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门扬舟
“子建何故如此悲痛?先王虽然已逝,但人生还得继续……”丁仪在曹植旁边坐下,丁廙很识趣地在两人中间把盏。
“是正礼(丁仪)、敬礼(丁廙)来了?你们正好陪我一醉方休。”曹植瘫坐在地。
丁仪安慰曰:“先王被痛疼折磨,现在也算得了解脱,子建白天守陵已过分悲伤,到了夜里须得振作,先王他若在世,必不愿看到你这个样子……”
“先王在世?他若在世,必然宰了那罔顾人伦的畜生。”曹植怒道。
“罔顾人伦的……畜生?”丁仪自言自语,然后跟着追问:“子建所言者为谁?”
曹植酒意上头,早把卞夫人的话抛诸脑后,他疯癫地说道:“曹丕秽乱宫廷,明目张胆把先王姬妾纳入后宫,这等作为与禽兽何异?”
丁廙瞪大了双眼,他见曹植的声音比较大,连忙捂住其嘴说道:“空穴来风未可尽信,此污蔑大王之语,子建不可胡言。”
曹植挣脱开来,摇摇晃晃地大笑:“胡言?何来胡言?曹丕荒淫无耻,几日前被太后察觉,还骂他‘狗鼠不食汝余,死故应尔。’”
丁廙连忙把曹植扶回席位,对曹植的表现感到担忧,他向丁仪说道:“大兄,临淄侯因悲而醉,说出这等离奇之言,长此下去恐不利也,我们得劝他少饮,毕竟这里是邺城。”
丁仪摇头冷哼:“子建酒品甚好,即便烂醉也不会胡言,曹丕本有乃父之风,我看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啊这……”丁廙先是一惊,然后又叹息:“先王在时,也颇喜女色,如今曹丕即位魏王,便是悖逆人伦,你我也无可奈何……”
丁仪虚眼说道:“我看未必,先王传位给他,必不知其行如猪狗,我们可联络朝中大臣,将其行径诉诸众人,再想办法废掉曹丕,最后扶子建上位。”
“此事非同小可,若不成将有灭顶之祸。”丁廙吞了吞口水。
“我近日听到有人议论,鄢陵侯在洛阳吊丧时,曾向贾逵索要先王玺绶,若说动他为外援,想法拉拢卫将军(曹洪),最后再请太后出面,则曹丕必黯然逊位。”丁仪虚起眼睛。
“子廉将军乃托孤重臣,要拉拢他可能不太容易……”丁廙轻轻摇头。
丁仪冷笑:“子廉将军贪财吝啬,听说和曹丕早年有隙,可找一舌辩之士说之,再让子建以重酬许诺,此人必能为子建所用。”
丁廙听兄长分析的头头是道,自己也觉得有奔头,跟着补充:“只要能控制内外兵权,逼迫曹丕逊位可能颇大,但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兄弟二人难以成事,还得多找些外力才是。”
“这我省得,咱们今日先陪子建痛饮,待明日清醒再好好谋划。”丁仪点点头。
“甚好。”丁廙附和。
曹丕成为魏王后,完全掌控了邺城,一直派人监视曹植举动,今日三人的风言风语,一字不落地传入了曹丕的耳中。
曹丕被卞太后闹得后宫大乱,本就心情已经落到了低谷,听到曹植、丁仪、丁廙的酒后狂言他怒不可遏,随即召来许褚,面沉如水地吩咐:“许将军,曹植、丁仪、丁廙欲图大事,替孤把他们连夜请来,孤要看他们能翻起什么浪,此时都在临淄侯的别院。”
“唯。”许褚抱拳应下,带着十多名虎卫直奔曹植的别院。
许褚与部曲,明火执仗闯入曹植别院,因为军汉们行事粗鲁、走路的响动比较大,惊醒了躺在曹植房中的丁仪、丁廙。
“临淄侯别院,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深夜来搅扰?”丁仪穿上衣袍破口大骂。
砰的一声响,房门被人踹开。
丁仪原本还怒气冲冲,看见全服武装的许褚瞬间蔫了,很礼貌地问:“许将军?何故夤夜至此?”
“大王有请,其中原因你们该清楚。”许褚面无表情地回答。
丁氏兄弟瞪大了双眼,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两个虎士控制住。
“请归请,但你们好生无礼……”丁仪挣扎中大喊。
“带走。”许褚厉声喝道。
此时曹植被许褚喝声吵醒,他慌忙从榻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好奇地问:“许将军?”
“临淄侯请吧,大王要见你。”许褚对曹植比丁氏兄弟客气。
“嗯?现在?”曹植满脸疑惑。
许褚伸手示意,一副不可拒绝的样子,催促道:“临淄侯请。”
曹植本想唤侍从来替自己更衣,但是许褚根本没给他机会,胡乱把衣袍给曹植套在身上,便与虎卫押着他们赶赴魏王宫。
邺城的魏王宫大殿,夜里过了子时依旧灯火辉煌,曹丕让人在殿中置一口大鼎,鼎下柴薪烧得青铜底微微发红。
三人被押至殿上,丁仪、丁廙心中有鬼,看到大鼎吓得魂飞魄散,不知道曹丕打什么主意,而曹植昂首挺胸全然不惧。
曹丕敲打着桌案,意味深长地冷哼:“尔等深夜别院合谋,意图颠覆我大魏,果如是乎?”
“我们只是见临淄侯哀伤,陪他喝了一会酒而已,不知大王此话何意?”丁仪矢口否认。
“子建,你有何辩解?”曹丕皱起眉头。
第六百四十四章 新魏王雷霆立威
曹植想起母亲的话,对台上的曹丕一脸不屑,不卑不亢地回答:“大王,臣也是先王之子,岂会颠覆自家王国?大王欲屈加臣弟罪耶?”
“不承认,没有关系……”曹丕冷笑说完,又突然看向丁廙,“丁黄门(黄门侍郎),你又怎么说?”
丁廙自知理亏,闪烁其词道:“我们今日与临淄侯同醉,怎么会图谋颠覆魏国?大王是不是听到奸人谗言?”
曹丕跟着站起身来,指着殿内大鼎说:“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承认就自己投入鼎中,孤不会祸及家人,若是死不悔改,哼哼……”
丁仪与曹丕有旧怨,自恃丁家与曹家世代姻亲,加上没在别院看见外人,于是语气坚定地回答:“大王欲加之罪,何必要丁仪自辨?今天若是被烹杀,自有史官会落笔……哼哼……”
“大王才初即位,就要行此酷刑?岂不令群臣齿寒?”丁廙跟上兄长的步调。
“兄长已是魏王,单凭臆想就能定罪,何必让我等辩解?”曹植冷冷地看着曹丕。
曹丕拍着手微微笑道:“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让你们看看什么叫证据,孤又是不是在臆想,把他给我带进来。”
曹丕话刚落音,一个老者被带进大殿,他是个又隆又哑的门房,丁仪、丁廙还都认识,三人都不知道他出现的意义。
老者朝曹丕躬身行礼,然后竟开口说话:“回禀大王,这两位是戌时三刻到的别院,因为他们在临淄侯房间中声音很大,老奴不小心听到了几句……”
老者年近六旬,但是口齿清晰、记忆力超群,将丁仪、丁廙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两人听完面如猪肝色。
曹植在邺城期间谨小慎微,特别对别院的护卫、女婢不敢轻信,唯独对着‘又聋又哑’的门房没有芥蒂,自己与他相处一段时间后,曹植还见其可怜赏赐了财物,可他原来竟是曹丕的人,想到这里曹植觉得后背发凉。
“你……你血口喷人……”丁仪这时候已经慌了。
“此人胡言乱语,大王不可单方面相信门房老叟……”丁廙提醒。
曹丕冷笑:“你们要的证据,孤已经拿出来了,既然你兄弟不承认,也不愿意下鼎受刑,那么就全家陪你们殉葬,许将军,立刻逮捕丁仪、丁廙两家男丁,然后全部押赴至邺城问斩。”
“唯。”许褚抱拳领命。
“许将军,请等一等,卑职愿意招认,卑职愿意下鼎,请大王开恩……”丁廙听到牵连全族,吓得连忙跪了下来,直接在殿上头如捣蒜,额头上鲜血横流。
“哼,晚了,马上给孤叉出去,过几天家人同时问斩。”曹丕大手一挥,尽显王者风范。
曹丕说完丁廙瘫坐在地,几个武士随即进殿架起两人,丁仪见大势已去破口大骂:“曹丕,先王他尸骨未寒,你就纳先王姬妾银乱后宫,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早晚不得好死……”
曹丕气得眉峰抖动,怒道:“此贼已然疯癫,给孤割掉他的舌头,拖下去……”
丁仪、丁廙刚被带出殿门,就听见外面一声惨叫传来,大概是丁仪已经被割舌,曹植此时的酒意已经全醒,而且惊得满头大汗。
“兄长要杀弟乎?”曹植直勾勾看着曹丕。
曹丕轻哼:“子建现在还不死心?先王若想传位给你,孤岂能有今天的局面,居然还想勾连子文(曹彰)作乱,此行真是其心可诛,兄知你才华横溢,素为父亲所喜爱,此乃孤之不能及也,现丁氏兄弟已然招供,你还有何话说?”
“哈哈哈,兄长要杀便杀,何必拉丁氏兄弟下水?不就是烹杀么?弟这就去见先王。”曹植说完大义凛然,向着沸腾的大鼎走去。
“且慢。”曹丕喊住曹植。
“大王还有话说?”曹植全无惧色。
“丁家兄弟虽死不足惜,但子建毕竟是我胞弟,怎忍看你死在这魏王殿?孤知你诗词文章盖世,若能在一炷香内,作出一首上佳之诗,孤便赦免你同谋之罪,若是浪得虚名做不出来,就别怪兄长无情了……”曹丕冷笑着提出建议。
“臣弟勉力一试。”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曹植的人生还没享受够,他其实也不愿意这样狼狈死去。
侍者随即端来一鼎香炉,香头的火星缓缓向下吞噬。
曹植根本没去理会那燃烧的熏香,而是拍拍衣服在殿中来回踱步思考,当他落下第七步的时候,突然注意到铜鼎旁引火的豆秆。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丕亦文采不俗,当他听完曹植的七步诗,突然浑身一凛、大受触动,跟着摆手说:“子建之才我不及也,先回别院去休息去吧……”
“那正礼(丁仪)、敬礼(丁廙)及家人……”
曹植求情的话还没说完,立刻被台上曹丕粗暴打断,“丁家不臣久矣,孤没诛杀丁氏全族已是留情,子建先管好自己……”
曹植听得愕然,在武士的监督下回到别院,还有两个时辰才天亮,但他注定此夜不能成眠。
次日清晨,丁氏被捕待斩、曹植被逼七步成诗,这两件事很快传遍邺城。
群臣得此消息尽皆哗然,都知道曹丕在秋后算账,所以很少有人站出来说情,唯有散骑常侍、中领军夏侯尚劝谏求情。
曹丕可能对丁氏兄弟恨之入骨,也可能想用一场屠杀给自己立威,还可能是想掩盖后宫的丑事,转移那些知情者的注意力,所以并没有因夏侯尚的私交而松口。
四月中旬,丁仪、丁廙两家男丁数十口,全部押到邺城闹市斩首,曹丕用雷霆手段树立了威严。
卞夫人担心曹植遭受迫害,请求曹丕让他回到封地,曹丕贬封曹植为安乡侯,食邑八百户,从原来的万户侯,降至乡级的百户侯。
四月下旬,夏侯充至邺城报丧,其父夏侯惇病逝许都。
曹丕感念其功劳,亲自穿上素服、领着百官,到邺城东城门为其发丧,赐夏侯惇谥号为忠侯,并厚赐夏侯惇家人。
一天夜里,夏侯充乔装来到许褚家。
许褚将夏侯充迎入府时,眼中闪过一丝轻松之色,他知道曹操最后的命令来了。
第六百四十五章 耳濡目染不知兵
许褚为人忠义、行事低调,他不结交宗族以及内外臣子,深得曹操的喜爱。
但与新主曹丕相交日浅,没有独立担任警卫的职责,而是与虎豹骑豹营交替宿卫。
有人分摊了手头工作,许褚多了些闲暇时间,回家的时候也多了起来。
许褚孤臣的名声在外,家里门庭冷落、常年无人造访。
夏侯充的到来,打破了许宅的宁静。
向来行事洒脱的许褚,屏退下人、关上了房门。
感知到屋外已没人,许褚才抱拳行礼:“两个月前,我还与大将军在洛阳相见,如今却天人两隔,思之令人唏嘘,子满公子(夏侯充)请节哀……”
夏侯充取下罩帽,拱手回礼:“人固有一死,先父旧疾发作,追随先王而去,此天命也……”
“子满公子来邺报丧,但不知夤夜至此,可有要紧之事?”许褚不善寒暄,很快就开门见山、引入正题。
“子林(夏侯楙)与大王相交莫逆,许将军可知为何是我来邺城?”夏侯充反问。
许褚隐隐觉得是夏侯惇安排,但是却轻轻摇头:“不知也……”
“是因为先父临终遗言……”夏侯充左右观望,见窗外没有人影,才小声诉说:“先父要将军诛杀司马懿满门。”
许褚听后吃了一惊,司马懿虽不是托孤大臣,但与曹丕的关系亲密,夏侯惇他到底想干嘛?这真是先王的意思?可为何现在才传讯?
无数的问号挂满许褚的脸,他连忙问:“司马家乃河内望族,确定要诛杀其全族?子满公子不会在跟我打趣吧?”
夏侯充面带坚毅地摇头,“并非戏言,许将军应该记得先王临终嘱托,先父只不过代为传话而已……”
“可……可为何不早不晚……偏偏是大将军离世之后?”许褚继续追问。
夏侯充回答:“因为时机正好凑巧在一起,先王诛杀司马氏有个前提,那就是大王会逼临淄侯做诗,若非七步诗传到河南,来报丧的就是舍弟子林(夏侯楙)了。”
“这……却为何故?”许褚露出难解之色。
“先父临终前亲口诉说,先王曾经得到几句谶语,有司马氏代魏的预言,先王为了魏国千秋万代,所以得提前斩灭这些危险。”夏侯充解释。
“可……可这与七步诗有什么关系?”许褚再问。
夏侯充继续道:“先王知道司马氏底蕴深厚,冒然灭族恐引来大族恐慌,所以对那些谶语暂时存疑,当有两条谶语都能应验,就可以诛杀司马全家,其中一条就是‘兄逼弟曹植赋诗’。”
“还有一条呢?”许褚吞了吞口水。
夏侯充回答:“另一条最先应验,为‘传遗命奸雄数终’,第二条就是‘兄逼弟曹植赋诗’……”
“那第三条……”
许褚再想问,却被夏侯充制止,“后面的先父没告诉我,可能先王也没有告诉他,其实知道太多秘密不是好事,除了徒增烦恼外,可能还会遭受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许褚突然想起杨修,他偷曹操的书信又烧掉,莫非是看了什么秘密?
等等,杨修死前嘲笑过司马懿以及曹休,想到这里许褚后背冰凉,夏侯充口中的神秘谶语,或许就出自那书信之中?
“许将军要奉命否?”夏侯充看着许褚满脸疑惑。
诛杀司马全族会得罪河南士族,曹操让许褚去办就是不想夏侯家受牵连。
许褚虽然忠心但不傻,他不会向司马家告密,但绝对能够预见到后果。
许褚会不会执行遗令,是夏侯惇控制不了的,所以他还留了后手。
如果许褚推诿不奉遗命,夏侯家只能在外豢养死士,秘密对司马家进行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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