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舞
刘阁老就在他身后走着,发觉到异常,立刻扶住了他。
胞弟惨死,又有几人不动容?
宽慰的话,此刻显得格外虚伪,不如不说了。
“季晦(刘一燝字),接下来的路,烦请您扶我一下!”
“嗯。”
……
乾清宫。
坐北朝南的尊位。
分前殿,正殿以及后殿。
前殿位于正殿的东方,大殿地面下方设有火道坑洞,在冬季可添柴取暖,所以有了东暖阁之称。
而这里,也常用做皇帝批阅奏折,召见阁老大臣的地方。
正殿,皇帝与文武百官廷议朝会,讨论国家大事之地。
后殿,设施与前殿几乎一致,位于正殿的西方,于是有西暖阁之称,但多了火炕。
即皇帝寝宫,妃嫔侍寝处。
朱由检此次召见众阁臣,正是在东暖阁,火坑里填满了柴,使得整个宫殿热了起来。
“陛下,阁老们到了。”
“宣!”
“吾皇圣安!”
宫外大雪纷飞,宫内宛若暖春,踏入进来,顿时驱散了身体上的寒意。
在这样温暖的环境里,迟迟等不到皇帝免礼的话语,众阁臣额头上逐渐出现了冷汗。
微微抬起头,看到那不怒自威的新皇,正面沉似水批阅着奏折,又连忙低下了头。
一炷香……
一刻钟……
半个时辰……
除却刘一燝外,其余四位阁老都已年过六旬,长时间的跪伏,身体显得有些支撑不住,或大或小幅度的摇摆起来。
心中,难免出现些许怨怼。
“陛下,文武百官都在午门外到齐了。”
魏忠走入宫殿,走至御案旁,禀告道。
声音不大不小,却能清晰传入众阁老耳朵里。
在殿内跪这么久,很难受吧?
但想想午门外的文武百官,在礼部官员的监督下,漫天大雪中站了这么久,一动不敢动,是不是更难受?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到丑时了。”
“吩咐下去,早朝正常时辰进行!”
“遵旨。”
魏忠离开,全程没有看阁老们一眼,径直前往午门宣旨。
众阁老身体不再摇摆,咬着牙坚持着,眼前有些发黑。
早朝是卯时开始。
而文武百官会在寅时进入午门,到达乾清宫正殿等待。
丑时之后,就是寅时,整整一个时辰,在那样冰天雪地的环境中,不知会冻死多少朝官。
最关键的是,他们都还要跪下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
“朕躬安,卿等平身吧!”
众阁老只觉得膝盖都要裂开了,腰杆都要断开了。
忽然传来的圣言,如蒙大赦,如听仙音。
“谢陛下!”
众阁老喉咙干涩,艰难谢恩后,想要起身却完全没有力气。
挣扎了几番,不但没站起反而坐到了地上,滑稽极了。
“赐座!”
朱由检没有再继续为难他们,微微摇头道。
太监们以最快速度搬来锦凳,把阁老们扶稳坐好,才算恢复了些阁老仪态。
“陛下,请问吾等犯下……”
心中被怒火填满的韩阁老,稍微有了些气力,就想发问,却被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公文砸在了脸上。
“看看这个吧!”
第8章 帝王心术,诛灭九族
忍着怒气。
韩阁老打开了公文。
入眼不过寥寥数字,就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
内容字字未提东林党,可字字扎在韩阁老的心窝上。
不为别的。
牵涉其中的蓟辽总督,正是东林党的中流砥柱,也是他韩阁老的得意门生。
亦徒亦子的儿徒方震儒。
“陛……”
韩阁老僵硬抬起头,端着公文的手颤抖着,面露难色。
下定决心,想要说些求情的话,但却被打断了。
“也拿给诸位阁老瞧瞧!”
朱由检冷漠道。
阉党,被魏忠亲手毁掉,和死人计较犯不上,那就只能全算在活人头上了。
叶首辅强忍着膝盖跪裂般的疼痛,起身双手接过随侍太监拿来的公文。
看过之后,镇静地把公文交给了方次辅。
但后背衣襟隐约出现水迹,是被冷汗打湿的。
方次辅起身,朝着新皇和首辅先后行礼,才接过公文。
神色凝重翻开,尽管心底已有猜测和预想,可仍然身体一震。
眼神中充斥着难以置信的意味。
东林党,焉敢做下如此天怒人怨之事?
深吸数口气,勉强压下内心的震动,将公文递给了何、刘两位阁老。
何阁老先得到胞弟惨死的消息,又在殿内跪了一个半时辰。
身心俱疲。
坐在锦凳上,都要靠刘阁老帮扶着坐稳。
“竖子,蝇营狗苟!”
“竖子,行若狗彘!”
何、刘两位阁老暴怒,双目冒火,在暖阁内破口大骂。
叶首辅、方次辅没觉得有什么。
可韩阁老却坐不住了。
竖子,平日玩笑骂时,有童子、仆人的意思。
但要是在动肝火骂人的时候,就是奴隶、奴才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骂人狗奴才。
本朝锁籍,父子爷孙、祖祖辈辈皆为同一职业。
毫无疑问,何、刘两位阁老这一句,绝对把韩阁老这位亦师亦父的存在给捎带着进去了。
蝇营狗苟,行若狗彘,前者骂人像苍蝇那样飞来飞去,像狗那样苟且偷生,后者骂人像猪狗那样行为。
总得来说,皆是骂人无耻无德到极致。
被人指着鼻子,左一个狗奴才,右一个无德无耻。
韩阁老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都有了。
“叶相!”
朱由检尽收眼底,而后看向了始终不为所动的内阁首辅,轻声道。
这位东林党党魁,着实有点不一般。
“臣在。”
叶首辅起身又跪倒,身体的不适,没有给礼仪带来丝毫折扣。
“此事,有什么想法?”
“臣愚见,后金军已退回关外,劫掠无数,又逢大雪严寒,在明年开春前,不会再有进军犯关之事。”
叶首辅斟酌着字句,面对新皇首次问策,不敢怠慢,顿了顿道:“同样,大雪、严寒,国朝之军想要起军北伐复仇,也不是好时机。
如今,陛下刚登基,此事必须万分谨慎,稍有万一,必将影响陛下圣名。
所以,第一要紧的事,是抓捕边关坐镇的督军太监、蓟辽总督大臣和锦衣卫千户,将这些罪臣于灾民面前斩杀,安抚万民之心。
若能诛灭罪臣几族,于百姓而言,是个发泄口,于陛下而言,圣名受到的影响也会降至最低。
国朝第二要紧的事,是划拨钱粮,救济安顿即将涌入京城的百万灾民。
再死人,恐有歹人会趁机煽动灾民闹事,于国朝而言,将是一场灾难。
国朝第三要紧的事,是择一能臣,总理赈灾事务和安抚灾民慌乱情绪,以防有心人借机生事。”
中规中矩,不偏不倚。
朱由检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笑意,询问道:“既如此,叶相觉得诛灭那些罪臣几族合适?”
“此乃陛下考虑之事,臣绝无僭越之心。”
“朕初登大宝,对杀官抚慰百姓之心的事不太熟悉,而叶相前前后后执掌内阁近二十载,历经万历、泰昌、天启,及至朕四朝,应是有些心得才对!”
朱由检笑容不减继续问道。
最后一句话,类似于命令,要叶向高给出肯定的回答。
“臣年老无功,又长久窃居高位,得见几位先皇圣颜数次,依稀记得在聆听圣言时,偶听得某位先皇提及过帝王术中,有关于诛杀罪无可恕之臣的手段。”
“哦,朕此前是信王,虽然有七年皇家教育,可始终学习的是亲王该做的事,对帝王术不太了解,叶相是听哪位先皇提起过,不妨教教朕!”
“臣万死,年老不记事,只记得圣言内容,忘记具体是哪位先皇了。”
“是这样啊,叶相为内阁首辅,积年累月为国处理大事小情无数,有记不得的事很正常,当不得治罪!”
“陛下仁厚,臣不胜惶恐。”
“罢了,继续说说帝王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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