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第60章

作者:高月

吕颐浩有几分兴趣了,笑问道:“你还了解他什么?”

“宁可倾家荡产也要给阵亡士兵发放抚恤,凭这一点,就比外面那些只懂得攀比富贵的衙内们不知强了多少倍,绣儿对他深为敬佩!”

吕颐浩呵呵大笑,“能让我家绣儿看中的人,果然非同一般,此人天姿俨龙凤,虽是武将,却涵养极深,文武双全,可惜朝中目光短浅者多,不识俊杰。”

少女有些担忧道:“只是孙女已经……”

吕颐浩不在意的摆摆手,“你只是望门寡,又不是真的寡妇,这种小事情他不会在意,但此事得从长计议,不急一时。”

……

陈庆回到武学已经是两更时分,和他同寝室的呼延通以及刘琼都还没有睡。

见陈庆回来,两人立刻站起身,“你总算回来了!”

“有什么事?”

刘琼把一杯热茶放在陈庆面前,“呼延今天听到一个消息。”

陈庆目光投向呼延通,“什么消息?”

呼延通忧心忡忡道:“我听说金国使者昨天晚上已经进入临安了!”

陈庆一怔,“金国使者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是二叔告诉我的,消息非常隐秘,知道的人不多,而且使者还是一个金国的大人物,我二叔死活不肯说。”

呼延通的二叔呼延威是礼部郎中,他的消息应该不假。

只是金国使者到来和自己离去,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关系,那为何又这么巧?

陈庆隐隐有一种预感,恐怕金国使者到来和自己多少有一点关系。

他暂时放下这件事,又对二人道:“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我可能要回西北了。”

呼延通和刘琼一起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西北局势紧张,吴都统再三要求我回去参加备战,张宣抚使写信给吕相公,天子已经同意我破格从武学结业。”

呼延通和刘琼面面相觑,居然破格结业,两人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吧!我明天去兵部办手续。”

呼延通有些伤感,“以后我们见面的时间就不多了。”

陈庆拍拍他肩膀笑道:“不用这么难过,我可能还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你说吧!什么事?”

陈庆缓缓道:“明天晚上,陪我去一趟丰乐楼!”

……

突来的通知打乱了陈庆很多计划,他不可能说走就走,在走之前,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安排好,首先是武学的学业要结束,就算是破格结业,陈庆也要得到兵部的正式认可书。

其次便是对李清照的承诺,陈庆既然让李清照替自己抄书,那他就得准备一笔钱,至少两三年内,李清照不再为生计担忧。

搞到一笔钱就是陈庆的当务之急了。

借钱当然不是首选,陈庆便想到了吕府管事告诉自己的一个信息,他可以利用自己的箭术,在丰乐楼内狠狠赚一笔钱,实际上就是一场豪赌。

次日傍晚,陈庆三人来到了位于豫门外的丰乐楼。

丰乐楼就是东京汴梁的矾楼,东京汴梁的矾楼已经被金兵放火烧毁,矾楼东主钱氏家族便在临安最黄金地段重建矾楼,改名为丰乐楼,它实际上是一组建筑群,由一座主楼和五座副楼组成,主楼高达十丈,飞檐斗拱,上面挂满了小灯笼,夜里灯火璀璨,流光溢彩,其奢华更胜汴梁矾楼,被誉为天下第一楼。

楼内更是堆金砌玉,异常奢华,数百名年轻美貌女子生活在其中,乐姬、舞姬、歌姬、茶伎、酒娘等等,个个冰肌玉肤,貌若天仙。

档次这么高,当然消费也极高,最便宜的一盏茶也要十贯钱,不是一般百姓能够消费得起。

东京汴梁的矾楼更是要有一定身份才能进去,普通商人想去也没有资格,临安丰乐楼要好一点,上楼消费要有人带领,但一楼的大堂却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有钱,都可以白天来喝茶,晚上来喝酒。

丰乐楼的一楼大堂俨如宫殿一般,四周金碧辉煌,占地面积极大,足有上千个平方,它分为三个区,一个是茶酒区,有数十张小桌子,可以在这里喝茶饮酒;

第二个区是乐舞区,一群美貌乐姬弹奏着悠扬的乐曲,中间几名舞女在翩翩起舞,两个歌姬低吟浅唱,有时候这些也会表演一些异域歌舞。

第三个区是博戏区,也就是赌博区,这里各种赌博五花八门,像双陆棋、掷骰子,还有骨牌、投壶、握槊、叶子等等,甚至还有斗促织。

大堂内人声鼎沸,足有数百人之多,大部分都是富商,他们上不了楼,都聚集在大堂上,沉溺于其中,流连忘返。

一群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卖酒女在人群中穿梭,个个通体喷香,眼波流盼,眉目传情,撩得商人们神魂颠倒。

当然还有维持秩序的武士,数十名身穿武士服的彪形大汉靠墙而站,注视着大堂内的情形,只是不闹事,他们绝不会上前干涉。

呼延通是汴梁矾楼的常客,临安丰乐楼也来过几次。

“我有东京汴梁的矾楼楼牌,临安这边也承认,不过咱们不用上楼,在一楼大堂内就行了。”

刘琼笑道:“听说丰乐楼的酒很好,今天能不能尝一尝?”

“丰乐楼的眉寿酒确实是极好的,今天喝不喝得看老陈,怕误他的事。”

陈庆笑着摆摆手,“少喝点不妨事!”

三人找个位子坐下,一名美貌酒娘翩翩上前,笑吟吟问道:“三位官人想喝点什么?”

“来一壶三年酿的眉寿酒,配三碟小菜。”

说完,呼延通又取出一吊百文钱扔给她,“赏给你的!”

“谢谢官人!”

美貌女子给呼延通抛个媚眼,像蝴蝶一样飞走了。

呼延通压低声音对陈庆笑道:“这里面的酒娘有区别的,如果她头上戴着花,那就可以谈好价格带出去,风流一夜,但只限于一部分酒娘,舞姬、歌姬和茶伎都不行。”

“我先去博戏区那边看看。”

陈庆起身要走,呼延通一把拉住他笑道:“时辰还没到,喝一杯再去,现在大宋的十大清酒中,只有眉寿酒能花钱喝得到。”

第九十五章 赌箭(上)

丰乐楼的博戏区分为小赌和大赌,小赌就是个人玩,和丰乐楼的庄家对赌,掷骰子,斗促织,玩双陆棋等等。

而大赌就是众人一起赌,像赌斗鸡、赌赛马一样,还有赌斗角、搏击等等,每个月都不一样,这个月的大赌就是赌壶箭,戌时开始,赌三场。

“我去问了,还有第三场没有人报名,你打算赌多少?”呼延通问陈庆道。

“如果我赢了,我能赚多少?”

“这里面有两种,一种是和丰乐楼的投壶手赌,一般都是一赔三,押一百贯,赢了,你净赚三百贯,然后是外围押注,和赌斗双方都没有关系了,当然,我和刘琼可以帮你押。”

陈庆带了五十两银子,他只剩几十贯钱,这五十两银子还是专门向呼延通借的。

他把五十两银子递给呼延通,“我和投壶手的对赌押二十两,然后外围替我押三十两。”

呼延通接过银子挤了进去,不多时拿回来两张纸,他把黄麻纸递给陈庆,“这是你的对赌单,你是第三场参赛,然后这是我们三人外围的押注单。”

“你们也押注了?”

“当然,我和刘琼一人押了十两银子,押注在你身上,赌你赢。”

大赌是在一座长达十几丈的木台上举行,四周挂满了灯笼,照如白昼。

壶箭又叫文射,是宋朝文官以及皇宫嫔妃宫女们最喜欢的一种游戏,因为简单,成本低、不占地方,男女老少皆宜,很快便风靡了整个大宋,逢年过节的家族聚会都少不了他,整个家族一起上阵比赛,其乐融融。

今天用的铜壶高约两尺,大肚细颈敞口,在灯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

这种铜壶陈庆仔细看过,敞口很坑人,看起来好像很大,但实际上他的壶口就只有一个桔子大小,必须垂直射进去,稍微偏一点点就弹出来。

丰乐楼的投壶手是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真名早已消泯,大家都叫他卫风,此人只在丰乐楼中生活,非常低调,从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二十年来,不知有多少投壶高手栽在他手中,他从未有过败绩,早在宣和年间,就被誉为东京第一投壶手。

平时的小赌他不参与,他只负责大赌坐庄。

比赛规则也很简单,三丈外投五支铜箭,赔率是一赔三,直接投中十分,如果是投中边缘弹进壶内算五分,投不进不算分,分高者胜出。

第一个赌手已经上台,是一名武士,他当然是代表主人来投,押一百贯钱,他的主人是临安有名的大粮商刘屿。

高台四周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激动,几乎所有人都下了赌注,挥动双手,激动得大喊大叫。

这是,丰乐楼的投壶手卫风走上了木台,他年约四十五六岁,长得小鼻子小眼,看起来相貌平平,身材也矮小,看起来甚至还有几分猥琐。

但人不可貌相啊!就是这位猥琐的中年男子,创造了一段壶箭的传奇,从宣和三年以来,就没有败过,也正是这个原因,矾楼十几年前给挑战者开出了最高一赔五的高价,引来无数高手上台挑战,但依旧没有人能胜过他。

今天第一个挑战者是来自荆州的武士,姓王,也是投射壶箭的高手,他刚到临安,想闯出一点名头,便想到了挑战丰乐楼的投壶手卫风。

‘当!’一声钟响,赌赛开始了,周围客人们都安静下来。

这时,陈庆忽然看见楼上走下来十几名年轻男子,走在最前面之人正是王薄,陈庆眼睛眯了起来,还真是冤家路窄,又遇到他们了。

按照规则,谁先投箭,由客人先挑,也是对客人的尊重。

挑战的武士选了先拔头筹,他拾起盘中一支铜箭,稍稍感受一下,铜箭投了出去,‘咚!’铜箭精准地投入壶中,引起四周一片喝彩鼓掌。

陈庆暗暗点头,从此人的举手投足看得出来,他应该是个步弓高手,有些习惯动作改不了。

‘咚!’第二箭投入,依旧是精准入壶,紧接着第三箭也投入了,周围的喝彩声更是一阵接着一阵,他的主人大粮商刘屿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他在场内场外各押注了五百贯钱,此战赢了,他至少要赚四千贯钱。

呼延通挤回来满脸遗憾道:“已经停止押注了,本来还想买一些此人获胜。”

陈庆淡淡一笑,“你幸亏没有买他嬴。”

呼延通大为惊讶,“这个武士会失手?”

“你怎么看得出?”呼延通惊愕着追问道。

陈庆笑而不语,这时,荆州武士拾起第四支铜箭,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了。

第四箭投出,‘当!’一声脆响,铜箭没有射准,弹了起来,落在地上,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嘘声,刘屿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或许是太紧张的缘故,荆州武士的第五箭也没有投中,大堂内顿时嘘声四起,荆州武士满脸羞惭地下去了。

这时,轮到丰乐楼的投壶手卫风出场。

他非常从容,一连三箭如行云流水一般投入壶中,四周鼓掌声异常热烈,大部分人都押了卫风,即使少赚一点,今晚的酒钱赚回来了。

所谓外行看热闹,高手看门道,这个卫风尽管用三个姿势投射入壶,但他的核心是一样的,都是靠右手食指和手腕发力,力道掌握得精准无比。

“此人是什么来历?”陈庆问道。

呼延通压低声音道:“早在十几年前就有人查过他的来历,有传闻说,此人来自秦州的周家堡,但只是猜测。”

“周家堡是什么名头?”

“周家堡以射箭而闻名天下,从前赫赫有名的禁军弓马总教头周侗就是从周家堡出来。”

陈庆暗暗点头,原来如此。

这时,卫风第四箭也投入壶中,稍稍弹了一下,没那么顺畅入壶,但没有落地,总分就三十五分,已经超过了对手,那么第五箭就不用再投了。

鼓掌声、喝彩声、叫喊声响彻大堂,刘屿气得满脸通红,一跺脚走了。

接下来是算账兑换,以及第二场的准备。

第二场却出了意外,挑战者放弃了,这就意味着除了挑战者本人的押注输了外,其他人都不赔不赚。

楼梯前,王薄气得骂好友齐云,“你怎么不阻止你二叔放弃,他不敢上,我们也可以帮他上去投,这下三百贯钱白白丢了。”

齐云无奈道:“他放弃也没有和我商量,我也不知道啊!”

“你再去问问,看能不能取消放弃。”

齐云飞奔而去,不多时,跑回来气喘吁吁道:“第二场已经在退钱了,无法取消了,不过我发现了一件趣事。”

“什么趣事?”

“大哥猜第三场是谁上场?”

王薄眉头一皱,“我怎么猜得到?”

“是陈庆,我看见他的名字了,也看见了他的本人。”

王薄眼睛一亮,陈庆居然也来了,他眼珠一转,对十几名狐朋狗友笑道:“各位兄弟,要不要押点钱玩玩?”

“大哥,陈庆的箭术很厉害,这次他恐怕不会输。”

“那可不一定,如果在关键时刻他走神了……”

众人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赞道:“还是兄长高明啊!”

王薄并不在意输赢那点小钱,但他绝不想看到陈庆赢,让陈庆输得精光最好。

话虽这样说,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他在鼓动狐朋狗友们下注卫风的同时,他自己却一毛不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