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舞
陛下刚登基不过两月。
留笔的事不能完全记录,就造成佐证不足,无法对陛下恩德充分彰显。
根据陛下起居注进行编撰,不能表现陛下在大事上的乾坤独断。
赈济蓟辽百万灾民,建造京师附城的“福城”,倒是能大书特书。
可赈灾尚没有结束,万一后面赈灾出了岔子,与史官笔下不同,那么,比诋毁陛下的问题还要严重。
徽州、西山的事。
倒是够大。
可不能轻易书写啊。
甭管此事正确性得到了国朝万万百姓的认同,可那惨死西厂、锦衣卫刀下的百万亡魂,杀戮气息太重。
是功是过,还是等后世史官和百姓去评断吧。
大事不能写,小事写了没意义。
史官们愁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最后。
灵光乍现。
为陛下炮制个异象!
古人言:“不凡之子,必有奇生。”
把陛下塑造成谪仙人,下凡来拯救黎明苍生,所有问题自然能迎刃而解了。
至于说徽商、晋商,为何没被拯救?
那很简单。
徽商、晋商,与异族们勾勾搭搭,属于背叛国朝的行为。
既然如此,徽商、晋商已非国朝之民,送他们去死,才是拯救!
很快。
史官们动了起来。
有人去找了陛下降生时的老太监老宫女们。
有人去找了那些在京城常年居住的老人们。
有人去找了陛下幼时的奶妈和随侍的太监宫女。
有人去到了陛下曾经就藩的封地,找到了王宫里的人,也找了住在王宫不远的百姓。
有人去了偏远地区,寻找数辈子没离开的农户!
施展“言术”引诱,描绘出陛下降生时、成长时的种种不寻常。
但令史官们没有想到的是,往往只是说了个开头,接下来就是各种滔滔不绝、光怪陆离的“异象”诞生。
组合起来,仿佛来到了神话时代。
史官稍加“润色”,陛下的完整“异象”,被呈入皇宫。
朱由检看完,嘴角不停地抽搐,在后世面对高考语文作文“三手”,都没这么胡扯。
“陛下降生时,皇宫上空有龙凤腾空,国朝各地有麒麟、貔貅、白泽等上古瑞兽出现!”
“陛下降生后,身有金光笼罩,只有泰昌帝和太后能靠近!”
“陛下一岁能走两岁能言三岁能熟读圣贤文章!”
“陛下年少就藩时,曾有附近百姓,看到真龙在渊之异象!”
“陛下就藩后,藩地连年风调雨顺,百姓们安居乐业!”
“陛下离藩入京途中,百姓们看到了真龙腾飞九万里,巡游国朝万里疆土的盛况!”
“陛下登基时,百姓们眺望皇宫,似是看到了戴着冕冠身着龙袍的陛下,漂浮在空中接受文武百官跪拜,如谪仙在世!”
大异象是这样。
用来佐证的小异象无数。
从出生到成长至今,可谓是三天一个小异象,五天一个大异象,逢年过节整个国朝异象纷飞。
有这想象力,搁到后世在某茄写个小说,绝对比那些扑街作者火。
累了!
毁灭吧!
朱由检看麻了。
但史官留笔,皇帝不能轻易更改,况且都是夸自己的,随风去吧。
……
举国欢庆之下。
暗藏波涛。
东林党重要官员以各种理由,抵达了京城。
与党内元老韩爌相会。
等人差不多齐了。
韩阁老以“迎娶第十房小妾”为由,把东林党人聚在一起。
并特别邀请了叶首辅和叶成昌。
韩府上下。
热闹非凡。
东林党人相互寒暄。
彼此眼神交流时皆带着深意。
然后了然的大笑出声。
为喜宴增添喜气。
“叶首辅到!”
“叶部堂到!”
叶首辅父子联袂而来。
众多东林党人纷纷起身,而后行礼表达敬意。
东林学院在国朝这二十多载的发展,离不开这棵参天大树。
尽管这棵大树腐朽了,但曾遮风挡雨的恩情是在的。
“哈哈哈,进卿!”
身着大红喜服的韩阁老满脸笑容前来迎接,爽朗道:“快随我入主厅,您今天必须要主座!”
迎娶小妾。
本就与正妻的正式隆重不同。
同僚能来是情分,不能来把礼送上则是本分。
何况这是第十房小妾。
叶首辅屈尊降贵前来,坐在主位也是理所应当。
“虞臣竭力相邀,众多友人又在此等候,我自然不能拒绝!”
叶首辅被三儿子搀扶着,佝偻着躯体,摆摆手道:“今日,是虞臣你的大喜之日,我岂敢越居主座,待会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尝杯喜酒即可!”
“以进卿的身份,怎么能随便找个位置坐,主座坐,一定要是主座坐。”
韩阁老上前,拉住叶首辅的袖袍,朝着主厅主座走。
但没走两步,就被叶首辅以巧劲给松开了。
就近坐了下来。
“虞臣,大喜之日事多且忙,不必在意我,就这样吧!”
叶首辅坚持道。
人已落座。
再将其拉起是不合礼节的。
韩阁老无奈拱了拱手,自是离去了。
事情。
总要等喜事落定后才能谈及。
不急。
宴桌上。
叶首辅携子落座。
其余六人则不约而同地站起。
“学生钱谦益,见过老师!”
“学生温体仁,见过老师!”
“学生周廷儒,见过老师!”
“学生梅之焕,见过老师!”
“学生程嘉燧,见过老师!”
“学生黄宗羲,见过老师!”
凡东林学院学子。
面对党魁皆以学生相称。
钱谦益等六人丝毫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在礼仪上挑不出半点毛病。
“受之(钱谦益字)、长卿(温体仁字)、玉绳(周廷儒字)、彬父(梅之焕字)、孟阳(程嘉燧字)、太冲(黄宗羲字),你们都是东林的栋梁之材,无需多礼!”
叶首辅清晰叫出六人的字,感慨道。
执掌东林三十余载,看到这些年轻脸上的沟壑、两鬓的斑白,才觉得自己真的很老了。
钱谦益六人正襟危坐,从身体到精神全紧绷着,看上去,像是随时冲锋的前线兵卒。
“我很可怕吗?”
叶首辅摇摇头,笑道。
依稀记得,当初他面对老师时,也是这般战战兢兢的,一刻不敢疏忽。
不过。
都忘记过去多少年了,连老师也仙逝快二十年了。
内阁政务繁忙,始终无暇去老师墓前拜谒。
若能活着卸职归养,回福州前,当拐道去见一见老师的。
“老师如春风和煦,可我们久闻老师事迹,深感钦佩,心怀敬仰,不由自主地这样。”
钱谦益硬着头皮答道。
此次入京意欲针对的大人物,忽然坐到身边,这太惊悚了。
“学院内流传的,是我的什么事迹?”
叶向高饶有趣味问道。
很多年未回东林学院,虽是东林党魁,可对学院确实陌生了。
“学院内的学子,皆会学习老师在面对万历帝时的步步为营,学习老师面对泰昌帝时的循循善诱,学习老师面对天启帝的运筹帷幄。”
钱谦益恭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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