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匂宮出夢
“没关系,您是在为您的事业奋战,像我这种卑微的小人物本就不值得您注意。”老人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其实我听说过不少您的事迹——虽然这里很偏僻但毕竟有邮局和报纸,自从您逃离维也纳之后,我们得到了很多有关于您的消息,我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夸大其词,不过我想哪怕其中只有一部分是真的,您也不愧是拿破仑皇帝的儿子,比那些王孙公子们强多了……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假如当年帝国没有毁灭,您可能会成为一位受人爱戴的皇帝,带领这个可怜的国家抚平旧日的创伤。”
“谢谢您还有心情称赞我——”艾格隆笑了笑,“看上去您并不是那么抵触我,那为什么又这么坚决地抵制和我合作呢?”
“这是两码事。”老人摇了摇头,“您不光是皇帝的儿子,您也是我们全国人民的孩子,在您出生之后全国礼炮齐鸣,连我们这个破败的小镇也为您庆贺了三天,我们真心地祝贺皇帝拥有了继承人,甚至希望您是应上帝之祝福降临人间、为祖国消除灾祸和战乱的天使……而您之后的遭遇更是激发了我们的同情,您被强迫带到了外国,并且身陷囹圄,我们在感情上难以接受您受到如此待遇,您能够成长成为如今这般优秀的少年人,更加加重了我们心中的遗憾——”
说到这里,老镇长突然话锋一转,“但是,这种同情只代表着遗憾,不代表着愤怒,我们的愤怒和我们的骨血,都已经在那二三十年当中挥霍干净了,我们现在只想要平静的生活,只想要享受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和平……所以,我个人认为您不应该回来的,您若回归,带来的不是天使的祝福,而注定是又一场腥风血雨,我不想要看到这些,我已经看够了流血了……”
听完了这些话之后,艾格隆理解对方的心态。
他既讨厌波拿巴家族当年给他一家带来的灾难,又怜惜这个孤苦无依的少年人,这个帝国的继承人。
而在这些感情之上的,是对流血牺牲的厌倦和疲惫。
这种厌倦和疲惫不针对任何人,也无关好恶,如果一开始坐在皇位上的是艾格隆的话,他一样也会坚决反对波旁王家的人回来,摆出如出一辙的态度。
不管怎样,不要再来一场腥风血雨的清算了,无论是波旁还是波拿巴,只要平静下来就行。这种想法占了压倒性的上风——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打破现状的艾格隆抱有如此抵触的心理,坚决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并不讨厌自己,只是累了。
这种心态肯定不止他一个人身上有,对比起来,当年的腥风血雨当中牺牲越多的人越是疲惫,越是不想再折腾了——他们已经无所谓什么进步或者反动,专政或者民主,共和制或者君主制,他们只想要平静。
艾格隆能够理解这种心态。
是的,现在才是1828年,离1815年帝国覆灭才过去了13年,当年那些灾难的亲历者,还有太多人活着,他们对平静和安宁的追求比其他人都要更强。
等到又过了20年后的1848年,情况又不一样了,经过了总共30多年的岁月流逝,当年那些战乱和血腥的亲历者大多数都不在人世了——比如眼前这位老镇长就活不到那个年纪——新一代人们会忘记过去那些血流成河的灾难,反而会追忆拿破仑皇帝曾经的光荣。
所以他们会以压倒性的公民投票数选举拿破仑三世为总统,再以同样压倒性的优势欢呼他成为第二帝国的皇帝。
不管怎样,不能期待现在的法国人民和二十年后的法国人民一个心态,他现在的支持率显然不可能有“未来”的那么高——艾格隆再次铭记了这个事实。
事实虽然如此,但并不意味着他不能争取改变形势。
哪怕一部分人因为厌倦了而选择冷眼旁观拒不合作也没关系,只要他能够争取到一部分的支持者,然后再合适的时间抢下政权就好,旁观者只要组织不起来,或者说没有更好的选择,那么终究会默认现实的。
“好吧,我理解您的想法了。”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表示自己已经做出了决定,“我说了,我不会强迫您的,既然您不愿意靠向我,我也能够接受。不过,我也不能容许您干扰我的行动——这样吧,您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等到一切平息之后,我会离开,而您的生活也会恢复平静,我想只要您没有帮我忙,那没人会责备您什么。”
老人对艾格隆的宽宏大量感到有些吃惊,他又抬头看向了面前这个俊秀的少年人,目光里有迷惑不解,也有些许的感慨和惋惜。
“谢谢您不杀之恩。我知道我说这话没什么用,不过我劝您还是早点离开法国吧,附近的驻军很快就会赶过来的,要是被他们缠上了那就危险了。”他小声劝告。
“您为什么需要关注我的安危呢?”艾格隆笑着反问。“如果我被逮捕了,或者如同昂吉安公爵一样被直接枪毙了,那对您来说不是件好事吗?那样的话您平静的晚年生活就更有保障了。”
“确实是这样,可是我不愿意看到这种事发生……我看到的悲剧已经够多了,我不想您也成为悲剧的一部分,这么可爱又厉害的孩子,还在旭日东升的年纪,不应该就这样白白陨落。”老人苦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里没有喜悦却有着太多苦涩,“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如果您死了,皇帝的传承也就断了,那我的两个儿子不都是白白死去了吗?他们为国尽忠最终马革裹尸,以最光荣的方式为法兰西献出了生命,结果非但没有得到英雄应有的称赞和缅怀,反倒因为是帝国军官而被看成叛逆,在天堂上也难以安歇,这已经够痛苦了,要是他们看到他们效忠至死的皇帝,不光自己客死异乡连独子也遭遇了不测,他们该多么伤心啊。哪怕为了他们的在天之灵,我也愿意向上帝祈祷您平安无事。”
艾格隆知道他的话都是真心话,于是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感动。
“如果他们现在还活着,他们一定会很愿意站出来为我效劳的。”
“也许吧。”老人耸了耸肩,“可是他们已经不在了,和帝国一样灰飞烟灭,这就是现实。”
“他们不在了,但是他们的意志、忠诚、勇敢和奉献精神,还有对胜利的渴望,都还留在法兰西,还有太多人愿意仿效他们了——”艾格隆进行了最后的劝说,“您刚才不是说了吗?您的小儿子在回到家乡之后,原本可以和您安静地生活下去,可是在听到征兵令之后他立刻整理了行装,赶赴了战场……如果是热血青年,也许这只是一时糊涂,可是已经服役多年、成为军官的他,难道会看不清楚情势吗?难道他不知道皇帝的形势岌岌可危、帝国极有可能只是昙花一现吗?他一定知道,可是他还是选择了追随皇帝,甚至都没有跟您告别就走了,他是慷慨赴死的。”
老人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痛苦,因为他知道艾格隆说的也是事实。
“我说过了,让他们的崇高牺牲变成白费,甚至还要承担骂名,是我们家族的过错,我们有负于这些血洒疆场的烈士。”艾格隆镇定地看着对方,然后缓缓地说,“可是既然是错误,就应该去想办法弥补,难道我现在不就是在弥补错误吗?我要把已经颠倒的是非再扳回来,让英灵得以安息,让曾经的鲜血和牺牲得到它应得的赞美……这难道不好吗?您最后再想想吧,如果您能够与两个儿子的灵魂沟通,您肯定知道他们会怎么回答的。”
在艾格隆灼人的视线、犀利的言辞的逼视下,老人似乎真的感受到了什么,他手捂着胸口,以此来缓解心中的绞痛。
接着,他抬起头来怒视着面前的少年人。
“我只是失去两个儿子,可法兰西失去了几十万大好青年!”老人瞪着他然后大声喊。“光荣?奉献?什么光荣和奉献值得这个价码?您为了自己的家族而战,又何必再拿儿子来刺痛我的心?您太残忍了……还有,您刚才向我道歉……呵,如果为这点事就要道歉的话,那您恐怕好几年都没时间干别的事情了!”
艾格隆的表情又是一僵。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年迈无力的镇长居然能够如此雄辩——不,与其说他会什么辩论术,倒不如说他经历了最可怕的灾难,并且如实说了出来。
血淋淋的事实永远比任何辩术技巧更有力量。
“好吧,抱歉,也许道歉确实没用,但是我依旧很抱歉。”艾格隆放弃了,只能无奈耸肩,他不想在这个老人身上浪费时间了,“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了,好好在这里呆着,等一切结束——另外,我祝您以后身体健康。”
“等等!”正当艾格隆准备离开的时候,老人叫住了他。
艾格隆有些疑惑地看向对方。
“等您离开的时候,先去我家吧,那里有几匹不错的马,它们被照料得挺好,因为我已经没别的事情可干了,这是我打发时间的方法……”老人苦笑了一下,“如果能够对您有所帮助,您就取几匹走吧,假如您的运气够好而且它们的发挥也正常,那么我相信等闲人等是追不上您的。”
在艾格隆惊讶的视线当中,老人低垂下了视线,然后又长叹了口气,“顺便,作为回报,我请您把我两个儿子留下的勋章也带走,我已经时日无多,随时会入土,等我死了之后他们的遗物也不会再有人照料,能够送到您的手中恐怕是他们的幸运。”
艾格隆百感交集。
虽然他最终还是不肯合作,但是他终究还是帮了点忙。
他知道,老人这样做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心中永远无法忘记的两个儿子。
“我会永久保存它们的,这是我的荣幸。”他郑重地回答。
48,馈赠
“我会永久保存它们的,这是我的荣幸。”
看到少年人做出了郑重的承诺,老人心里也稍稍感到有些宽慰。
他自己也知道罗马王时间宝贵,不能再耽搁了,所以他也就抓紧时间不在多废话,快速地将自己家的位置、以及存放两个儿子遗物的位置都告诉给了艾格隆。
把这一切都交代完了以后,他也向艾格隆做出了保证,“您放心吧,虽然我不愿参加到您的事业当中,但是我会按照我的良心行事,您尽管去做您的事情,我会一直呆在这里,绝对不给您添任何麻烦。”
虽然他只是口头承诺而已,但是艾格隆当然相信对方的许诺,于是他再度颔首向对方告别,再带着安德烈-达武一起走出了房间。
安德烈-达武还残留着刚才的激动和感伤,他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个可怜的父亲!谁还能责备他什么呢?”
“这样的父亲,遍布全法兰西。”艾格隆严肃地回答,“我不能指望他们敬爱我,甚至不敢指望他们都和这个老镇长一样通情达理。如果他们因为自己儿子的死而怪罪我,那我也只能承担起这份怨恨,因为这是身为君王的义务。”
“我相信大多数人依旧会原谅您和波拿巴家族的,陛下。”安德烈-达武连忙安慰艾格隆,“人终归有一死,为国捐躯是其中最至高无上的死法,法兰西人民追随着陛下直到最后一刻,付出了如此惨痛的牺牲,他们的热忱和忠诚实在让人感动……先皇临死前对人民毫无怨言,而人民也一定会永远怀念他的,从来没有人带着我们这个民族走到这个高度——”
“呵。”艾格隆只是笑笑。
安德烈-达武是自己的忠心追随者,他看待问题自然也会倾向于从最有利于波拿巴家族的角度,毫无客观性可言。
这种安慰听听就罢了,要是真信了,自己怕是会死得很惨。
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重新振奋起了精神。
他昂首阔步,又折回到了咖啡馆的大厅当中。
此时的咖啡馆,虽然人还是和刚才一样多,但早已经没有了刚才那样热闹,而是一片死寂,就连刚才他们抓走镇长时打碎的杯子,此时也没有人收拾,碎片和黑褐色的咖啡液体在地面上画出了难看的轮廓。
所有人都坐在原位上,大气也不敢出,显然都在害怕自己遭遇一场飞来横祸;而在他们的旁边,艾格隆带过来的几个人一起控制着整个场面,他们拿着枪四处扫视,警惕着任何微小的异常情况。
在艾格隆重新出现之后,他们的视线立刻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这些视线当中,夹杂有好奇和激动,还有一点点的嫌弃和恐惧,却唯独没有那种刻骨的仇恨。
诚如老镇长刚才所说,法兰西人民确实不恨他——有什么理由去恨一个离开祖国时才三岁、无法对任何事情负责的孩子呢?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艾格隆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大厅的正中央。
他知道,此刻一定有人在赶往附近要塞驻军的军营,向他们通报“莱希施泰特公爵现身”的消息,而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军营立刻就会紧急动员起来,然后过来抓捕自己。
但越是知道,他越是不能表现出任何怯懦,他必须展现出君王应有的从容不迫的气度。
老镇长坚决不肯合作,无疑是给了他当头一盆冷水,但是他并没有任何气馁,相反他更加认清了现实,那种因为过去的成功而产生的侥幸心理,也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这个俊秀的少年人,现在正在向着皇座整装进发,今天就是他在道路上走下的坚实一步,他必须走好走稳,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自信满满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以洪亮的声音开口了。
“先生们,我相信你们刚才都已经听到了我的自我介绍——没错,我就是罗马王,我回来了,回到了这个生下了我的国家,回到了这个我注定应该去统治、去呵护的国家!”
没有掌声,只有一道道惊疑不定的视线,不过艾格隆也并不感到意外,他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都知道,自从三岁之后我就被迫离开了这个国家,这是命运给我降下的厄运,当时的我懵懂无知、没有任何自主的能力,后来的我曾经无数次地懊恼过,为什么当时我没有再大一点,为什么我不能够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我能够知道,能够决定,那我绝不会离开,我会选择战斗,和那些依旧支持波拿巴家族的人民在一起战斗,如果一切都无法挽回……那我选择流尽我的血,像一个皇位继承人那样死去,我宁可像路易十七一样死在法兰西的泥坑里,也绝不愿意苟活在外国的宫廷当中……”
说到这里,艾格隆似乎有些哽咽,眼睛也浮现出了泪花。
接着,他用稍稍颤抖的声音大声继续说了下去,“我想你们都还记得那位昂吉安公爵,他和我一样进行了危险的冒险——但不同的是,昂吉安公爵参与了针对拿破仑皇帝的卑鄙刺杀,他自己却只敢留在德意志;而我却不同,我没有让我的追随者独自冒险,我亲自来到这片土地上!我要亲吻这片土地感受它的气息,我要看到我的人民,哪怕面临杀身之祸我也在所不惜,因为这就是我天赋的责任,这就是我被上帝委派到人间的目的!”
感慨了一番之后,艾格隆再度看向了咖啡馆中的人群,他们有老有少,从衣着打扮看上去也有穷有富,但是此刻,他们都已经被艾格隆抓住了全部注意力。
只要再加点劲就能够带动他们了——艾格隆心想。
“你们中间,曾经有谁在皇帝的军队里服役过吗?你们中间有人为波拿巴家族效力过吗?”艾格隆问。
没有人应答,有些人躲躲闪闪地面面相觑,似乎是搞不明白这个少年人在想什么。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的法兰西是全民服役,除了可耻的逃兵和极少数免服兵役的人之外,几乎所有人都要为皇帝服役——所以这里没有一个曾经为国战斗过的勇士吗?这座小镇是懦夫们抱团取暖的地方吗?”艾格隆撇了撇嘴,冷笑了起来,“啊,我真是个可怜人,刚刚回国就找错了地方!”
他这是非常简单的激将法,但是通常也相当实用。
人群中出现了一些窃窃私语,很快,有三个人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
“我当年服过役。”离艾格隆最近的一个高大的中年人说。
这个中年人留着大胡子,衣衫破旧,而且沾上了不少灰尘,手上也布满了裂纹,看上去日子过得相当潦倒。
一边说,他一边拉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自己的肩膀,在肩膀上有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罗马王,您可以指责我任何事情,唯独不能指责我是个懦夫。我为皇帝卖命,被子弹把肩膀打个对穿!这伤势直到今天,还让我的手在喝咖啡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发抖——”
艾格隆仔细看了看那个伤口,然后点了点头。
艾格隆知道,对方所受到的创伤后遗症,绝对不只是“喝咖啡的时候手发抖”而已,右手臂的伤势势必会影响他干农活——也许这就是他的日子过得如此潦倒的原因。
“对不起,我失言了。”艾格隆直接就向对方道歉,然后又躬身行礼,“我收回我的指责,我看到了,我的面前站着一个曾经为国效劳的勇士……一个我必须敬仰的英雄。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让-皮埃尔-昂勒斯。”中年人回答。“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罢了。”
艾格隆又问对方,“您是在哪儿受的伤?”
“这处伤嘛,是在1809年的葡萄牙。”中年人苦笑着回答,“不过我肚子上还有一个伤口来得更早,那是1807年在普鲁士留下的——说起来您可能不信,您的父皇和沙皇跑到木筏上会晤的时候,我当时还作为一名列兵在涅曼河岸边看着呢!”
虽然他口说无凭,但是从他说话的神态和语气,艾格隆和他的手下们都立刻相信了他的话。
“请容许我对您致敬!”艾格隆立刻改变了态度,毕恭毕敬对向对方说。
“您这就不必了,我直到最后也只是个普通的士兵而已,没资格被罗马王致敬。”中年人连忙摇了摇头。
“不,勇士跟军衔无关,哪怕元帅都可能有懦夫和叛徒,哪怕最普通的士兵也会有着最崇高的勇气。”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郑重地向对方致谢,“谢谢您之前为国家、为皇帝所付出的一切!”
被少年人如此尊重,这个中年人简直受宠若惊,他本来是被艾格隆激出来的,此时却已经有些不知所措。
站在这个穿着华贵、容貌俊美的少年人面前,他本能地感到有些局促不安——尤其是,一考虑到他是皇帝的儿子和继承人,那种不安的感觉更是越发浓烈。
“您好像过得不是太好。”艾格隆继续说。
“是的,何止是不好,简直穷苦潦倒。”中年人连忙回答,“我从军期间本就没有多少积蓄,退伍之后也得不到什么补偿,还受了伤……我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蜷缩在自己的家乡,每天和我的同乡们聊聊往事打打牌混日子了……”
“他们怎么能够这样对待一位为国付出过一切的人?”艾格隆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地发怒了,“波旁王家自己未曾夺下寸土,却让那些浴血奋战的勇士们孤苦无着,何等卑鄙!眼看着这个颠倒黑白的丑陋王朝还在蹂躏这个美丽的国家,真是我的耻辱!”
大发雷霆了之后,艾格隆终于才平复心情,接着他又转头看向了对方,“您现在想要什么?”
“我只想喝咖啡,如果再有点酒就更好了。”中年人脱口而出。
“您会有的,而且会有很多。”艾格隆立刻回答,接着,他向旁边的安德烈-达武递了一个眼色。
安德烈-达武心领神会,连忙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了几枚金币,递到了对方的面前。
“请接受我的馈赠吧,昂勒斯先生。”艾格隆诚心诚意地对对方说,“我亏欠了您,我理应做出一些补偿。”
他赠给对方的是拿破仑金币——在帝国时代,拿破仑皇帝整顿了混乱的货币,然后发行了新法郎,他还铸造了金币,一种价值20法郎,一种价值40法郎,因为上面都压印了拿破仑皇帝本人的头像,于是在民间直接被叫做“拿破仑”和“双拿破仑”。
等到波旁王朝回归之后,他们沿用了拿破仑皇帝缔造的货币体系,自然也要铸造带有路易十八和查理十世两位国王头像的新金币——当然,原有的已经在市场上流通的拿破仑金币,他们也没有再行收回,而是听任民间继续使用。
波旁王朝试图毁灭帝国曾经有过的一切痕迹,然而……帝国虽然年代极短,但已经在法国历史上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刻痕,以至于哪怕想要抹除也做不到了。
艾格隆这次回国,自然也考虑过要“撒币”的需求,所以他事前就准备了不少法兰西境内通行的金币——当然,出于政治考虑,他只挑选了拿破仑头像的金币。
金灿灿的光辉,瞬间就遮住了中年人的全部视线,以至于他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
也不怪他如此震动,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一笔大钱了,这么多年来穷困潦倒的生活,让他备受折磨。
“请收下吧。”看他还在发呆,艾格隆忍不住催促。
“谢谢您,罗马王。”
中年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些哭腔,他的声音和他的手一起颤抖了起来,接着,他颤颤巍巍地接过了这些金币。
这些金币的分量沉甸甸的,算起来足足有几百法郎,如果省着点花的话,在这个边远的小镇足够他开销一年有余了。
艾格隆的馈赠,瞬间让咖啡馆的沉闷气氛变得骚动了起来。
而这也正是他的目的——他知道,当时全民皆兵的法兰西,必然会留下很多退伍兵,而咖啡馆里一定会有老兵存在,他要找出这些当过兵的人,调动他们的情绪,这样就能够找到突破口。
“对不起。”收到这些金币之后,老兵突然带着哭腔向他致歉,“我们的奋战没有为您带来胜利,没有保住您应有的帝国……一切都化为乌有了。”
“不,还没有。”艾格隆昂首挺胸,笑着回答。“这就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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