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门扬舟
“建业一直都有先生的人,张承的消息送过去自有用处。”甘宁不知蓝田具体安排,但知道他让自己这么做,一定对占领江东有深意。
“一直都有……”丁奉听得咋舌。
蓝辕与甘宁简单相聚,次日清晨就乘战船前往新淦,他要与高岭那些驻军汇合,再去占领吕范的后勤据点宜春。
与陷阵军同时出发的,还有驶向建业方向的快船,船上搭载了张承的亲笔书信,按要求简单描述了自己境遇,原以为会被甘宁驳回修改,结果对方当着他的面封了印蜡。
快船顺风又顺水,不到一天就到了建业码头,很快就送到胡恪手上。
胡恪等这一天已经筹备多年,他当天晚上就调解烦卫控制了建业四门,并且深夜敲开了张昭家的大门。
已经睡下的张昭被仆从唤醒,来到家中正堂发现全是解烦卫的甲士,他强忍心中怒火上前询问:“余将军带兵夤夜至此,莫非有什么要事不成?老夫这些日子跟将军相处得不错,应该没给则诚添什么麻烦吧?”
张昭话里话外在提醒胡恪,孙权离开把建业交给两人,张昭管建业政务他管建业军务,两人应该井水不犯河水才是,为何余修今夜如此失了礼数?
第八百五十章 带头大哥该带投
“事态紧急,冒犯之处,请先生原谅,您先看看这封信。”余修抱拳肃穆的说完,把张承的家书递了过去。
张昭略带疑惑的接下书信,当他展开信纸的那一瞬,仿佛看到儿子张承的脸,因为那字体就是自己教的。
“这……这怎么可能?”张昭看得大汗淋漓,捏住信纸的右手不停颤抖。
胡恪捋须回答:“先生现在能理解吧?若非发生这样的大事,末将也不会深夜来张府叨扰。”
张昭急得原地打转,自言自语道:“柴桑被甘宁重兵攻占,建业筹集的粮船怎么进得去?子衡的存粮怕是坚持不住几天……”
胡恪站在原地没有搭话,张昭突然激动地问:“大王那边知否?”
“应该不知。”胡恪轻轻点头。
张昭皱眉说道:“柴桑乃我东吴命脉,只能依靠大都督的水军了。”
胡恪轻轻摇头:“仲嗣(张承)在信中说得很清楚,甘宁的水军有数万之众,大都督现在只有两万余,急切之间未必可以夺回,如果尽起濡须之兵去柴桑,末将以为蒋济不会无动于衷……”
“则诚之言是也,若是任甘宁霸占柴桑,子衡无粮则必败也,等蓝田吞掉我江东主力,早晚也会反攻建业,真是左右为难……”张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突然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然后试探性追问:“未必有那么糟糕,戴良、吕岱已打进交州占领广州,蓝田说不定还要南下收复,我们还有喘息的机会,只能请回主公强征士兵了。”
“咳咳,先生大义为公令人钦佩,只是令郎仲嗣的命运可就……”胡恪意味深长地看着张昭。
张昭到底是人中老鬼,他现在回味余修的举止很奇怪,于是反问对方:“则诚究竟想说什么?”
“先生仔细想想,甘宁攻占柴桑俘获仲嗣,他的书信是怎么送出来的?”胡恪被张昭审问的眼神盯着全然不怵。
张昭眼珠一打转,试问道:“甘宁故意把信送来,是为了招降我等?”
“也不失为一条生路。”胡恪神秘一笑。
张昭冷笑道:“则诚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大王平素待你可是不薄,临走前还将建业托付,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人不为己嘛,何况我现在不是一个人,背后还有盘根错节的张家,现在东吴主力将全军覆没,吴国灭亡只是时间问题,过分负隅顽抗只会连累家眷。”
胡恪说得大义凛然,看得张昭都感觉自愧不如。
“将军不提起,老夫险些忘了,你能娶到张家女,还是大王和我保媒,余则诚的‘忠诚’似乎不值钱。”张昭出言讥讽。
胡恪见铺垫得差不多,一改谦卑的姿态,冷冷回答:“我意已决,先生给个痛快话,若不是想到你这媒人,就不会深夜来见了。”
“则诚要老夫怎么做?”张昭眉头紧锁。
胡恪肃然说道:“子布先生还记得赤壁之战吧?现在的局势可比那时候危险,当时你的选择其实也很正确,希望你明日召集群臣,商议投降汉中王的事情,传言汉中王即将称帝,大家一起当汉臣不比当魏臣好?”
张昭因为赤壁带头要降,这些年听了不少闲言碎语,此时胡恪又把他推出来,张昭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则诚如今手握重兵,你要投降群臣谁敢阻拦?何必还要捎带上老夫?这实在是多此一举……”张昭出言婉拒。
胡恪捋须笑道:“余某不过贩夫、武夫而已,这件事还需德高望重的人带头,我看非子布先生莫属,就是为了仲嗣(张承)也该积极些。”
“呃……将军虽掌控解烦卫,但建业王城内勋贵极多,不少大家都蓄养着家奴,要是有人反对如之奈何?”张昭想到儿子张承,语气瞬间就软化下来,跟着提出自己疑问。
“先生但放宽心,动嘴的事情你来办,动手的事情我来办,末将今夜已在着手安排,相信不会出任何问题。”胡恪自信满满。
张昭微微点头,心说余修这人商贾出身,做人做事从来滴水不漏,看起来是准备好了,才来找自己商量的,真是耍得好手段啊。
“则诚让老夫出面没问题,只是按照汉中王的战略布局,东吴一方最终要面对蓝田,此人在交州大肆办学,并且废弃察举用新制选官,此举早已为广大士族诟病,老夫担心本地士族会抵触……”张昭捋须一脸忧色。
胡恪依旧脸带笑容,淡然说道:“子布先生无须多虑,末将早已探得蓝府君的口风,扬州仍可沿用现在的制度,明日惠恕(张温)会鼎力支持的。”
“探的口风?莫非则诚……”张昭一脸吃惊,心说你啥时候被策反的?
“子布先生忘了末将有个小商行么?商船长期在建业、广州来来往往,总能结识到蓝府君的人,探到口风不是很合理?”胡恪并没完全暴露身份,有些事只需要暗中几个人知晓,黑锅让张昭背到底就行了。
张昭恍然大悟,不禁感叹商人逐利,朝廷限制商贾太正确,这些家伙只认自己利益,根本没有所谓的忠诚,他认为胡恪的身份虽然已经转变,但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变不了。
“好吧,只能平稳渡过再说,即便蓝田将来不认……”张昭无奈地叹了口气。
胡恪哈哈笑道:“子布先生想多了,即便蓝田将来不认,但他不过只是州牧而已,若真觉得制度不合理,写奏书去朝廷不就行了?”
张昭听得一怔,连连点头夸赞:“则诚真是玲珑之人,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明天我们还有大事要办,末将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我留下一队士兵给您护院,明早直接送您去朝廷。”胡恪说完就准备离去。
张昭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他突然想起孙权家眷除了少量在吴郡,其余大部分都居住在王宫之内,于是叫住胡恪追问:“王宫里那些宗室子弟,则诚打算如何处理?”
“我们哪有处理之权?只能先控制起来等蓝府君发落……”胡恪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张昭虽不齿胡恪临阵倒戈,但对其保全孙权家小行为还是很赞赏,心说这也算是变相的尽忠吧?
第八百五十一章 俗人昭昭汝独昏?
张昭彻夜未眠,用过早饭走出府邸,便坐上了胡恪准备的马车。
掀开车厢窗帘,建业的街上祥和依旧,只是多了几队巡逻的士兵,仿佛与往日没什么区别。
此时吴王大殿站满了江东重臣,清早带甲武士以张昭名义相邀议事,所有人都被迫早早来到这里等候,包括年老多病被架空的丞相孙邵。
因为张昭是孙权临行前点的人,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于是大家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昨晚胡恪雷霆出击,在此之前已完全掌控建业,他现在全副武装站在殿外,张昭看到他轻轻点头回应,心说有此人压阵,今天的事应该成了。
张昭刚迈入过门槛,就被严畯注意到,并且快步靠过去问:“子布先生,您可算来了,何事这般着急?而且王宫守卫换成了解烦卫……”
“等等就知道了。”张昭满脸严肃往里走。
此时已有更多人注意到他,顾雍拱手招呼:“子布来了?”
“你们都在就好。”张昭忙点头回礼。
众人稍作寒暄,丞相孙邵带头提问:“咳咳,子布派甲士邀我等前来,究竟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说?”
孙邵话中带着不悦,意思是孙权都没这样蛮横,你今天说得可有些过了。
张昭环视众人,先是闭目整理思绪,然后睁开眼郑重说道:“今日邀列位前来,是为诸公家族的命运计,为江东数百万黎庶命运计。”
“子布说得这么严重?莫不是天下有变?”尚书令顾雍皱眉追问。
张昭轻轻点头,“据传汉中王刘备,几日前在长安继皇帝位,又重新延续汉家的国祚,三分天下已有二帝,江东如果不积极应对,只怕没有未来。”
本以为张昭有什么高论,结果竟拿市井流言来消遣他们,众人脸上顿时皆有愠色,但因为张昭年老,且被孙权授以托付之权,无人敢站出来指责。
殿内前方站着另一位老者,他就是尚书仆射唐固,其年龄与张昭相当,而且是德高望重的丹扬大儒,他听完后沉声反问:“子布就想说这些?刘备要称帝的消息,建业流传不是一两天,怎么应对是大王之事,再急也要等大王归来。”
“子正(唐固),我们等不到大王归来,前天柴桑被甘宁率部攻占,彻底切断了南昌侯(吕范)的粮道,下一步就应该是攻打建业,东吴现在危如累卵。”张昭直接抛出了情报。
“什么?”唐固与殿内群臣皆大惊。
顾雍焦急追问:“你说什么?柴桑陷落?怎么可能?”
“犬儿亲笔来信,你们都看看吧。”张昭随即把家书递给唐固。
殿内群臣立刻围上前争看,唐固看得胸闷气短、满头是汗,随后将书信交给阚泽诵读。
不多时,众人都知道出了什么事。
“既然柴桑陷落,仲嗣的书信为何……”丞相孙邵提出质疑。
张昭平淡地说:“原因其实并不难猜,应该是甘宁想招降,或者故意让我们自乱。”
“甘宁乃刘备麾下悍将,得立刻去濡须搬请大都督,否则建业危矣。”顾雍连忙提出建议。
“大都督那里只剩两万水军,真能敌得过甘宁更多的人?况且濡须要是没兵驻守,蒋济应该不会无动于衷,丢了濡须水口,建业一样危险。”张昭把胡恪的分析拿出来,顾雍听完之后直接哑口无言。
丞相孙邵吞了吞口水,然后说着安慰自己的话:“此前我军不是大胜么?蓝田的老巢广州都已被攻占,我料甘宁不过声东击西而已,江东应该没到那种境地。”
唐固整理了激动的情绪,然后在人群中找到吴范询问:“文则,汝通过天象节气,推算灾祥多有应验,近日可有异常天象?”
“近日来西方天空星光璀璨,似有雄主大兴之兆,恐这天下……”吴范话到一半不敢继续。
“说下去,咳咳……”孙邵拿出丞相威仪,激动地呵斥。
吴范躬身一拜,低头回答:“恐天下,要为刘备一统……”
“这……”孙邵忽又语塞不言。
张昭满怀感激,心说有吴范这天象托底,老夫正好借天意说是,你真出现得及时。
“子布,你今日叫我们来议事,不应该只是通报军情吧?或许想到了解决之法?”顾雍皱起眉头。
张昭捋须看着群臣殷切的眼神,点头严肃地说道:“老夫有一计,可保全江东百姓不被涂炭,也可让诸公家宅安宁。”
“是何妙计?”顾雍隐隐有些感觉,当年的张昭又回来了。
“咳咳。”张昭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地说:“竟然汉中王天命所归,我等不如就此归顺?如此大家仍为汉臣,也不用愧对祖宗。”
“这……”顾雍心说果然这样,其余人都默不作声,毕竟张昭的确给出了最优解。
张温这时站出来附和:“子布先生所言不差,自古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汉中王炎汉正统,与其降给篡汉的曹丕,不如让东吴重归汉室,我附议。”
“呃……我也附议。”严畯错愕瞬间被张温抢了先,但他紧随其后对张昭表示支持。
“归降就可自保,子布先生说得对啊。”
“也对,曹丕、刘备都称帝,就咱们不明不白的,算什么?投降太正确了。”
“汉中王拿回关中,说明魏国外强中干,我们降汉不屈辱。”
“下臣附议。”
……
一时间殿内群情激奋,张昭见众人表态满意地点头,心说与当年几乎没有差别,大伙打了这么多年仗都累了。
“万万不可,大王尚在濡须,尔等就要投敌,大家岂不成了卖主求荣之辈?我坚决反对。”
不和谐的声音出自侍中是仪,孙权晋封吴王之后论功行赏,封爵是仪为都亭侯,加侍中,并被授任裨将军,是仪想起当年江夏之败,自认为没有统兵的才能,主动弃了军权当文官。
是仪在江东并不出类拔萃,所以没被张昭放在眼内,只见他冷冷地说:“群臣皆同意,恐怕轮不到子羽反对,刚才吴文则的话没听到?这天下早晚要重归炎汉,我们要听天命识时务,大王不也降了魏么?我们归降汉中王有什么问题?”
“此大谬也,吴王降魏是名义上的,我看衮衮诸公皆愿实降刘备,你们与乱臣贼子何异?”是仪厉声呵斥。
张昭冷哼:“俗人昭昭,汝独昏昏,竖子不足与谋,汝要追随吴王,大可赶赴濡须去,不要在此乱了我等心情。”
“刘备还没打来呢,你的膝盖骨就断了吗?我杀了你这老狗。”是仪身上没有武器,赤手空拳扑了上去。
第八百五十二章 血溅王宫立人设
张昭年轻时也在外带兵,面对是仪咄咄逼人丝毫不怵,但此时张昭毕竟年老体衰,所以打起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想法。
在是仪冲过来的瞬间,张昭双手抓起衣袍下摆就跑,殿内群臣虽然嘴上没有说,心里却十分看不起张昭,几乎没人阻止这场闹剧,只有严畯在后面追着大喊:“子羽,不可鲁莽。”
是仪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严畯劝说,差点就要追上张昭的时候,对方绕道柱子后面跟他捉起了迷藏。
“老匹夫,今日我非宰了你。”是仪绕了一圈没追上,猛然发现角落有个青铜灯座,他正苦于没有武器,便大步流星跑去拿在手里。
张昭一看这还得了,这厮分明生出了杀心,他趁机绕到殿门附近,并且冲着门外大喊:“则诚,余将军,快来助我……”
“谁来也救不了你。”是仪见张昭跑得气喘,擎起灯座就往张昭背心扔去。
张昭年老体力不济,跑了几下就累得在原地休息,当灯座丢过来的时候,他本能的觉得躲不开。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只大手出现在张昭面前,胡恪单手接住飞来的灯座。
是仪见张昭来了帮手,全然不顾胡恪一声戎装,然后破口大骂:“余修,你要与这匹夫合谋造反吗?”
胡恪脸上严肃伸手一招,殿外几名心腹甲士跟着冲了进来,胡恪指着是仪冷冷下达命令:“把他拖出去。”
“你敢。”是仪双目浑圆。
胡恪没有继续说话,甲士也没有被是仪喝住,冲上前就把是仪控制住,然后押着往殿外走去。
是仪仍在继续叫骂,胡恪就像没听见一样,淡然对张昭抱拳:“子布先生,你们继续议事吧,再有这种狂悖之徒,末将再进殿来处理。”
“有劳。”张昭拱手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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