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月
“万一他是奉完颜昌之令佯降都统,将来麻烦就大了?”
陈庆微微笑道:“此人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他知道取信我不容易,便冒险回去烧了火油,这就是等于彻底破坏了完颜昌走三峡道夺取巴蜀的大计,完颜昌岂能容饶他?伪齐国更不会饶他,所以我才让他赶紧回去把家眷转移,若回去晚了,他的家人性命难保,这其实就是一种默契,他给我一个很有诚意的投名状,我则让他赶紧回乡转移家人,就表示知道他已经自绝于完颜昌。”
杨再兴恍然,感叹道:“原来如此,是卑职考虑问题简单了。”
“他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我其实也不想把他交给李纲,李纲肯定不会相信他,更不会用他,那就太浪费了。”
陈庆说到这,打开了蒋彦先留给自己信件,看了一遍蒋彦先破敌之策,他顿时笑了起来。
陈庆对杨再兴道:“传令全军撤退!”
……
黎赤虽然夺走了蒋彦先的军权,但他却没有得到蒋彦先的作战思想,他根本就不知道蒋彦先筑高台破秭归城的计划。
蒋彦先原本是要先修建一座防箭屏障,然后才能把投石机吊上去,黎赤不知道这个方案,他完全遗漏了修建防箭屏障这一步。
高台距离秭归县城一百五十步,可以用投石机袭击秭归县,但他们却忘记了,秭归县一样可以袭击高台。
主将张自良用两千弩手向高台发动了突然袭击,弩矢如暴雨般射来,高台上的一千多名伪齐军和工匠躲无可躲,全部被密集弩箭射杀。
这个消息听得黎赤目瞪口呆,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大错。
这时,统制张滑劝说黎赤道:“不如军队先退回峡州,请示都监军,再做定夺!”
黎赤叹口气,“就这样放弃秭归,心中不甘啊!”
“其实我们并没有放弃秭归,卑职是担心蒋彦先,他和王宾手上还有军队,如果他投降宋军,我们又攻不下秭归,岂不是进退两难了吗?”
一句话提醒了黎赤,他一拍脑门,这个后果确实太可怕了。
他当即下令道:“传令全军立刻撤退回峡州!”
黎赤心急如焚,又对张滑道:“我率主力连夜撤退,你带三千弟兄收拾辎重随后撤来,另外高台上的投石机也给我想办法拿下来,可以利用后半夜,总之不能丢弃,待我重新拿到火油后会再度攻城。”
黎赤已经等不急了,一个时辰后,他率领一万两千主力军队离开秭归,向峡州方向疾速进发,无论如何,他要抢在蒋彦先投降宋军之前夺回夷陵。
统制张滑则收拾辎重粮草,以及黎赤的命根子,十二架投石机,他在四更时分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十二架投石机重新用绳索从高台上吊下来,一直第二天下午才收拾完毕,开始慢吞吞向夷陵方向撤退。
三峡道既有十分狭窄的悬崖栈道,但也有宽达十几里开阔地带,所以沿途才会有县城、小镇、村落等等民居。
新滩就是一处开阔地,长江流经这里,大概有三里左右的浅滩,这里的百姓在浅滩上修建了三条长长的栈桥,大船可以停泊栈桥边,船上的人和牲畜可以走栈桥上岸,也由此形成了一座商业繁荣的小镇,新滩镇。
次日上午,就在黎赤走过新滩镇一个时辰后,数十艘大船出现在新滩镇的江面上,开始有源源不断地宋军沿着栈桥上岸。
这就是蒋彦先的破黎赤之策,黎赤是个火爆急脾气,当他意识到自己会献夷陵投降宋军时,他一定会十万火急赶回峡州,把辎重粮草丢在后面,等他的主力大军过了新滩镇,宋军从新滩上岸,将黎赤的主力军和后勤截为两段,歼灭了后勤军,黎赤主力被堵在半路上,几天就会粮草断绝,连战马都没得杀,必然将不战而降。
这一计叫做绝地计,非常毒辣,也非常有效,充分利用了情报不对称和水军优势,将伪齐军主力置于绝地。
杨再兴率领六千军队下船上了岸,他们随即在新滩镇前十几里外布下了伏兵……
夜幕降临,浩浩荡荡的辎重队伍出现了,一辆辆牛车上满载着粮草和辎重,浩浩荡荡在官道上行军,三千士兵一部分跟在牛车两侧,大部分则跟在辎重队伍后面。
官道的南面是悬崖峭壁,下面是浩荡的长江,北面则是延绵不绝大山,虽然现在是初冬时节,但依旧林木茂盛,只是山区弥漫着雾气,十分潮湿寒冷,让中原过来的士兵们很不习惯。
在一棵大树背后,杨再兴的目光锁定了对方主将,唯一骑在战马上的将领,应该是一名统制。
他摘下弓,抽出一支狼牙箭,张弓搭箭,几乎不用瞄准便一箭射出去,杨再兴的箭法只是力量不如陈庆,但他的心箭之术一样出类拔萃,百步内箭无虚发。
张滑做梦也想不到会从路边射出一支致命的冷箭,他感觉不妙时已经来不及,‘噗!’一箭正中脖子,张滑闷哼一声,随即翻身落马。
杨再兴的射箭就是命令,上方树林内梆子声响起,顿时箭如雨发,后面的两千士兵躲闪不及,纷纷中箭倒地,惨叫声响彻官道。
杨再兴长枪一挥,“杀!”
六千宋军士兵从树林内冲出,呐喊着向山下官道的伪齐军杀了过去。
……
黎赤率领一万两千人一路疾奔,五更时分,他们赶到了距离下牢关还有十里处,这里是地势险要之处,道路宽不足两丈,一边便万丈悬崖,下面滔滔江水,另一边则是陡峭的高山,山上云雾弥漫,偶然有白鹤飞过,俨如仙人居所。
走过这条十里的险道,前面就是下牢关了,过了下牢关就意味很快将走出三峡,再走三十里就是夷陵县。
士兵们已经累得几乎走不动了,但心急如焚的黎赤却不准军队停下,强行命令军队继续行军,他一定要进入夷陵县才能放心。
就在这时,前面士兵忽然喧哗起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黎赤急忙催马上前,有将领回来禀报,“都统,前面有巨木拦路!”
黎赤眉头一皱,催马上前,他也看见了,前面官道上横着数十根巨木,把官道堵死了。
“一定是蒋彦先干的,去把木头掀下江去!”
黎赤下达了命令,数百名士兵纷纷奔跑上去,就在这时,前方轰地一声,火光大作,官道上烈焰腾空,奔跑在最前面的数十名士兵顿时被烈火吞没了,数十根巨木也被烈火吞没。
士兵们一片惊呼,吓得纷纷后退,黎赤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第三百二十九章 绝路
伪齐军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移去燃烧的巨木,但让他们绝望的是,百步又出现了更大的一堆巨木,一名宋军士兵手举火把站在巨木上,满脸得意地望着他们。
黎赤气得暴跳如雷,“射箭!射死他!”
乱箭齐发,士兵消失了,但火把却点燃了地上的火油和巨木,烈火再度燃烧,所有士兵都仿佛跌入了万丈冰窟中,绝望气息弥漫在整个军队上方。
谁都不知道这堆巨木移走后,前方还有多少堆巨木在等着他们。
时间到了第二天晚上,巨木烧烬了,士兵们移去了烧成碳的巨木,前面果然又出现了一堆巨木,他们仿佛陷入了巨木阵之中,巨木随即燃烧起来,这时天下起了小雨,烈火的雨中燃烧得格外旺盛。
一万多伪齐军靠坐在石崖之下,浑身被雨淋湿了,又冷又饿,无法入睡,恐惧和绝望充斥着每个人的内心,一个消息已经迅速在士兵中传开,前面阻拦他们的人不是蒋彦先,而是宋军。
很多人都看见了点火的士兵,分明就是一名宋军,这说明夷陵县已经被宋军拿下,他们拼命赶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最后一顿干粮下午就吃完了,但他们盼望的后勤队伍却始终没有到来,按理,早就应该到了,但现在却踪影皆无,士兵们心中都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三更时分,派去催促后勤队伍的士兵回来了,去了十几人,只回来两人,他们带来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他们后面数十里外是陈庆的军队,足有五六千人,后勤辎重队已经被宋军夺走。
不用说,前方拦住他们去的宋军也一定是陈庆的军队,他们落入了陷阱,被堵在一段险要的山路上,进退不得。
四更时分,心烦意乱地黎赤带着十几名亲兵巡视军队,士兵们三五成伙,聚在一起窃窃议论,见他过来,又警惕地分开了,不用猜黎赤都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
黎赤一路训斥,这时,他来到一个拐弯处,另一边的一群士兵显然没有看到他到来。
“要是蒋都统在,根本不会这样惨,至少弟兄不会饿肚子。”
“蒋都统考虑问题周全,绝不会把粮草辎重丢下,我们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粮草辎重走中间,军队走两头,虽然慢一点,但很稳妥。”
“听说那个姓黎的夺权,要杀蒋都统,才把蒋都统逼走了……”
“不如投降吧!总比饿死好!”
黎赤怒火滔天,拔出剑冲上来大吼,“你们这群混蛋!”
是十几名都头聚在一起,黎赤忽然出现,他们吓得纷纷站起身。
“你们这些汉狗想造反吗?刚才谁说要投降!”
黎赤恶狠狠盯着一名年轻都头,似乎就是他说的。
“是你说的要投降?”
年轻都头鼓足勇气道:“这样下去,弟兄们肯定都会饿死,投降当然比饿死要好。”
黎赤狞笑道:“你不会饿死,你现在就得死!”
他狠狠一剑刺去,年轻都头躲闪不及,被一剑刺穿了胸口,年轻都头惨叫一声,当即毙命。
“黑子!”
旁边兄长大喊一声,抱着兄弟尸体。
他慢慢抬起头盯着黎赤,眼睛变得血红。
“他动摇军心,罪该万死!”黎赤有点心虚地大喊道。
“我跟你拼了!”
都头拔出刀向黎赤扑去,身边亲兵一起举矛刺来,把兄长也当场刺杀。
兄弟二人的惨死将周围的十几名都头激怒了,他们一起大喊道:“弟兄们,杀了这个伪鞑子!”
周围数百士兵早已愤恨万分,他们纷纷抄起长矛杀来,黎赤躲闪不及,被一矛刺中大腿,痛得他惨叫一声,紧接着战马也被刺中,战马长嘶,发狂般疾奔,连人带马摔下了悬崖,坠入长江之中。
军队开始哗变了,之前被黎赤罢免的几名蒋彦先的心腹将领趁机率领士兵造反,杀死了四名统制,高举白旗要求投降。
……
下牢关前,一队队士兵脱去盔甲,放下兵器,高举双手进入关内,等待他们的是一碗热腾腾的白粥和两个大馒头,士兵们都饿极了,纷纷蹲在地上吃了起来。
陈庆站在高处望着被押进来的降兵,这批军队的素质不错,普遍身材高大,也很年轻,比在汉阳击败的那支伪齐军的素质高得多。
陈庆军队对兵员的要求比较高,身材都要在六尺以上,换算过来就是要一米七五岁以上,能将一百斤重物举过头顶,虽然要求很高,但待遇却不错,除了朝廷的俸禄外,军队也每月有一贯钱的补助,另外常常有战利品赏赐,既能保家卫国,也能从军挣钱,他的士气才始终保持着高昂状态。
陈庆对王铎和高定道:“你们从里面挑选三千精锐,补充我们的兵力损失。”
“遵令!”两人快步去了。
次日中午,杨再兴带着辎重战俘回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镇抚使兼峡州知事张自良。
张自良是一名文官,但也被乱世磨练得文武兼修,文能上学堂教书,武能率领士兵打仗,性格也时分爽直。
“这些战俘不错,我也挑两千人补充一下兵力,下次再杀过来,峡州和归州都保不住了。”
“张知事尽管挑选战俘,但我有个建议!”
陈庆笑道:“我看夷陵和江陵府的土地颇多,不如把让士兵写信把家人都接过来生活,这样士兵也能安心从军,否则容易逃走。”
张自良点点头,“有道理,我和宣抚使商量一下,把一部分官田转为军田。”
陈庆其实也同样遇到这样的困扰,他的军队士兵都是西北人,这就注定他不可能在岳州长驻,还得想办法调回西北。
下午,张晓把一本名册交给他,从战俘中挑选出来的三千士兵,陈庆看了看军册,士兵的籍贯几乎都是河南府、陕州、汝州一带的人。
“都统,让士兵安心下来,恐怕不容易!”
陈庆明白张晓的意思,如果是同一国还好说,偏偏他们的家人生活在敌国,确实军心不容易安稳。
“我找时间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
张晓迟疑一下道:“安抚也只是一时,卑职的意思说,最好咱们有一块根基之地,像秦州一样的地方,就能想办法把他们家人迁移到秦州,士兵就稳定下来了,这才是治本之策。”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能这次荆襄之战结束后,我还会去一趟临安受爵,到时候走走关系,尽量把我再调回去。”
张晓担忧道:“可都统调来荆湖才几个月,又想调回去,朝廷会答应吗?”
陈庆淡淡道:“一般而言不太可能,但如果遇到特殊情况,比如汉中沦陷、巴蜀危急,就有希望了,以朱胜非的迂腐和专权,西北肯定会出现危机,时间早晚的问题!”
休整两天后,陈庆率领大军离开了峡州,向襄阳府进发。
第三百三十章 试攻(上)
汉水再一度被宋军控制住了,完颜昌第二次攻占荆襄之战遭到了惨败,不仅双方的攻防回到了原点,更重要是伪齐军的八万大军灰飞烟灭。
襄阳守军目前还有三万人左右,指挥权真正归属了董先,完颜昌在进攻三峡道失利的消息传来后不久,便率领三千女真骑兵走房州渡过汉水,离开了襄阳。
襄阳准确兵力还有两万八千人,而宋军兵力则增加到七万人,光李纲的主力就增加到五万人,主要是收编降卒,陈庆派人押送给李纲的近万名三峡道投降士兵全部被李纲收编。
陈庆的兵力也达到了两万人,包括他自己统帅的一万八千军队和郑平统领的两千水军,如果加上江陵和巴陵的军队,再加上汉阳受伤康复的士兵,他的总兵力达两万九千人左右。
这么多军队肯定不行,他自己也养不起,江陵的六千新兵他得交还给李纲。
襄阳城外,宋军扎下了三座大营,正南面是李纲主营,东面是副将折彦质的两万军大营,而西城外则是都统陈庆的大营。
陈庆大营内光大帐就扎下了三千顶,周围有粗大的营栅包围,前面挖了壕沟,并在壕沟外修建了数十座岗哨。
但七万大军想夺取襄阳城并不容易,主要是襄阳城太难攻打,城池高大宽阔,护城河宽达十八丈,加上近三万守军,当时要不是孔彦舟献了襄阳投降,伪齐军也未必能夺取襄阳。
可惜这个罪该万死的家伙被完颜昌看上,将他一并带走了。
主帅大帐内,李纲召集五名高官商议攻打襄阳的策略,这里面包括湖广宣抚副使折彦质、随州镇抚使程昌寓、岳、鄂镇抚使陈庆、都统制解潜以及都统制刘洪道。
程昌寓道:“襄阳城最大的难点是护城河太宽,卑职建议利用小船连夜修建八座浮桥,东西南北各两座,然后从四个方向同时发动进攻,以优势兵力压倒对方,几天内就能攻下襄阳城。”
陈庆没有说话,程昌寓想法是对的,利用自己兵力多的优势来取胜,但这样伤亡太大,至少要付出两到三万人阵亡的代价,李纲肯定不会同意。
果然,李纲没有吭声,一向以嘴臭出名的折彦质冷冷道:“这样打,我们至少每天要伤亡一到两万人,程知事觉得我们的士兵都是蝼蚁,死再多也不心疼?”
程昌寓怒道:“打仗怎么可能不死人?你若不想打不勉强,我率我的一万军队攻打北城,等我夺取了襄阳你休想来抢功!”
李纲当即同意了,“可以,程镇抚使明天率一万军攻打北城!”
程昌寓立刻明白了,这是李纲拿自己当试探进攻呢!刚才的话说得太满,他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程昌寓只得闷闷不乐道:“我没有船只搭建浮桥。”
李纲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当机立断道:“搭建船只的浮桥我下午就拨付给你,你今晚搭建浮桥,明天开始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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