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第473章

作者:高月

众人正围在一辆纺车旁,原以为只有大管事进来,没想到一下子进来七八个男子,吓得她们纷纷回到各自位置上,大堂上一下子鸦雀无声。

“汴五娘,你们刚才在吵什么?”

顾新问一名最年长的女子,其实也只有二十岁,女子红着脸起身道:“大管事,杨小梅可以拿您的头号奖赏了!”

顾新顿时又惊又喜吗,三步两步一个小娘子纺车前,激动万分道:“真的吗?你做出来了?”

小娘子的脸更红了,拿着一个缠满绵线的纺线锭递给顾新,顾新拿起细看,越来眼睛越亮,完全把身后的一群高官忘记了。

周成栋连着咳嗽两声,所有小娘子都掩口轻笑,这才惊醒了顾新,他连忙向陈庆躬身道:“小人太激动了,把殿下忘记了,罪该万死!”

陈庆笑眯眯问道:“是不是有什么突破了?”

“是!是!就是小人刚才给殿下说的,难以克服的困难,小人设了一个头号悬赏,悬赏一百贯,居然被人拿下了。”

陈庆眼睛一亮,“意思是,可以机器绞线,不用手工搓线吗?”

“是的,殿下看这上面的线!”

顾新指着纺线锭上线道:“这一看就知道是纺出来的,又细又均匀,明显不是手搓的。”

陈庆也明白里面的道理了,木绵花的纤维短,很难缠成线,必须用手搓捻在一起,但现在居然直接纺出来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小人也不太明白,需要问一问。”

顾新先介绍道:“这位就是刚才我给殿下说的杨姑娘,挣钱养一家人,叫做杨小梅。”

陈庆笑道点点头,“你问吧!我在旁边听着。”

小娘子显然知道眼前的这位高官是谁,川陕被称为殿下的,只有一个人,她有点紧张地站起身。

“说说看,小梅姑娘是怎么做到的?”

“我这些天一直在想这件事,昨晚在家忽然想到,既然草绵可以用机器纺,那我掺一些草绵花进去行不行?”

“很聪明!”

陈庆脱口而出,居然在木棉里加入棉花,这个办法很高明。

“你继续说!”陈庆笑着摆摆手。

杨小梅红着脸继续道:“我一大早过来就试验,有时成功,有时又不行,然后我一点点加量,发现在一斤木绵中加四两草绵就可以了,而且是最合适,加多了好像又容易成团。”

“太好了,两成半的比例。”

“大管事,关键是要把两种绵搅拌均匀,一定要搅拌均匀,否则很容易断线。”

“明白!明白!”顾新是行家,当然知道搅拌均匀的重要性。

杨小梅偷偷看了陈庆一眼,又鼓足勇气道:“大管事,其实我还有一个建议?”

连蒋彦先都暗暗夸赞这个小娘子聪明,多会抓住机会,能和雍王殿下交流的机会恐她这辈子就只有这一次。

顾新一阵头大,只得硬着头皮问道:“你还有什么建议?”

“我觉得我们其实可以利用水力纺纱!”

陈庆眼睛一亮,笑问道:“你觉得水力纺纱可行吗?”

“我觉得可以,我的家乡就利用水力磨面,磨出的面粉又白又细又均匀,其实我们纺纱也一样,关键是要力量均匀,水力就能做到这一点,然后人就解脱出来,在旁边送料、检查断线,用水力纺纱数量肯定是我们人力纺纱的好几倍,而且肯定纺得好。”

陈庆心中夸赞不已,水力纺纱确实在南宋得到很大的发展,难得这个小娘子想得到。

“不错,你的建议很好,今天的表现也很好,解决了木绵纺织的最大难题,值得重奖,我也给你一个奖励吧!”

陈庆微微笑道:“我会让咸阳县衙奖励你一座占地一亩院子,让你能好好奉养父母。”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奖励房子啊!太让人羡慕了,咸阳的一亩院子要一千贯,她们一个月挣十贯,拼命做十年才买得起。

杨小梅泪水涌出,扑通跪下,一言不发地拼命给陈庆磕头。

陈庆扶起这个瘦小的小娘子笑道:“院子里是我奖励你的,但还有你们大管事奖励的一百贯钱,你别不好意思问他要。”

顾新额头见汗,连忙道:“不敢!不敢!小人也会增加奖励。”

陈庆肃然对他道:“奖励是一回事,但我更关心的是,要把小娘子的发明和建议落实,现在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我希望过年之前能看到用木棉织出来的第一匹布,不要让我失望。”

“完全来得及,我会让小梅亲手织这块布。”

陈庆又对周成栋道:“关于水力运用到纺织上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匠作署,可以先研究起来,等开春解冻后再试验。”

周成栋躬身道:“卑职明天就开始着手此事!”

陈庆回头望向蒋彦先,蒋彦先微微笑道:“卑职会给县衙说的,殿下的奖励怎么能不安排!”

……

京兆城聚香酒楼位于西大街,算得上是京兆的十大酒楼,酒楼里产的聚香清酒很有名,京兆的酒也实行专卖制度,由官府制作酒曲饼,再发酿酒牌照,拥有酿酒牌照的酒楼和酒店才能去购买酒曲饼,然后酿各式各样的酒。

所以武松在三碗不过岗酒店喝的十八碗透瓶香酒,很可能是小酒店买别人的浑酒回来后掺水,因为它肯定没有酿酒资格,被县衙查到酿私酒要坐牢的。

聚香清酒名气很大,酒楼的生意也很好,在三楼的一间雅室内,三个男子正坐在一起喝酒听曲,右边的男子约三十岁,长一张瘦长脸,脸色苍白,目光不正,隐隐透着一股邪气。

此人便是坊州知事吕大同的次子吕绞,他目前是个无业游民,整天在家无所事事。

关键是他父亲为了赎的刑期,把临安的宅子卖了,连同所有的积蓄一起,凑齐五万贯钱交给刑部,他才获得自由。

但他们一家穷困潦倒,连租房子的钱都没有了,多亏大伯吕颐浩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才得以来到京兆,陈庆给了吕颐浩面子,给吕大同安排了一座五亩的官宅,又给他五百贯安家费,然后出任坊州知事。

吕绣也给了叔父吕大同一千贯钱,吕大同把这一千五百贯钱留给妻儿,他自己去坊州上任去了,临走之前,吕大同再三叮嘱妻子,要对儿子严加管束。

对儿子严加管束的最好办法,就是每月只给他五贯钱的零花钱,吕绞不愿呆在家中,每天都出现浪荡,五贯钱哪里够他花销,两三天就没了。

他现在也没有去祸害百姓,倒不是他转了性,而是他手下没有了一帮狗腿子替他为虎作伥,他连一个随从都没有,就只有他孤零零一人,莫说去祸害百姓,就算在街头调戏一个妇女,他这个小身板也会被人打得半死。

吕绞窘迫之极,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钱是如此渴望,整天就想着怎么搞钱,怎么发财?有钱了他就可以在京兆城内花天酒地,风流无度。

但他毕竟姓吕,这个姓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吕绞莫名其妙认识了两个商人朋友,今天两个商人朋友请他在聚香楼吃饭。

这个两人看起来颇有钱,吕绞开始打上他们的主意,怎么才能从他们身上捞钱。

第九百一十八章 掮客

“来!吕兄弟,哥哥再敬你一杯!”个子高的谢东主有点酒力不支,说话舌头都打卷了。

吕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要给谢东主斟酒,谢东主连忙摆手,“你们先喝,我要先眯会儿。”

说完,他一头栽在桌上,醉睡过去。

另一名商人王东主笑眯眯道:“我这位伙伴好酒无量,喝几杯就倒下,行里人都见怪不怪了。”

吕绞心中一动,忙问道:“不知道王东主是哪一行?”

王东主哈哈一笑,“吕兄弟问得有趣,当然是生意行。”

吕绞见对方不肯给自己说实话,不由叹口气道:“我以前也是锦衣风华,享尽荣华富贵,现在落魄了,连杯酒都喝不起,要不是你们请我,我恐怕连这酒楼的门槛都迈不进!”

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趴在桌上的谢东主微微睁开眼,给王东主使了个眼色,王东主不露声色的点点头。

王东主又笑眯眯道:“老弟,没有钱就得想办法去挣,钱可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

“我也想挣钱,可是不得其门啊!”

王东主又不慌不忙道:“做生意也讲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说直白一点就是要利用身边的一切资源,要善于把这些资源变成钱,钱不就来了吗?”

吕绞沉思片刻道:“我父亲出任坊州知事,这算不算资源?”

王东主差点被一口酒闷死,这个混蛋怎么一点都不开窍呢?

“老弟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那钱也是向高处流的,从来都是坊州人来京兆赚钱,没听说京兆人去坊州赚钱,要不然我们眼巴巴地从大名府跑来做什么?”

“我实在想不到啊!哥哥帮我指点一下如何?”

王东主拿他没辙了,没见过这么笨的人。

“好吧!你知道现在京兆什么最抢手?将来也是最值钱的东西。”

“年轻美貌的女人吧!”

趴在桌上的谢东主忽然痛苦的呻吟一声,王东主连忙拍拍他,让他继续睡。

“现在最值钱,最抢手的东西就是土地,京兆城南面扩增了五里,你知道多少人在盯这片土地,听说每个高官都会分得一块土地,这里面蕴藏了多少财富,你就看不出来?”

“每个高官都有一块,那是不是我父亲也有?”吕绞激动问道。

“你父亲年限还不够,要在川陕宣抚使司任职五年以上,但你可以找王妃要一块土地啊!哪怕是我花钱买土地,如果沿街土地,一亩地我们可以给你一千贯的好处,如果是住宅土地,那一亩你可以拿五百贯,你若能搞到十亩土地,你就发了。”

吕绞听得心驰神往,十亩就是一万贯啊!自己仅仅只当一个掮客,就可以拿到几千贯甚至上万贯的好处,为什么不干?

“我现在就去找王妃!”

他想到的是直接要一块土地,他五千贯一亩卖掉,十亩就能赚五万贯,他又可以继续花天酒地了。

王东主给了他一张写着自己地址的纸条,吕绞立刻心急如焚的跑了。

谢东主忽然坐起身道:“我感觉这样有风险,万一他真的搞到十亩土地,手中有了钱,那岂不是不用再求我们了?”

王东主冷冷道:“吕王妃会给他土地?想多了,如果给他土地,还不如让他去坊州呢,你放心,最迟明天,他就会来客栈求我们,拭目以待吧!”

“可问题是,他能搞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吗?”

王东主沉吟一下道:“他和吕纬是叔侄关系,两人关系极好,关键是他能替我们牵线搭桥,请吕纬出来吃顿饭,我们就能认识吕纬了。”

“就怕吕纬不肯啊!”

王东主脸色有些狰狞起来,“都元帅就只给我们两个月时间,要么拿钱砸,不行就绑了吕纬的儿子,不信他不答应!”

……

不多时,两个商人也离开了聚香酒楼,一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子在后面远远骑着毛驴,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的牛车。

这是两个商人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吕绞已成为吕家之殇,连吕颐浩都起了杀机,陈庆怎么可能不派人盯着他。

半个时辰后,跟踪的人回到了内卫官衙,直接来到第九营的院子,内卫官署像个‘回’字结构,里面的小口是统制王浩官房,四周一圈是九个营的官署驻地。

盯梢吕绞的内卫士兵隶属于第九营,也就是由种桓负责,第九营没有专门的职责,既然不负责抓捕敌军探子,也不负责保卫重要官员,更不会去调查各种经济案子,比如私盐、私酒、私下铸钱等等。

但这些事情它都可以管,只是不专职,实际上就像一个打杂的存在,当然,官方的定位可不是打杂,而是流动营,或者后备营,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派。

种桓坐在桌后听完了手下的报告,他心中有点奇怪,两个商人找吕绞做什么?

“你确定他们是从河北大名府过来的?”

“他们在客栈的登记是河北大名府,具体是不是,卑职也不知道。”

京兆对各地的商人比较宽容,不在意来处,哪怕是上京过来的女真商人,只要真是商人,不贩运违禁品,也可以在京兆合法经商,所以基本上没有谁会假冒来处,实在是没有必要。

但种桓对河北大名府却有点敏感,这种远地方来的商人,肯定是来卖货买货,那和吕绞这种不学无术的浪荡子会有什么交集?何况吕绞更不是地头蛇。

如果是从临安或者南方来的,或许是从前的旧交,偏偏是从八竿子打不着大名府过来,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对方是冲着吕绞的背景而来。

想到这,种桓对手下,“不要打草惊蛇,继续盯着他们,多安排几个手下,看看这两个商人到底是做什么生意?”

“卑职遵令!”

手下走了,种桓沉思片刻,现在才刚刚开始,还远远没有到向上汇报的时候。

……

吕绞在王府会客区傻坐了近半个时辰,只见府中人进进出出,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刘管家满头大汗派来道:“绞爷,王妃实在太忙,她说你如果没什么大事,改天再来,这是王妃给你的十两银子,请你收下。”

吕绞毫不客气地将十两银子揣进怀中,好奇问道:“府中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对啊!三夫人刚刚生了个儿子,大家都忙坏了,这可是大事,王妃最忙。”

“哦!那我明天再来,确实有件事重要事和王妃商量。”

“那你明天上午来吧!不要太早,巳时正比较合适,你准时一点,我就斗胆替王妃定下时间了。”

吕绞大喜,“那好,我明天准时到。”

吕绞捏怀中的银子,兴冲冲走了,不用说,肯定是奔青楼,他有点钱基本上都会在青楼内挥霍掉。

管家又赶回内院,此时内院中乱成一团,赵璎珞今天中午产下儿子,稍稍有点早产,体重才五斤不到,好在是顺产,大家还没有准备好,孩子就生下来了,两个产婆还没有赶到呢!

不过幸亏刘医师在,她也会接生,拎着脚,一巴掌拍在孩子小屁股上,立刻‘嘤嘤!’哭出声来,哭声微弱,众人着实都有点担心。

紧接着换房间,烧热水,给孩子洗澡,裹上襁褓,忙碌了半天,等母子二人都舒舒服服躺下,众人也累得精疲力尽了。

吕绣走出院子,老远便看见了管家,她走上前问道:“刘管家,他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