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第495章

作者:高月

原以为张晓还要追问,没想到张晓笑了笑道:“继续说!”

杨再兴又继续道:“新安县城池破旧矮小,根本就不住,卑职判断他们驻军一万也只是虚张声势,或者是给完颜兀术看一看,一旦我们真的出兵,卑职相信敌军会迅速撤退,不会真的留一万军队在新安县,对方会保存实力守洛阳。”

陈庆举起手,杨再兴立刻停止叙述,陈庆笑道:“我来说两句,杨将军的方案我仔细看过,但他现在还没有说清楚,他之所以没有在南面设埋伏,是因为他预判敌军不会真的在新安县部署军队,一旦战争爆发,新安县的军队会迅速东撤,不会给我们全歼的机会,除非我们出奇兵抢先截断敌军的退路。

但我们不能纸上谈兵,所以需要制定几个方案,杨将军刚才说的是第一个方案,很可能不会出现。”

陈庆又对杨再兴笑道:“杨将军请说主要方案,不用说这个可能性不大的方案,会把人弄糊涂。”

杨再兴不好意思挠挠头道:“卑职阐述太啰嗦了,下面卑职只说主要方案!”

“我们会秘密增兵渑池县,但不会进渑池军营,大概会增兵一万五千人,使渑池县的兵力达到两万人,以此同时,我们会从黄河北岸迅速南下……”

……

就在出兵方案的评议会进行的同一时刻,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已经黄河北岸的孟州集结,数百艘大船停泊在岸边,两更时分,一支支军队在岸边集结,准备登船。

战争不可能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后才开始,一定会提前到来,这就是战争的两面,一面是正,一面是奇,正与奇相辅相成。

这五万大军就是奇兵,由上军统制李慕清统领,李慕清是杨再兴的副将,杨再兴负责正面主力进攻,而李慕清负责奇兵,奇兵的任务是夺取虎牢关,以及封堵新安县一万敌军的退路。

夜幕下,十艘满载士兵的军队渐渐靠近了孟津渡,岸上点亮了三支火把,百名斥候早已经在对岸活动,为首先锋军登陆扫清障碍。

三千士兵先后登陆,列队完毕后便向十几里外的孟津关奔去。

任何关隘最重要的是水源,没有水源就无法建关,孟津关内同样有一条小河,但河水是从关内流出,穿过十里宽的树林,直接汇入另一条从东面流来的河流,注入黄河。

树林内,士兵们沿着小河疾行军,这次进攻孟津关的主将叫做于洪武,是一名统领,他是三军攻城比赛的第一名,率领三千士兵用半个时辰夺取了五千人镇守的训练城墙。

这次攻下孟津关就是由他来负责,不能用铁火雷,那会惊动洛阳,也不能用火攻,浓烟和烈火也同样会惊动北邙山上的烽火台。

他们只能用传统的偷袭策略,在敌军点燃烽燧之前,夺取烽燧,随即攻下孟津关,拿下孟津关后,才能从关内的一条小路上山,干掉山顶上的烽燧,然后五万大军才能开始渡黄河,可谓一环扣一环,只要一环失败,洛阳城就会得到消息,会立刻通知新安县的一万军队撤回洛阳,这就意味着奇兵行动失败。

所以关键就是今晚于洪武率领的三千军队能否成功。

距离孟津关还有两里,三千军队停止了前行,士兵搭建了一个遮光的小帐篷,帐篷内,呼延雷正在给于洪武讲述关城的情况。

“关城高不到三丈,两丈八左右,烽火台在关城上的最东面,紧靠山崖,据我们观察,城头上夜间的守军在五十人左右,但大部分都坐靠在城墙上休息,只有几名士兵在来回巡逻。”

“关城城墙有多宽?”

“百步左右!”

于洪武吃了一惊,“这么狭窄?”

“所以我说城头守军只有五十人左右,实际上山谷本身就很狭窄,孟津关这里还算是比较宽的地段。”

“那孟津关内一共有多少守军?”

呼延雷摇摇头,“不知道,但我们估计,极限也就三百人左右。”

于洪武注视着草图,沉思片刻道:“正面进攻肯定会被发现,必须从侧面山崖上去,先拿下烽燧,切断信号。”

“一点没错!”

呼延雷点点头,“现在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对方不知道我们到来。”

第九百六十五章 连击

于洪武的军队之所以能得到攻城演武第一名,关键就是他有绝活,他手下有一支一百五十人的竿军,由五十名进攻士兵和百名撑竿手组成,利用竹竿攀爬上城,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五十名士兵送上城头,很多时候,守军明明知道他有这样一支军队,但依旧防不胜防。

关键就在于光送上城楼还不够,还要有强大的战斗力,能支撑住敌军反扑,掩护主力军杀上城头,所以五十名进攻士兵从数万士兵中挑选出来,精瘦、勇猛,武艺高强,像五十只豹子,个个能以一敌十。

此时,距离关城两百步外,三千名宋军士兵注视着黑黝黝的关城,天公做美,没有月色和星光,乌云底垂,关隘上漆黑一片,但最东面挂着一盏灯笼,就仿佛悬在半空,在黑夜中格外刺眼。

灯笼当然并不是半悬在空中,而是挂在烽燧的烟囱上,使于洪武看清了烽燧的大概轮廓,漆黑的夜晚使于洪武改变了作战计划,他们不用走悬崖,而是直接上城,紧靠烽燧一头上城,利用时间差夺取烽燧和城墙。

但时间已不容他们再犹豫,于洪武低喝一声,“上!”

一百五十名竿兵爬起身,在关城东面疾速飞奔,后面三千士兵也迅速向关城靠拢。

夜色深沉,一百五十人已渐渐靠近了城墙,此时他们距离城墙还有三十余步,已经准备就绪。

他们用的竹竿并非普通竹竿,长约四丈,非常坚韧,不易折断,进攻士兵抱着竹竿在前面,腰佩战刀,后背盾牌和一支精钢短矛,两名撑竿士兵站在后面,长得身材高大,强壮无比,他们不需要太高强的高强,但需要超越普通人的体重和力量,能支撑住士兵上城,在上城阶段,两名撑竿者才是重中之重。

他们已经训练了数千次,早已配合得熟练默契,这时,城头上几名巡哨士兵去了西面,机会来了,为首指挥使低喊一声,一百五十名士兵同时奔跑起来。

五十名进攻者奔至城下,一跃而起,在城墙上疾奔,后面的百名撑竿者紧握长竿向前奔跑,上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五十名进攻者已经奔到城头,在长竿奋力支撑下,他们纷纷跃上了城头。

城头上,近百名士兵正裹着毯子靠墙而睡,谁都没有想到死神从天而降,杀戮骤然而来,很多人还没有醒来,便被精钢短矛瞬间刺穿了咽喉,当场毙命,城头上恐慌地骚动起来。

另外还有十名士兵是负责解决烽燧,烽燧靠山体而建,高两层,顶层有火油和柴堆,六名士兵架起了两座人梯,另外四人攀着人梯跳上了屋顶,将火油和柴堆扔下城墙,其余六人则杀进烽燧内,里面熟睡中的五名士兵还没有醒来,便被杀死在梦中。

百名撑竿士兵已经放下了竹竿,利用上面抛下的十座绳梯迅速攀爬上城,他们的任务是夺取并开启城门。

就在一百五十名士兵上城的同时,三千士兵也奔跑起来,城头已经被完全控制,城门吱吱嘎嘎被拉开,三千士兵汹涌地杀进关城内……

这时,五十名进攻士兵已经不见了,他们在一名投降士兵的带领下,沿着一条小路向山顶攀去,数里外的山顶上还有一座烽燧,这座烽燧距离关城太远,听不见关城内喊杀声,但能看见关城上的烽燧火光。

不仅如此,山顶上烽燧还能清晰看见黄河上的情形,如果几百艘战船在天亮后渡河杀来,烽燧上的守军也能看见,会立刻点燃烽火,通知南面十里外的另一座烽燧。

而南面的烽燧虽然看不到孟津关的烽火,也看不到黄河上的情况,但它能看到洛阳城,它的任务就是通知洛阳城。

三座烽燧便构成了北邙山的警报体系,敌军从北面黄河进攻,洛阳就会立刻得到消息。

此时已快到五更时分,黄河北岸的两万骑兵开始率先登船,骑兵们牵着战马一个接一个上了船只,他们的任务也非常紧张,要连续渡河两次,第一次要渡过两万骑兵,这两万骑兵将直接杀向洛阳城,如果能直接杀进城内,当然最好,如果杀不进城内,也可以杀奔新安县,截断新安县一万守军的退路。

这就是杨再兴的最佳方案,这个方案的最大特点就是快,但对进攻士兵的要求也非常高,必须环环相扣,一环失败就得不到最好的战果。

率领两万骑兵的主将正是李慕清,另一名统制大将是李复兴,他将率两万军队攻打虎牢关,最后由呼延雷率一万军扼守偃师和孟津关。

“不知对面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夺取孟津关?”大将李复兴沉声问道。

李慕清望着黑沉沉的对岸,缓缓道:“于洪武应该可以,连殿下都对他有信心,我们更应该相信他。”

“其实拿下孟津关我也认为问题不大,关键是烽燧,我们应该做好最坏打算。”

李慕清笑了起来,“不过就是少歼灭一万人而已,关键是你,夺取虎牢关,截断金兵的西援之道,这才是此战的重点。”

“我也相信自己能成功!”

这时,一名士兵跑来禀报:“启禀统制,两万骑兵已全部上船。”

李慕清点点头,对李复兴笑道:“那我就先走一步!”

“祝将军马到成功!”

李慕清带着十几名亲兵催马上了第一艘大船,船只收起船板,十几名船夫摇动大型船橹,船只开始缓缓向对岸驶去。

……

指挥使刘真率领五十名士兵已经到了山顶,山顶上怪石嶙峋,长满了杂草和荆棘,烽燧就在百步外,清晰可见,前面却没有路了,是一条两丈宽,十几丈深的沟壑,沟壑上原本有一块很宽的长木板,可以直接充当小桥,但被守烽燧的士兵抽到对面去了,每隔三天过来送一次补给,他们才会把木板推过来,也算是最后一道防御。

而山顶上找不到一棵树,所以需要从山下携带木板或者梯子上来,但中途要攀爬悬崖,谈何容易。

负责带路的降卒已经事先告诉了他们,但五十名西军士兵并没有把这个困难放在心上。

这个小困难确实难不倒西军士兵,为首指挥使刘真令道:“用钩爪!”

一名士兵将绳索甩过去,绳索上的三爪铁钩钩住了对面一块大石,士兵们将绳索紧紧拉住,一名士兵灵活得像猴子一样,攀着绳子迅速爬过了沟壑,木板被守军抬进了烽燧,只能继续依靠绳索。

这名士兵便将两股绳索牢牢系在一块大石上,对面的士兵便一个接一个爬过来了。

“将军,那边有两座大帐,每个大帐各住二十人,烽燧里面只有三五人左右,但要当心他们点燃大帐,效果也是一样。”

既然是降卒,那他也是西军一员,这名降卒转换角色很快,已经把自己视为西军一员。

刘真点点头,对一名都头道:“王都头率十名兄弟去对付烽燧,其余弟兄跟随我去对付大帐。”

五十名士兵兵分两路,向各自的目标摸去。

第九百六十六章 围堵

按照折可求最初的计划,在西军攻占了陕州和渑池县后,就要立刻重建新安县,把新安县修建成一座新城,但当时的伪齐国精力不在西面,而在全力攻打江淮,对折可求提出的想法毫不支持,反而和西军达成妥协,双方以渑池县和新安县为缓冲,互不驻军,互不改变现状。

修建城池也属于改变现状的一种,折可求顶不住伪齐朝廷的压力,也没有财力修城,新安县修城计划也就不了了之。

直到发现了陈庆准备攻打中原的企图后,折可求再想修新安县,但已经来不及了。

可新安县是洛阳的西大门,不能没有人守门,否则西军就会长驱直入,只是新安县这座破旧县城,又怎么可能守得住?

折可求患得患失,最后在完颜兀术的督促下,他还是派了一万军队守新安县,他的原则就是,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立刻放弃新安县撤回,保证军队不损。

可惜他遇到的是陈庆,陈庆制定的原则是,不计较一城一地得失,务必全歼敌军兵力。

新安县的主将叫做王瓒,是折可求的心腹,他目前官任统制,统军一万人,从驻军新安县开始,王瓒就处于一种焦躁不安之中,对西军的动向极度敏感,只要得到西军主力出现在渑池县的消息,他就会立刻撤退。

次日天刚亮,几名骑兵从远处疾奔而来,高举着西军的黑龙赤旗,守军顿时大为紧张,立刻关闭了城门,数百人手执弓弩,严阵以待。

为首西军奔至城下,大喊道:“杨都统有信给贵军主将!”

说完,西军士兵将箭信射上了城头,有士兵拾到箭信,立刻奔去军营禀报。

此时,王瓒正在大帐内和三名统领商议对策,三名统领一个叫谢振生,此人是王瓒连襟,他们都是洛阳人,娶了洛阳豪门郑廷的两个女儿为妻。

另外两名统领一个叫史大武,一个叫苏潜,两人都是汝州人,彼此家乡在邻县。

“卑职觉得陕州的探子一点都不可靠,渑池县的五千军队怎么出现的,陕州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后来说陕州的军队没有减少,那么这五千军队过境他们怎么没有发现?”

苏潜也道:“统制,史将军说得对,陈庆军队不可能拖到五月份,黄花菜都凉了,他出兵从来都是神出鬼没,等敌军主力出现再走就来不及了,我们赶紧撤回洛阳吧!”

史、苏二将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喊着撤军,主要是他们在渑池县的探子昨天发现了异常,原本驻扎渑池县的五千西军士兵都是步兵,但探子却发现他们都变成了骑兵,这就很蹊跷了。

战马从哪里来的且不说,关键是,他们一直以为渑池驻军是陕州的军队,但陕州驻军不可能是骑兵,那就说明这五千驻军是从关中过来,既然关中军队过来了,大战恐怕很快就会到来。

王瓒叹口气道:“我派人去请示一下大帅吧!如果大帅允许我们撤军,我们就立刻撤。”

就在这时,帐外亲兵禀报道:“启禀统制,宋军射箭信上城!”

“呈进来!”

亲兵走进来,将一封箭信递给王瓒,王瓒连忙打开信细看,他忽然腾地站起身,脸色大变。

三人面面相觑,谢振生问道:“统制,什么消息?”

“是杨再兴写来的。”王瓒脸色极为复杂。

三人也大吃一惊,怎么会是杨再兴,他应该在京兆才对。

史大武急问道:“他怎么说?”

“他劝我们投降,说我们没有作恶,可以得到赦免,他说……他已率大军抵达渑池县。”

“不可能!”

谢振生一口否认道:“他如果在渑池县,我们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苏潜冷笑一声道:“刚才说的五千匹战马,我们不是一样没有消息吗?”

“马和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五千匹战马还是货物?”

“好了!你们不要争了。”

王瓒打断两人的争论,叹口气道:“到底有没有来,我们中午就有消息了!”

……

不用等到中午,一个时辰后,他们接到了渑池县飞鸽传信,杨再兴率领数万宋军已出现在渑池县城外,大军已过渑池县,正向新安县杀来。

王瓒不再犹豫了,立刻率领一万军队东撤,大军离开新安县向洛阳撤离,但撤出不到二十里,便遇到了从洛阳赶来报信的士兵。

报信者是折可求的两名亲兵,王瓒认识,两人上前见了礼,为首士兵抱拳道:“启禀将军,两万西军骑兵正从东面杀来,即将杀到,大帅令将军立刻折道向南,绕南面的官道回洛阳。”

“什么!”

王瓒大吃一惊,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刚才说,西军骑兵从东面来?”

“正是!西军绕过北邙山从偃师县杀过来,昨天傍晚过来洛阳,应该快到新安县了。”

几名大将面面相觑,谢振生急问道:“对方到底到哪里了?”

“我们是骑双马,对方可能会休息一两个时辰,大概比我们慢四五十里左右。”

所有将领都向王瓒望去,他是主将,最后由他决定。

王瓒叹口气道:“传我的命令,大军折道向南!”

一万大军掉头向西走了几里,便走上了另一条向南的官道,加快速度向南方奔去……

大军行军不像斥候,斥候可以走山道、小道,甚至可以在荒野中行走,但正常的军队行军必须走平坦的官道,士兵不容易受伤,也能长途跋涉。

从新安县到洛阳城距离是一百里,有两条官道,一条是正官道,又叫洛阳大道,而南面沿着着洛水是另外一条官道,叫洛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