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月
陈庆连连点头,自己只想到买粮,却忘记了自力更生,“老先生说得很好,陈庆受教了,我一定照办!”
乔琳见陈庆谦虚,心中欢喜,又继续道:“第二件事,我想和聊一聊堡寨之事。”
陈庆精神一振,这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他连忙道:“老先生请说!”
“其实我只是想告诉将军,堡寨如破竹,别看秦州堡寨有三百座,但只要将军把粗竹的节点劈开,后面就迎刃而解。”
乔琳的思路和陈庆完全一致,陈庆笑问道:“周家堡是节点吗?”
乔琳点点头,“周家堡是最大的节点,然后是甘谷县的安远寨和秦安县的定西寨,把这三个节点劈开,秦州的堡寨问题就迎刃而解。”
“那老爷子觉得周家堡怎么解决?”
乔琳捋须道:“周家堡的堡主叫做周信,此人也曾经在州学做过几年教授,我和他共事,我很了解此人,人品卑劣、奸诈狡猾,阴奉阳违是他的拿手好戏,如果他向将军示好,不要相信他,此人没有诚信,答应的事情从不会做到,另外,要当心他的妹夫。”
“他的妹夫是谁?”
“是李都监,李都监的娶了周信的堂妹。”
陈庆忽然有些不舒服了,难怪王淮要带着李都监去要钱粮,原来是这层关系,王淮却没有告诉自己。
“那通判王淮和周信有关系吗?”
乔琳淡淡笑了起来,“成纪县的王家和周家都是秦州数一数二的家族,在同一县共存百年,他们会没有关系吗?周信的母亲就是姓王啊!
所以我今天来拜访将军,名义上是说说开荒种田之事,实际上我要提醒将军,要解决周家堡,绝不能联手州衙,否则被他们卖了都不知道。”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他知道该怎么办了?
……
次日一早,成纪县全城动员,除了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七岁以下的孩子,瘫痪在床的病人,其他全城所有居民都被士兵动员去城外开荒种地,种植粟米和豆子,种子由军队提供。
在家的老人和孩子也不闲着,要求他们在自己家的房前屋后种瓜种葫芦。
与此同时,陈庆又派出七队送信士兵,赶往秦州其他七个县,要求各县官员组织县里百姓春耕种地,如果需要种子,也全部由军队提供。
事实上,秦州各县的情况都比州治成纪县要好一点,毕竟没有受到金兵占领涂炭,县官都在,只是粮仓和成纪县一样,都被金兵盘剥一空。
各县的农民早就种植了冬小麦,不需要催促,但这次陈庆推广春耕运动不是针对农民,而是针对县里的居民,他们原本是依靠商业、服务业和手工业为生,现在各行各业都十分破败凋敝,城里的百姓没有了收入,吃饭就成问题了,陈庆可以救济几个月,但以后呢?
所以他们必须自己动手种地,在各行各业没有恢复起来之前,得把每家每户的口粮解决了。
其实说起来容易,真的做起来哪有这么容易?光动员就很够呛,毕竟都是人不是牲口,不是说赶就能赶走的,关键时刻军队还得强行驱赶。
可就算把百姓赶到城外,怎么种地也是一件麻烦事,土地在哪里?有没有主人,谁又和谁一组,具体种哪块土地?
光把这些杂事理清楚就得花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偏偏他们没有那么多人手做这种事情,就算有人,农时也不等人了。
所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集中在几千亩官田上,三四个人负责一亩地,随便种,到时候有收成平均分配就是了。
虽然有点混乱,但总比光说不做强。
就在成纪县开始轰轰烈烈搞全民大生产运动之时,周家堡的人来到了成纪县。
第一百八十三章 军情
眼前这位老态龙钟,走路蹒跚的老人竟然就是当年威名赫赫的周侗?
着实让陈庆吃了一惊,而且徐宁不是说周侗死了吗?
“靖康年间太乱,死的人太多,各种消息真假难辨,说我死了也不足为奇。”
周侗叹口气又继续道:“年轻时过于耗费力气,现在身体算是彻底垮了,我只是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来成纪县周家老宅养老而已,陈将军不要期望过高。”
周侗言外之意就是告诉陈庆,不要把自己当做人质,周家的事情和他无关。
“那周家堡的事情,我该去找谁?”
周侗指指不远处的中年男子,“那位贾管事是周信的心腹,他才是奉周信之令而来,将军找他去!”
陈庆没有为难周侗,毕竟他就是间接通过徐宁学到了周侗的几分骑射技术,他安排一辆马车,让士兵送周侗进城。
这时,士兵将中年男子带了上来,这名中年男子是一名管事,叫做贾全,确实是周信的心腹,负责管理周家堡的财物,此人很机灵,有眼色,能说会道,周信便派他来和陈庆交涉。
其实这个贾全现在想见的并不是陈庆,而是李都监,他没想到遇到了宋军士兵,直接把他们带到陈庆面前。
这会儿贾全十分紧张,平时的机灵和能说会道都荡然无存,他吓得扑通跪下,连连磕头道:“小人贾全拜见陈将军!”
陈庆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就是周家堡的派来的人?”
“小人只是……负责传话!”
周信让他代表自己来和陈庆谈判,看到陈庆冷厉的目光他才反应过来,他哪有什么资格和秦州制置使谈判?
“你要说什么?”
“周堡主听说朝廷军队军粮困难,愿意拿出一千石粮食支援军队。”
“然后呢?”
“然后……周堡主保证,每年按时向官府交税,按照朝廷规定的二十税一。”
“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交代?”
“还有就是让周家堡最德高望重的周侗老爷子长住成纪县作为人质,堡主保证绝不食言。”
陈庆点点头,“你们堡主的诚意我看到了,让我考虑一下,明天一早答复你。”
陈庆挥挥手,“带他下去吧!”
“谢将军!”
贾全长长松了口气,起身行一礼,连忙下去了。
旁边郑平怒道:“这叫有诚意?一千石粮食就打发我们了,还说交税,到年底交屁的税,拖延时间糊弄我们罢了。”
“你急什么?”
陈庆瞪了郑平一眼,“他是什么狗屁堡主,一个平民就能代两千户人家交税?这是什么混帐条件,我就是那么好糊弄吗?”
郑平半晌说不出话来,挠挠头讪讪道:“我以为你真的当他妥协了呢!”
“你跟了我也好几年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屁大点事情就沉不住气,只会瞎嚷嚷,每次都非要我骂你几句。”
“这次是卑职的错,昨天也是卑职的错。”
郑平被骂得服服帖帖,不敢再多嘴了。
陈庆这才缓缓道:“我昨天去看过周家堡,确实不好打,也不是打不下来,只是强攻的话会伤亡惨重,我们得不偿失,所以必须用计取,这件事你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组织好百姓种地、守好城内的大营才是你的本份之事。”
郑平有点不甘心道:“其实干各种阴谋诡计我很擅长!”
陈庆笑着拍拍他肩膀,“我比你更擅长!”
……
入夜,劳作的一天的县民都筋疲力尽地早早睡下了,到了四更时分,成纪县城内万籁俱寂,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迅速奔到城门前,三名骑兵高声大喊道:“西宁县紧急军报,速开城门!”
城门开启,骑兵飞奔进城,激烈的马蹄声响彻全城,骑兵一路大喊:“西宁县紧急军报!”
全城一半的居民都被马蹄声和喊声惊醒,百姓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一定是西夏军队入侵西宁县了。
报信士兵进了军营,不多时,军营的鼓声敲响了,紧张的气氛开始在城内蔓延。
不久,州衙的灯笼也点亮了,王淮派人去把几名重要的官员请来议事。
州衙议事堂内灯火通明,制置使陈庆坐在大堂上,旁边是通判王淮,录事参军张晓、都监李勇,以及司户、司法、司士等六曹参军。
陈庆全身盔甲,腰挎长剑,他对众人道:“刚刚接到军情快报,一支千余人的西夏军从会州入侵西宁县,西宁县形势危急,我必须立刻率军支援!”
西宁县位于秦州西北,它像一条长长的触角伸出去,夹在平凉府、德顺州和会州之间,而西宁县就位于这个触角的顶部,它被西夏军入侵众人一点都不奇怪,连普通百姓都能猜得到。
“将军连夜出发吗?”王淮问道。
陈庆点点头,“五更就出发,我找各位来,就是希望大家继续组织百姓春耕,这是大事,不可停顿,要一口气完成,我已让郑平率军队配合大家,还有就是赈粥不能停,每天继续实施,再有就是周家堡愿意和官府协商一事,我认为这是好事,但这里面涉及很多具体细节,等我回来后再和周家堡谈判。”
陈庆将事情一一安排,便起身回军营了,王淮送他出州衙,走到台阶前,陈庆淡淡笑道:“李都监怎么精神不太好,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没有听说啊!可能是没有睡好的缘故。”
陈庆点点头,“我李都监的情况也不太了解,王通判这几天好好关注他吧!”
说完,陈庆翻身上马,拱手行一礼,催马带着十几名骑兵疾速奔去。
王淮听得一阵糊涂,制置使让自己关注李都监是什么意思?
……
五更时分,陈庆带着杨再兴和刘璀两员大将以及两千骑兵离开军营,出了北城门,沿着官道向北方疾奔而去。
天还没有亮,在客栈内焦躁不安的贾全被都监李勇的管家带到了府中。
一进书房,贾全便急不可耐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夜间有军队调动?”
“贾管事夜里没听到军报吗?”李勇喝了口热茶,不慌不忙反问道。
“我好像听到了一点,但没有听清,战马就奔过去了。”
“是西宁县的紧急军报,西夏人入侵,我就知道西夏人想把会州和德顺州连为一体,西宁县这颗钉子一定会拔掉,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都监的意思是说,陈庆率军去西宁县了?”
李勇点点头,“那边形势很急,他连夜率军赶去了,走之前交代了州衙不少事情。”
贾全连忙问道:“那有没有提到我们?”
李勇呵呵一笑,“当然会提到你们,陈庆的意思是说,你们态度不错,值得肯定,但细节还需商榷。”
这话让贾全一怔,他没有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细节还需商榷?”
“就是说你们的诚意还不够,一千石粮食少了一点,我估计至少要两千石,另外,你们开的条件确实太含糊了,细节要明确下来,打个比方,你们愿意交税,那具体怎么交?田亩数有多少?户税怎么算等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了,我会立刻回去告诉周堡主,然后怎么办?是和州衙继续商谈吗?”
“不是!这件事陈庆亲自抓,你们把细节准备好,等他回来以后,他肯定会第一个找你们。”
贾全默默点头,周堡主根本就没有诚意,一文钱的税都不会交,只是为了拖时间而已,让堡主准备细节,他怎么准备?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夜袭
黑夜中,一支两千人的骑兵正疾速向南奔驰。
这支军队正是两天前北上抗击西夏军的陈庆骑兵,他们向北奔行一百余里后,又折道向南,直扑周家堡。
北上抗击西夏和所谓谈判都只是陈庆一个烟雾弹,用来放松周家堡的戒备,为宋军突袭周家堡做准备。
既然已经决定杀周家堡这只鸡来儆秦州所有堡寨的猴,那不管周家堡有没有诚意,陈庆都要将它宰杀了。
军队距离周家堡还有十里,骑兵队停止前行,士兵们纷纷下马,整顿装备,将战马留在一片树林内,两千士兵用步行方式向周家堡方向奔去。
不多时,军队抵达了桥头,先期赶到的赵小乙上前向陈庆汇报道:“启禀统制,所有山下暗哨都已经拔除。”
陈庆上次来就发现麦田旁有一些窝棚,看起来像是农民看守庄稼用的,但窝棚里的农民却在自己的到来时吹响了号角,陈庆便怀疑这些窝棚其实是周家堡放在山下的暗哨,甚至赤谷镇内也有他们的暗哨,比如卖小吃的茶棚。
“赤谷镇那边呢?”
“我们搜查了三间茶棚泥屋,在其中一间泥屋内发现了火药弓箭。”
陈庆点了点头,他们已经抵达山脚下,但迄今没有任何报警,便可以认定周家堡在山脚的暗哨都被拔掉了。
陈庆抬头向山上望去,第一道防御墙距离山脚约三百步左右,白天看三百步并不远,可到了夜间,三百步看起来就很遥远了,插在墙头上的火把变成了星星点点,仿佛挂在夜空。
今晚的日子选得不错,乌云密布,天空看不到月色和星光,正是风高月黑,适合偷袭。
众人还在等待,两名宋军斥候已经上去了,不多时,前面有动静,两名上山探查的斥候回来了。
“统制,有收获了!”赵小乙禀报道。
陈庆当即下令搭建一座行军帐,帐内点燃一根蜡烛,帐外有厚厚帘子遮挡,一丝光线都透不出去。
一名斥候一边在纸上绘图,一边描述道:“进入第一道防御墙,必须要经过一座岗哨门,上面是岗哨,下面是厚木门,但木门上可能有机关,夜晚推动铁门,会引发报警钟敲响,卑职估计警钟开关在岗哨楼内。”
“岗哨楼是什么样子?哨兵现在是什么状态?”陈庆问道。
“其实应该不叫岗哨楼,应该叫岗哨亭,上面有盖子,下面有一圈木头围挡,正上方吊着一口钟,四个角檐上各插着一支火把,比较容易辨认,然后岗亭内有三名哨兵,都没有睡觉。”
“你确定只有三人?”
“可以肯定,卑职看见他们换岗,没有第四人。”
这时,杨再兴在一旁问道:“你是在多远距离观察岗哨?”
“大概六十步左右,那边正好有两座石碑,可以躲在石碑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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