我陈庆军队从泾源道撤走了,你……你竟敢谎报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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