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月
“都头,他们来了!”哨兵在眺望石台上高声喊道。
陈庆大步走到营门前,探头向山下望去,他看见了山道上密集的女真士兵,距离军寨约一百余步,他们手执盾牌和长矛,一排约六七人,正一步步向军寨走来。
但从陈庆的角度,看不清对方人数。
“对方具体有多少人?怎么部署的?”
上方的哨兵回答道:“前面大约五十人左右,拿着盾牌和长矛,主力在后面,相隔数十步!”
陈庆略略沉思片刻,对方也是斥候,斥候最大的特点就是谨慎,不会轻易冒风险,陈庆决定赌这一把,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他毅然下令道:“将营门敞开!”
……
完颜阿鲁率领三百女真士兵小心翼翼向军寨攻去,他是游哨骑兵千夫长,十分狡猾,他不会率军鲁莽冲上去,而是让五十人在前面试探对方,他率两百多名主力在后面跟随。
“千夫长,军营大门开着,看不见人影,敌军会不会都逃掉了?”
“不可能,他们那么多伤兵,在树林、河滩上都没有丢下,更不会在山上丢下,他们一定在军寨内,或许还找到了兵器。”
说到这,完颜阿鲁喝令道:“通知前面弟兄,盾牌举高一点!”
完颜阿鲁并不担心对方的弓箭,他们的铁甲足以抵御普通弓箭,除非是军弩,但有盾牌防御,军弩也一样伤不了他们。
对方最终只能用长矛和他们决战,这正是他所期待。
三百最精锐的游哨骑军如果还敌不过百余伤残宋军,他不如直接抹脖子算了。
五十名女真士兵距离营门越来越近,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就在这时,营门口忽然出现五架床子弩,陈庆大喊一声,“发射!”
五部床子弩同时发射,二十五支床弩铁箭强劲射出,这种铁箭又叫寒鸦箭,实际是一种带翎的小铁矛,长三尺,三百步内无坚不摧。
女真士兵手中盾牌碎裂,寒鸦箭透体而过,紧接着又射穿后面一人的盾牌和身体。
五部床子弩推开上弦,后面又有五部床子弩推上发射,二十五支寒鸦铁箭再次强劲射出。
女真士兵一片惨叫,纷纷倒地,血雾弥漫,死伤惨重,瞬间便超过二十人被寒鸦铁剑射杀。
“是床子弩!”
女真士兵们惊得胆寒,转身便跑,就在这时,两边石台上的宋军士兵纷纷露身,举弩射击,数十步内,强劲的弩箭射穿了敌军的铁甲,不少士兵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完颜阿鲁做梦也想不到对方居然有强大的床子弩。
他反应极快,当即令道:“进树林!”
山道两边都是树林,女真士兵一头冲进了树林内,躲在大树后面迅速向下撤退。
“跟我杀出去!”
陈庆带着三十名手下执矛冲了出去,八名受伤尚未死的女真士兵嚎叫着举矛相迎,但他们已不是宋军士兵的对手。
只片刻,八名女真士兵悉数被刺死。
首战大捷,营门前丢下了三十七具女真士兵尸体,宋军却毫发不损,百名宋军一片欢呼,士气大振,他们第一次对未来有了信心。
陈庆目光中却闪过一丝忧虑,他发现了军寨的最大弱点,那就是山道两边的松林。
对方如果藏身在松林内怎么办?
军寨修建之时也考虑到了树林的风险,所以军寨前后左右,十丈内的树木都被砍伐殆尽。
十丈也只有三十步,三十步外就是树林,女真人完全可以藏身大树背后,抵消了自己床子弩的威力。
索性再狠一点,放火烧山,浓烟和热浪炙烤也会使自己无法在军寨内呆下去。
或者从侧面迂回上山,在山上切断自己的水源,或者居高临下放箭,配合下方的进攻。
这些攻打军寨的办法自己能想得到,难道敌军就想不到?
陈庆再次意识到,他们要想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干掉对方主将,使对方群龙无首退兵。
……
夜幕降临,天空阴云密布,山寨周围一片漆黑,非常有利于偷袭,而不利于防守。
这时,军寨西北角跳下一个瘦小的身影,立刻被哨兵发现了。
“是什么人?”
“是我,赵小乙!”
陈庆听说赵小乙没有死,顿时大喜,连忙迎上来。
“小乙,他们没有发现是你放的野蜂?”
赵小乙挠挠头,笑嘻嘻道:“他们发现了,但是奈何不了我,又急着追赶,所以只好放过我!”
“你是怎么进来的?”
赵小乙回头一指西北角,“那边有个缺口,下面是块大石,我顺着大石攀上来,我看到了女真骑兵,他们却没有发现我。”
“他们在哪里?”
“就躲在树林内!”
赵小乙的发现让陈庆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
女真人一定是想趁夜间偷袭军寨。
“还有多少寒鸦铁箭?”
“还有六十八支!”
寒鸦铁箭虽然威力强大,但数量并不多,一架床子弩配十支寒鸦铁箭,可以射两轮,他们又捡回来十八支铁箭,还能再多射半轮。
陈庆心中叹息,对押队郑平令道:“寒鸦铁箭留在最关键的时候使用!”
“卑职遵令!”
第九章 绝境(下)
陈庆没有猜错,完颜阿鲁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五十步的树林内。
完颜阿鲁也发现了军寨的弱点,四周山林茂密,他们只要不走山道,或者在山道上匍匐前进,对方的床子弩就奈何不了他们。
完颜阿鲁躲在一棵大树背后,观察军寨周围的地形。
军寨围栅下是一丈五尺高的陡坡,按照今天的标准高四米五,倾斜度在八十度左右,女真士兵根本爬不上去,最终还是得走营门。
但他们完全可以用绳索将营栅拉倒,再用弓箭压制住对方,掩护士兵的正面进攻。
完颜阿鲁一招手,将三名百夫长叫上前。
“我们没有时间和宋军耗下去,今晚一战必须全歼对方,你们三人听我的部署,颜术烈率一百名弟兄从正面进攻,具体怎么进攻我等会儿再说,银牙和勃尔特各率五十名士兵从左右策应,我们首先要摧毁敌军的营栅。”
……
时间渐渐到了三更时分,山道两边的树林内有黑影出来了。
两边各有数十人,举着盾牌,拿着长矛,在泥泞的地面向上攀爬。
百名敌军士兵也出现在山道上,他们匍匐在山道上,等待着进攻的时机。
宋军哨兵立刻发现对方的情况,士兵们纷纷就位。
陈庆注视着敌军的动静,但夜色一片漆黑,没有星光月色,他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影子。
敌军从正面进攻他能理解,但为什么要攻两侧,一丈五尺高的斜坡,几天的大雨使斜坡上全是稀泥,滑腻无比,他们根本爬不上来,女真人想干什么?
但形势发展已不容陈庆细想,对方的身影渐渐清晰,已经逼近了。
“射击!”
陈庆一声令下,宋军士兵蹲在营栅前举弩射击。
一轮弩箭射罢,只听见几声惨叫,最多只有四五人被乱箭射倒,对方有盾牌和盔甲,箭矢射不透。
“都头,他们用绳索!”
一只只绳索从下方飞来,准确地套在营栅上。
陈庆忽然明白了,对方是想拉倒营栅,营栅是士兵屏障,没有了营栅,对方的弓箭就能把他们压制住。
“第一队跟我斩断绳索,其余士兵射击!”
陈庆大喊一声,挥刀向一根绳索斩去,‘咔嚓!’一根绳索被斩断了。
下方的女真士兵爬起身一起用力拉拽绳索,营栅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十名宋军士兵纷纷挥刀斩向营栅上的绳索。
与此同时,其余宋军士兵也抓住了对方无法使用盾牌的机会,密集的箭矢射向敌军……
军寨的营栅并非一体,而是由二十段拼接而成,每段长约两丈,陈庆及时发现了对方的企图,指挥得当,大部分绳索都被斩断。
但还是有三段六丈宽的营栅被拉倒,尤其东面的两处缺口连在一起,宽达四丈,敌军可以通过缺口用箭矢封锁营栅大门。
为了这三段缺口,女真士兵也付出近二十人伤亡的代价,连百夫长勃尔特也连中两箭,身负重伤。
“射箭!”
完颜阿鲁大吼一声,百名女真士兵同时集中向东面缺口内放箭。
箭矢如疾雨,几名宋军躲闪不及,被乱箭射中,惨叫着倒下。
“杀上去!”完颜阿鲁看到了机会,厉声大喊。
山道上进攻营门的士兵纷纷起身,举盾一步一步向营门走去,但床子弩却推不过来,从缺口处射来箭矢正好封锁了营门口。
形势危急,陈庆对押队杨桦大喊:“上十名盾牌手,堵住缺口!”
“遵令!”
杨桦分兵两路,十名士兵举盾奔上去,用盾牌堵住了缺口。
但这只是权益之计,杨桦又率领另外十名士兵,将堆在西北角落里的女真军尸体拖出来。
这是白天被床子弩射杀的三十几名女真士兵的尸体,盔甲已经被剥掉。
他们将尸体拖到缺口处,将尸体层层叠叠堆积起来。
这叫人靶,又叫做肉垛,是当年辽国军队发明,充分利用阵亡敌军的尸体来抵挡弓箭。
又是一阵密集的箭矢射来,箭矢悉数钉在尸体上,缺口堵住了,无法再射进大营。
“千夫长,那些尸体……好像是我们的人!”
百夫长银牙发现了人靶的奥秘。
完颜阿鲁狠狠一拳砸在地上,牙齿咬咯咯直响。
他原本是想利用夜色偷袭对方,没想到偷袭被宋军识破,导致进攻两侧的代价太大。
而且好不容易才打开的缺口,却被对方用一种耻辱的方式堵住了,他的计划完全得不偿失。
完颜阿鲁不由恼羞成怒,喝令道:“集中兵力,攻进敌军大营”
原本一百人的进攻队伍增加到一百五十人,由百夫长颜术烈和银牙统领。
就在士兵用盾牌堵住缺口之时,十架床子弩已经推上来,瞄准了山道上的女真士兵,女真士兵已杀到十步外。
“射击!”陈庆大喊一声。
床子弩强劲射出二十五支寒鸦铁箭,奔在前面的女真士兵纷纷倒地,惨叫声一片,很多人被铁箭射穿了身体。
紧接着第二轮床子弩射出,混乱之中,两边弩箭齐发,山道上女真士兵伤亡惨重。
床子弩需要上弦,出现了短暂的停歇,百夫长颜术烈大吼一声,“跟我上!”
他挥矛冲了上去,后面的百名女真士兵纷纷跟着冲向营门。
形势危急,陈庆大吼一声,挥矛迎战而上。
陈庆穿着女真阵亡士兵的黑漆铁甲,这种铁甲实际上是辽国御林军的制甲,由幽州最精良的汉人工匠打造,比女真普通骑兵的黄茸铁甲还要坚固结实,能有效抵御女真骑兵的透甲箭。
陈庆后面三十名宋军士兵也都换上了女真游哨骑兵的黑漆铁甲,虽然两支军队的铁甲完全一样,但头盔不一样,宋军士兵里面戴着束发铁盔,外面再戴一顶笠子。
陈庆大吼一声,大铁枪快如闪电,直刺对方的将领。
陈庆的对面正是百夫长颜术烈,对方的铁枪太快,颜术烈举矛架挡,不料对方是虚招,他架了一个空,心中暗叫不妙,急向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觉胸口一痛。
‘噗!’铁枪刺穿了颜术烈的胸膛,颜术烈惨叫一声当即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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