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月
“如果是商地或者宅地的话,那就是百倍差异了。”
“亏得很大啊!”
陈庆摇摇头,“话不能这样说,那一片不一定是商地和宅地,如果我们把它修建学校、慈幼院或者官署,就谈不上价值了。”
“可这些百姓怎么处理?”
陈庆冷冷道:“如果他们和平申诉,那么可以谈判,或许能补偿一些,如果他们要打砸烧闹事,那就是军队来镇压了。”
吕绣握住陈庆的手,语气坚定道:“夫君阻止他们,不要给他们犯错的机会,千万不要杀人,要为孩子想一想!”
吕绣的话压住了陈庆心中的杀机,他打开车窗喊道:“颜骏!”
亲兵统制颜骏立刻催马上前,“卑职在!”
“你带了多少亲卫骑兵出来?”
“卑职带了五百人!”
陈庆取出调兵金牌递给他道:“你立刻派人去东大营调兵,再派人去通知雍王府和内卫,然后你率五百骑兵堵住他们,不准他们进入城区!”
“那殿下怎么办?”
“我自己回府,暂时不需要你们护卫,立刻执行命令!”陈庆厉声道。
颜骏无奈,只得躬身道:“遵令!”
他大喊一声,“所有弟兄跟我来!”
他带着五百骑兵举起长矛迎上去,陈庆的马车则加快了速度,向雍王府方向疾速而去。
第九百二十七章 处理
陈庆将妻子送回了王府,又带来十几名手下来到前面官署,正好遇到了蒋彦先和田宅矿山署的几名主要官员,他们刚得到消息,正从官衙里匆匆出来。
“蒋参事!”
陈庆远远喊了一声,蒋彦先连忙带着几名官员迎上来。
“殿下听说了吧!他们又开始闹事了。”
陈庆点点头,“我刚才从慈恩寺回来,正好在半路上遇到,我的亲卫骑兵堵住他们了,不用太担心了。”
“殿下,他们有多少人?”田宅矿山署署令李庄农问道。
“大概几千人吧!上次也是这么多吗?”
“没有这样多!”
李庄农连忙道:“一共只涉及一百九十五户,全家老小都跑来,也就千余人,这次怎么会来几千人?他们一定是想趁过年的时候,把事情闹大。”
陈庆沉吟一下对众人道:“不管他们怎么样闹事,事情总要解决,我的意见是不要出现伤人事件,可以软硬兼施,一定把组织者抓起来,各家各户谈判,适当给一点补偿,每亩地的上限不能超过百贯,然后再拿出另一个方案,如果还不满意,那就把他们迁到灵州去,每家给五倍的土地。”
“现在就去谈吗?”
“不是现在!”
陈庆摇摇头,对蒋彦先道:“先是军队控住局面,然后府衙官员稳住情绪,把无关人员遣返离开,最后才是田宅矿山署出面谈判!”
蒋彦先点头道:“卑职知道了,现在派人去通知府衙和县衙!”
“已经派人通知了,我们先去看看情况!”
陈庆也登上一辆马车,后面跟随几辆马车,向城南驶去。
马车内,蒋彦先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处置此事?”
陈庆沉吟一下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在购买土地之前没有给他们说清楚?”
“这个没必要说,官府征用百姓的土地不是正常吗?”
“但土地是他们祖辈留下来的财产,他们最后却没有享受到扩城的红利,心中不满也可以理解。”
蒋彦先并没有附和陈庆的思路,他摇摇头道:“征用的土地不一定有红利,他们第一次闹事时,我们就商议,在那块土地上修建太学和演武堂,剩下的土地挖一座湖,四周都是草地,可以成为百姓们的游玩踏青之地,这样就能堵住他们的嘴了。”
陈庆赞许道:“修建太学、演武堂和湖泊我赞成,是个好办法!”
蒋彦先又继续道:“这些百姓如果不肯卖土地,那我们也没有办法,但事实上,我们开价两倍时,每户人家都争先恐后的把土地卖给我们,然后他们掉头又去别处买了双倍的土地,还笑官府傻,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亏一点不能吃,便宜要占尽,土地卖掉那么久,现在又来反悔,坦率说,这些百姓就是刁民,殿下不能纵容这种行为,以后刁民会越来越多。”
“那你的处理意见呢?”
“卑职的意见,契约定了就不能变,一文钱都不增加,最多每家给一百亩免田税二十年的优惠,或许给与低级勋官,如果还要闹事就直接抓,全家流放到云南去,要么就按照殿下的第二个方案,迁徙去灵州,给五倍的土地。”
陈庆点点头,他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宽容了,或许是因为他儿子的缘故,有点失去了原则。
“这件事既然蒋参事有主见,就按照蒋参事的意见的来办,我不干涉!”
……
颜骏的队伍中正好有二十袋火油,他们将火油倒在路上,燃起了熊熊烈火,堵住了游行队伍北上的道路。
数千民众被烈火阻拦,挥舞着锄头、木棒,大声喊叫,却没有一人敢冲上前,里面的大部分民众都是来助拳、甚至凑热闹,顺便看能不能捞点什么,占便宜可以,让他们冒死往火里冲,就没有一个肯干了,更何况烈火的另一面是杀气腾腾的骑兵,一支支长矛寒光闪闪。
颜骏见这些百姓色厉胆薄,叫喊得凶,却一个个向后退,不由轻蔑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东大营的两万戍城军和五千内卫士兵从四面八方杀来,只片刻,便将数千闹事民众团团包围。
四周都是身穿盔甲,手执盾牌和利矛,杀气腾腾的军队,数千闹事民众安静下来,没有人再大喊大叫,很多和此事无关的人也开始互相埋怨。
长安知县韦清带着数十名弓手赶到了,韦清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些百姓串联、举事,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情,是自己失职了。
“我是长安知县,请让一让,我去和他们交谈!”
韦清带人想穿过军队重围,却被内卫统制王浩拦住了,“韦知县暂时不要过去,有危险。”
“他们都是普通百姓,会有什么危险?我是他们的父母官,现在他们陷于危境,我岂能坐视不管,王将军,请让我过去!”
王浩见韦清意志坚定,便让士兵让开一条路,这时火油已经燃尽,韦清直接带着弓手们走了过去。
“我是知县韦清,乡亲们都认识我吧!”
韦清常常下乡,百姓几乎都认识他,几名老者走了出来,为首老者高声道:“韦县君,军队把我们围困,是要杀我们吗?”
韦清认识这个老者,连忙道:“你不是下白村的陆翁吗?你德高望重,怎么也来了?”
陆老者叹口气,“这里面涉及我家族的三百亩土地,我身为族长,全族人都在看着我,不来不行啊!”
“陆翁,你们拿着锄头、木棍冲进京兆城,这其实就是造反了,听我的,赶紧把家伙扔掉,不要坐实造反罪名。”
另一名老者道:“若放下武器,军队屠杀我们怎么办?”
韦清有些无语,军队杀杀他们,这些锄头木棒能挡得住吗?
他保持着耐心对几名老者道:“军队若要屠杀你们,用弓弩就足够了,你们赶紧把家伙扔到一边去,不要被视为造反。”
几名老者想想也对,士兵要杀他们,早就用弓弩下手了,他们只是来要钱,被视为造反就惨了。
他们回头大喊:“大家把手中的家伙扔掉,要被视为造反,赶紧扔掉!”
百姓们听说要被视为造反,吓得纷纷扔掉了锄头和木棒,很快,数千百姓手中都变成了赤手空拳。
韦清慢慢走到人群中去,立刻被数百名百姓包围起来,韦清在百姓中名声极好,大家都愿意和他交谈,百姓们簇拥在周围七嘴八舌道:“韦知县,田宅署太黑心了,几十贯钱买走我们的土地,转手就卖几千贯上万贯,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韦清摆摆手,“各位请安静,我想大家可能有误解,大家把土地征用和土地购买混淆了,官府不是买大家的土地赚钱,而是征用土地,给大家双倍的补偿,购买契约中写得清楚吧!是征地补偿,不是购置。”
有人忿忿道:“就算是征地,但一转手卖几千贯上万贯,谁受得了?”
韦清微微一笑,“征地可不一定都卖掉赚钱啊!有可能是修建学校,有可能是修建寺院,或者是修建官衙、军营、校场、仓库,这些一文钱都赚不了。”
“韦县君怎么知道不是修建商铺和住宅?”
“因为我问过田宅署的官员,他们告诉我,你们那块土地准备用来修建京兆太学和演武堂。”
所有人都傻眼了,半晌,有人道:“不管怎么说,给的钱太少,我们不干!”
韦清提高了声音,“各位,如果嫌给的补偿少,可以派代表去申述,去和田宅署交涉,但你们这样大规模聚集,还拿着武器,告诉你们,官府求之不得,你们非但一文钱都没有,还要被造反罪抓起来,轻则流放,重则杀头。
各位听我的劝,赶紧回去,不要被官府抓到把柄,回去可以按照我说的办法,推举代表过来协商,官府是讲道理,通过协商,一定能得到双方都接受的方案。”
第九百二十八章 强硬
当陈庆和蒋彦先等人赶到时,发现数千百姓都三三两两散去了,满地的锄头和木棒,军队也没有阻拦百姓离去,韦清给军队做了担保,担保百姓都是各自回家,不会再闹事。
“王统制,怎么回事?”陈庆走下马车,看见内卫统制王浩。
王浩连忙上前禀报道:“启禀都统,刚才韦知县来劝说百姓们离去,很有效果,百姓们都丢下锄头棍棒,三三两两回家去了。”
“韦知县在哪里?带他来见我。”
不多时,亲兵将韦清带了上来,韦清起身施礼道:“卑职参见殿下!”
韦清算是陈庆最早认识的官员之一,他当年是麟游知县,带家人去了临安,才由徐宁接任麟游县知县,只不过他是三年前才又来投奔陈庆,资历差了点,被郑平推荐,被任命为长安知县,也就是京兆城所在地。陈陈庆问道:“为何百姓都散去了,韦县君给他们说了什么?”
“回禀殿下,他们都是普通百姓,淳朴老实,但又眼光狭窄,只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们被城内高昂的地价迷惑,这次扩城,他们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和一夜暴富擦肩而过,所以他们格外的激动,头脑发热便来城内讨要说法,卑职给他们讲道理,把他们劝回家了。”
陈庆冷笑道:“你倒是替他们说话!”
韦清躬身道:“卑职是他们父母官,自然要替他们说话。”
“那意思是说,他们聚集闹事,你作为父母官也有责任?”
韦清叹口气道:“要过年了,卑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城内,忽略了乡下,他们串联聚集,卑职一无所知,确实有责任,卑职不敢否认,愿接受一切处罚!”
蒋彦先对韦清极为欣赏看重,他见韦清坦然承担责任,连忙岔开话题问道:“殿下想知道你给他们说了什么?是怎么劝说他们散去?”
“卑职告诉他们搞错了,官府不是买卖他们土地,是征用他们土地,给予双倍的补偿,别的地方都没有这么高,甚至是无偿强征,我们田宅署给两倍补偿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陈庆听说他说得有理,口气缓和下来,问道:“他们没有说官府买买土地赚取巨额差价?”
“这是问题的关键,他们怎么可能不说!”
“那你怎么回答?”
“卑职告诉他们,征用他们土地是用来修太学、演武堂,还有军营、仓库等等,并非用来赚钱,没有买卖,哪来巨额差价?”
“然后呢?”陈庆又问道。
“他们哑口无言了,但还是有些不满,觉得补偿给少了,卑职就告诉他们,有诉求没有问题,可以让德高望重的老人为代表,前来和官府协商,双方坐下来谈,但无论如何,绝不能用聚众造反的方式来表达,这是严重违法的行为,轻则流放,重则处斩,他们吓坏了,便丢下木棒锄头回家了。”
陈庆点点头,“看来韦县君在他们心中颇有威望,他们才会听你,这件事处理得不错,软硬兼施,没有爆发极端行为。”
蒋彦先在旁边笑道:“韦县君替百姓做了很多实事,百姓都很尊重他,信任他,这才听他的劝说散了,卑职考虑,和百姓谈判时,韦县君也参与其中。”
“可以!”
陈庆欣然同意,又问韦清道:“韦县君考虑过怎么处理此事最合适吗?”
韦清躬身行礼道:“回禀殿下,卑职在他们第一次闹事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卑职觉得官府不能让步,就算是买卖土地,也已经白纸黑字,他们都按下手印,土地已经不属于他们了,再怎么涨价也和他们无关,何况这是官府征用土地,两倍的价格非常合适了,临安那边征用土地,就按照市价补偿,金国征用土地是直接赶人,一文钱都没有,所以价格不能再变,最多在别的方面给他们一点安慰,比如税赋之类。”
“如果他们不满,还要闹事呢?”
韦清毫不犹豫道:“那就以造反之罪将带头人直接斩首示众,其他人全部流放,土地没收,完全可以在谈判是给他们讲清楚。”
韦清的看法和蒋彦先不谋而合,陈庆点点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他们,如果他们再聚集造反,军队将直接镇压,全部处死,没有什么流放的说法,王统制,鹿统制,我的命令你们听到了吗?”
王浩和鹿贵连忙躬身行礼,“卑职遵令!”
“就这样吧!蒋参事全权负责此事,直接去村里和他们协商,把土地最多的几家大户召集起来座谈,可以给他们免税和勋官,要当场签订承诺书,不肯签订者,内卫立刻抓捕,要在新年前解决此事。”
停一下陈庆又道:“参加今天聚会闹事的人不可能没有代价,每人重罚五贯钱,检举他人者,可以免罚,不肯缴纳罚钱,服劳役一个月,内卫负责此事!”
王浩连忙道:“遵令!”
众人这才见识到了陈庆的铁腕手段,一起躬身答应,此时,陈庆恢复了常态,他儿子生死自有天命,但他的统治秩序不容挑衅。
……
当天下午,内卫便开始在城南近郊十四个村庄内采取了行动,从一百九十五户卖地农民家入手,开始挨家挨户开罚钱文书,三天之内把五贯钱交到县衙,否则将以聚集造反罪抓捕流放,家家户户都叫苦不迭。
但又开了一个口子,如果检举其他参加闹事的人,检举一人,便可以免除罚钱一贯,检举五人,罚钱全免。
虽然举报其他人有点不厚道,但五贯钱对于一个农户家庭还是难以承受,尤其快到过年的时候,相比五贯钱的重罚,这点厚道已经不重要了。
农户纷纷举报自己的三姑六婆八大姨,原本就是他们跑去请亲戚帮忙站台,现在他们却把自己的亲戚举报了,这个口子一开,俨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十四个村的百姓沸腾了,谁也不管什么道义,都想免除罚钱,各自举报自己亲朋好友以及左邻右舍,一时间,邻里之间,亲戚之间纷纷反目为仇。
最后还是罚了一千七百余人,要么是他们举报的人被别人抢先检举,要么就是没有举报满五人,他们举无可举,最后被内卫下达了罚钱通知书,金额不等,勒令他们三天之内去县衙交纳罚钱,如果不交,直接抓人去矿山服苦役一个月。
这一招釜底抽薪之计非常毒辣有效,利用百姓们内部松散的组织,挑起了巨大的内讧,从此亲朋成了仇人,邻居成了恶人,最初的一百九十五户始作俑者更是成了公敌,千夫所指,走到哪里都被人唾骂,如果谁再想组织闹事,估计会被唾沫直接淹死。
腊月二十八日,在下白村陆家族长陆金牛的家中,由田宅矿山署署令李庄农、副署令高昆以及长安知县韦清组成的官方谈判代表,和七名主要农田大户各自签署了承诺谅解书,这七名农田大户占据三千亩出让土地的一半以上,卖田的钱不会再增加一文,但作为安抚,他们每户获得一百亩免税二十年的额度,同时被授予武骑尉的勋官,如果本身已有勋官,那再升一级。
他们已经没有选择,如果不签,将直接抓捕,全家流放云南,如果再想闹事,那他们人头将挂在城门下,况且经过前两天的互相举报,所有人都反目为仇,再想串联聚集已经不可能了。
就在七家大户签署承诺谅解书的第二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九,剩下的一百八十八户农民全部签字画押了承诺谅解书,现在签还有免税的好处,如果过了年,想签都没有地方签了,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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