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第386章

作者:高月

“贤弟……投降齐国了?”

梁森笑了起来,“什么叫投降齐国,我已经做了整整十年的金兵百姓了,我们整个相州、整个临漳县,我们村,你的二叔、堂弟,我的父母兄弟,都是金国百姓,我为齐国做事情不是正常吗?我倒是想为大宋做事,宋朝要不要我是一回事,但我的家人怎么办?我父母妻儿,兄弟子侄都在临漳县,谁来养活他们?伯父可是眼巴巴地盼着见兄长一面啊!”

郦琼心中难受起来了,他父亲五年前在相州去世,他却无法回家见父亲最后一面。

“贤弟是来劝我投降的吗?”郦琼叹了口气问道。

梁森摇摇头,“这种劝是最没有用,我不劝兄长,我就是来给兄长搭一个桥梁,兄长想了解江北的情况,我来联系,兄长若想知道大宋朝廷的情况,我也可以通过情报院了解。”

“这样挺好!”

郦琼点点头笑道:“贤弟不妨先给说说朝廷财力的情况,我真的很想了解。”

梁森端起酒杯缓缓道;“朝廷的财力要从官家派使者去金国议和说起,为什么要议和?说起来很复杂,但其实很简单,朝廷没钱了,战争支撑不下去了。”

……

陈庆回到京兆城已经快半个月了,这半个月内关中有两件大事发生,一件是凤翔五县的游行事件,两万余百姓浩浩荡荡在京兆城内游行,反对土地清查,这件事很严重,但陈庆总感觉有些蹊跷,便派内卫去调查此事。

第二件事便是昭陵血碑事件,五天前,醴泉县九峻山昭陵前的农民从麦田里挖出一块巨型石碑,埋在土中之前居然没有发现,就仿佛从地底深处钻出,这块石碑长两丈,宽八尺,上面只有一个字迹斑驳的东字,通体呈褐红色,就像在血池中泡了几百年又被风干了一样。

这块血碑可是大凶之兆,它一出头就轰动了京兆,各种版本在京兆城内流行,其中最流行的一个版本就是,上面的字其实是一个陈字,旁边一半被腐蚀掉了。

血碑,半陈,显然都在暗指陈庆。

游行事件百姓都渐渐忘记了,但血碑却神秘,让人浮想联翩,所以非常受人关注,连吕绣和其他姐妹都听说了血碑事件。

吃饭的时候,吕绣忍不住对丈夫道:“夫君,那块碑到底是什么说法,官府调查过了吗?”

陈庆看了妻子一眼,淡淡道:“这种无稽之谈你根本不要放在心上,就算是古物也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何况他不一定是古物。”

“不是古物会是什么?”吕绣急问道。

赵巧云在一旁道:“不是古物就是人造的呗!我就是觉得太奇怪了,从发现它到满城皆知,居然只用了两天时间,要知道从醴泉县走到京兆,都还要两天时间呢!”

陈庆微微笑道:“巧云是在暗示我吗?”

赵巧云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觉得这件事要查的话,消息传播途径倒是一个方向。”

陈庆点点头,“有道理!”

第七百三十八章 醴泉

官房内,张妙把两份情报放到陈庆桌上,“郡王,这是刚刚得到的两个消息,完颜粘罕率五万军队进入河东路,目前大军已进入太原,接掌了河东路的军权。”

“那谁坐镇河北?”

“是完颜粘罕的儿子完颜斜保,听说坐镇河北的是合扎猛安军。”

陈庆负手走了两步道:“河东路是完颜昌的势力地盘,被完颜粘罕强行接管,估计这是金国皇帝和完颜粘罕的交易,用完颜昌的河东路换取完颜粘罕的合扎猛安军。”

“金国皇帝是想用完颜粘罕保住河东路?”

陈庆点点头,“完颜银可术本身能力就不如完颜粘罕,加上他已经残疾,保不住河东路,所以金国皇帝把能征善战的完颜粘罕调到河东路,既想利用完颜粘罕保住河东路,又要拿走合扎猛安军,还削弱了完颜昌,可谓一石三鸟,这个天子新皇帝厉害,至少他身边有能人。”

“那完颜兀术呢?”

陈庆微微笑道:“如果我是金国天子,那我一定会千方百计调拨完颜兀术和完颜粘罕的关系,然后稳住完颜兀术。”

陈庆心中已经明悟,历史上,金国新皇帝登基后不久,完颜粘罕就被剥夺军权,不久就郁郁而终,可能就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历史产生了变量,完颜粘罕的命运有了一定的改变。

“还有一个什么消息?”陈庆又问道。

“还有就是关于宋朝的消息,首先是天子封郡王为镇国大将军,这是正二品武散官,这应该是天子向郡王示好。”

陈庆冷笑一声,“他是在暗示我,希望我退出荆湖南路,这个不用管他,按照我们的原定计划就是了。”

陈庆的原定计划就是训练民团,然后水军控制长江荆湖段,再动用资源收买民心,有了强烈的民意基础,将来自己拿下荆湖南路就毫不费力了。

不过在陈庆的原计划中,他是要从荆湖南路撤军,有了民团基础和长江控制,就没必要在荆南南路驻军,不过肯定要在峡州大量驻军,以支援荆湖南路的民团军。

陈庆笑了笑,又对一旁的关师古道:“看来朝廷那边放心不下,军部司发一份撤军计划书给枢密院,让朝廷了解我们的撤军计划,不要胡思乱想。”

“卑职明白,这就去处理!”

关师古行一礼走了,陈庆又问张妙道:“还有什么重要消息?”

“还有一个重要消息就是,天子任命张俊为防御中路元帅,吴阶变成了张俊的麾下。”

陈庆一怔,“已经定了吗?”

张妙点点头,“已经颁布旨意了。”

陈庆着实有些无语,原本有岳飞、吴阶、韩世忠三大抗金名将防御淮河一线,已经是固若金汤了,偏偏朝廷又横生枝节,把张俊顶上来,很有可能张俊这里就会成坍塌点。

张妙又道:“朝廷这样安排,恐怕是在变相削弱岳飞的军权!”

陈庆点点头,他也意识到了,原本吴阶是守岳飞节制,等于中部和西部防线都由岳飞统一指挥,这下子张俊顶上来,中线确实就没有岳飞的事情了。

不过朝廷这些破事陈庆也没有兴趣了,他还是继续紧锣密鼓,进行他的河东路备战。

张妙下去了,陈庆负手在官房内走了几步,对门外道:“晁清进来!”

晁清进来行一礼,“请郡王吩咐!”

陈庆取过一封信递给他,“你出一趟差,去醴泉县把这封信交给王浩,在那里呆两天,替他们参详参详,我估计凤翔百姓游行事件和血碑事件有一些关联,让他们两件事连起来查。”

“卑职明白!”

晁清接过信,快步离去了。

其实陈庆也明白,这是土地清查引发的后果,一些隐藏的反对势力在向自己开火了,这不是坏事,如果一直不清除这些敌对势力,一旦这些势力成了气候,就会在关键时刻引发内乱。

也是因为土地清查触碰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才跳出来了,如果不趁机把他们一网打尽,以后再查找他们就难了。

这次陈庆也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要在河东开战之前,把潜伏在内部的敌对势力全部铲除干净。

……

醴泉县位于京兆城的西北方向,距离京兆城约一百余里,属于乾州境内,但昭陵所在的九峻山还要再向北,距离醴泉县就有数十里路程,在甘谷水的北面,背山面水,是风水极佳之地。

昭陵是唐太宗李世民的陵墓,陪葬在他周围的皇妃权贵陵墓还有大大小小数十座,由于关中的帝王陵寝太多,昭陵这些年也是默默无闻。

但谁也想不到,一个血碑事件竟然使昭陵又再度被人瞩目。

发现血碑的地方位于甘北镇外,原本是一块荒地,因为推行垦荒令,只要开垦荒地并连续耕种五年以上,那么这块荒地就属于垦荒者所有,而且五年收成统统免税。

所以很多农民都在甘北镇附近开垦荒地,结果一个姓王的农民从一片荒地内挖出了这个血碑。

但这个挖出荒地的农民已经吓跑了,至今不知所踪,他的家人也不知他的去向。

目前凤翔百姓游行事件和血碑事件都由内卫接手调查,负责调查血碑事件的内卫将领是刚升为统制的韩正福,他把种桓也拉着一起来到了醴泉县。

这时,王浩也从凤翔府赶到了醴泉县,了解调查进度。

“统制,凤翔府那边调查进展如何?”韩正福笑问道。

王浩摆摆手,有些恼火道:“别提了,二十几名组织者都知道要被报复,早就跑得没影了,问那些农民,一个个都是一问三不知,里面绝大部分农民都是被骗去京兆游行。”

“怎么骗呢?”旁边种桓好奇问道。

王浩哼了一声,“那些组织者告诉农民,官府要把关中所有土地都没收作为军田,京兆府和其他州的农民都正在被清算没收,下一步就是凤翔了,这些农民无知,被煽动起来去京兆城游行抗议土地清算。”

“应该追查那些冒充陕北农民霸占土地的人吧!卑职觉得煽动者就在他们中间。”

王浩叹了口气,“一共两千多户侵占了土地,但他们都老老实实把土地退出来,或者是掏钱按照市价购买,没有一个反抗的,这两千多户你说怎么查?”

组织者跑掉后确实就难查了,韩正福也知道这个问题。

王浩摆摆手,“不讲凤翔,说说你们这里的调查情况,血碑进展如何?”

韩正福也苦笑道:“已经能肯定血碑是人为埋藏的,但不是最近才埋的,有一点时间了,至少两三年前,关键是挖到石碑那个张宝儿,一定是有人怂恿他的去挖的,张宝儿在挖出石碑的当天晚上就失踪了,他家人也一无所知,卑职估计他已经凶多吉少,被人灭口了。”

“所以你们这里也没有进展?”

韩正福摇摇头,“卑职也在寻找新的线索!”

这时,门外士兵汇报,“启禀统制,郡王派人来送信了。”

第七百三十九章 线索

不多时,晁清走了进来,种桓惊喜道:“贤弟怎么来了?”

晁清笑道:“郡王让我来送一封信,再让我看一看,有没有能帮助你们的地方。”

说完,晁清把信交给了王浩,王浩连忙接过信细看,看了一遍信,王浩一拍脑门懊恼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韩正福连忙问道:“郡王说什么?”

“郡王让我们往两个方向调查,第一个方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第二个方向,血碑事件怎么在京兆传播的,调查最初的传播者。”

韩正福点点头,“郡王说得对,肯定有人知道线索,只不过他们认为有风险,不敢说,如果赏赐很高,他们就肯冒风险。”

种桓也道:“传播确实很蹊跷,当天发现血碑,当天就开始在京兆城传开了,显然是有人专门负责传播消息,这两个方向都值得去调查。”

韩正福当机立断,命令士兵把甘北镇全体百姓都找来,他在镇子中间广场上摆放了一张大桌子,两千多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韩正福在桌子上放了四堆白银,一堆五百两,一堆两百两,一堆五十两,一堆十两。

“各位父老乡亲,我们是来调查血碑事件,但没有线索,无从查起,所以我准备重金悬赏线索,大家都看到了,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最低的奖励都是十两银子,大家想想看,只有线索有点用,那就是五十贯钱到手啊!多久才能挣得下五十贯钱,而且我们绝对保密,绝不泄露是谁提供的线索。”

周围顿时一片窃窃议论声,很多人盯着桌上的银子,眼睛都有点红了。

韩正福见时机成熟了,便带人撤回了驻地。

下午,王浩返回京兆调查传播之事,种桓则带着晁清来到血碑的发现地,血碑还在原地,体型庞大,重达万斤,一时也运不走。

晁清围着血碑走了一圈,笑道:“这里距离甘谷水还有三里吧!你说怎么运过来的?”

“下面放下一排滚木,用绳索拉拽,可以把它运过来,只是我也不明白,放在这里有什么意义?既然是随便找一处地方,那放在河边不是更方便一点?”

“肯定是有什么目的,而且我发现所谓血碑是用刷子刷上去的。”

晁清指着侧面道:“侧面尤其明显,都是刷上去的竖条,颜色淡了很多,应该很匆忙,说不定后面就没有血了。”

种桓竖起大拇指赞道:“果然很聪明,背后确实没有血迹了,我们翻过来看过。”

这时,他们听到不远处有人嘘了一声,两人向四周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男子躲在树林边向他们招手。

两人身后跟着三名士兵,倒也不怕,上前走进了树林,一个瘦小的男子窜出来,脸上有一刀很长的伤疤,看起来相貌凶恶,他向周围看看,压低声音道:“你们的悬赏算不算数?”

种桓和晁清对望一眼,重赏果然有效果了,种桓点点头,“当然算数,但要看你提供的情报有没有价值?”

“肯定有价值,我知道张宝儿在哪里?”

种桓大喜,“张宝儿没死吗?”

“他怎么会死呢!你们先说,我这个情报值多少银子?”

种桓道:“如果我们找到张宝儿,你的情报值一百两银子。”

“才一百两银子?太少了吧!”

“如果你带我们找到埋石碑的人,价值三百两银子,找到主谋,那就是五百两银子,明白了吗?”

“算你说得有理,那我怎么拿钱?”

“你去军营,带我们找到张宝儿,当场给银子。”

瘦小男子看了种桓半晌,转身便跑,远远听他喊道:“我晚上来!”

……

种桓和晁清回到军营,韩正福迎上前笑道:“第一个悬赏给出了,十两银子,让我知道这石碑的来历,这块石碑是三十年前运去昭陵的十块碑之一,陆续都被人偷走,这块石碑也是被人藏在河边,准备运走,但不知为什么最后没有运走。”

晁清在一旁道:“如果没有风险,为什么之前没有人说此事,为什么当场没有人抢着说,下午才偷偷说,不怕被人抢先吗?另外这块石碑出现的时机太蹊跷,传播速度之快也不合常理,明显对郡王的声誉有了一定影响,所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拿走十两银子的人也没有完全说实话,至少有所隐瞒。”

韩正福脸色一变,吩咐身后士兵,“立刻去把刚才领赏之人给我抓回来!”

几名士兵立刻飞奔而去。

种桓也道:“这个人其实只是说明了石碑的来源,不是找人凿刻,而是从昭陵运来的,至于这些人为什么把石碑藏在距离河边三里外,估计和发现石碑的张宝儿有关,关键就是这个张宝儿。”

韩正福眉头皱成“可这个张宝儿去哪里找他?”

“将军,刚才我们遇到一个男子,他说有张宝儿的消息,晚上会来领赏,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随口说说。”

韩正福叹口气,“现在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我已经不敢抱太大希望了。”

这时,几名士兵把刚才领赏的老者又领了回来,老者怒气冲冲道:“将军言而无信吗?”

士兵把十两银子交给韩正福,韩正福接过十两银子,让士兵找一把大剪子,将十两银子一剪为二,他递给对方五两银子,“你只说了一半,所以只能给你一半。”

“可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